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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卿言：……
“哦，原来是苏公子，请坐。”
白卿言勉强挤出一抹笑，这个距离，即便隔着一层白纱，他也能清楚地看到苏予洛眉间的笑意。
苏予洛笑眯眯坐在白卿言对面，叫来客栈小二点了一堆吃的。
小二看到白卿言时还有些心虚，一直低头听着苏予洛点菜，根本不敢看白卿言一眼。
而苏予洛慢悠悠点完以后，有意无意瞥了小二一眼，“白姑娘昨夜辛苦，应该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想吃什么？”
白卿言：……我睡个觉辛苦什么？
察觉到桌边小二顿时抖如筛糠的身体，白卿言有些好笑，这家伙……
还真是不遗余力在帮自己出气。
可是让小二透露自己的行踪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啊。
“这些够了。”白卿言温温润润开口，淡淡瞥了一眼时不时瞟向自己的客栈伙计，点了点头。
“那你就先下去准备吧。”
苏予洛往椅子上一靠，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小二察觉到他身上的危险气息消减了几分，忙不迭离开了。
两人相对无言，白卿言是不想再和苏予洛说话了，而苏予洛也没觉得尴尬，坐在对面，饶有兴趣的盯着白卿言看。
白卿言被他看的浑身都不对劲，只好主动开口。
“苏公子，听闻你师尊在世时，曾经带着魔族做了很多让人大为称赞的事情？”
白卿言有些想不通苏予洛的厌世心理，照顾汀炀的说法，这家伙除了对自己的事情上心，其他时间也在摆烂。
可是这厮的摆烂还和他截然不同。
白卿言摆烂是想自我了结，可是苏予洛的摆烂，那是放任整个魔族都烂进泥里。
魔族这十余年无恶不作，而作为魔族之主的苏予洛不闻不问，完全放任。
所以白卿言重生后，看到武林对魔族一片骂声时还有些恍惚。
一时间以为自己重生到了过去。
听说苏予洛已经成为魔尊十一年有余时，白卿言还松了一口气。
哪知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听到顾汀炀口中那无恶不作、劣迹斑斑的魔族时，他真想再死一次。
可是人总归要活着才有希望。
虽然对于白卿言来说，这无异于一场酷刑。
再次直面自己的改造计划毁于一旦，他差点冲去魔族把苏予洛揪出来揍一顿。
“哦，这些年我一直谨遵师尊教诲，对于师尊的改造理念我是十分支持的。”
苏予洛懒洋洋回答，一副闲聊的架势。
“是吗？”
白卿言咬牙切齿，尴尬地笑了笑。
这对话，完全进行不下去了，这让他怎么接？
你真是把为师的理念消化得“透透”的啊！
“不知白姑娘在这世间可还有挂念之人？”
见白卿言完全不想搭理自己了，苏予洛坐直了身子，专注地看着白卿言，轻轻开口询问。
白卿言一怔。
挂念之人。
“那自然是有的，人生在世，总有那么一些人是永远的牵挂。”白卿言摩挲了一下手指。
苏予洛给白卿言倒了一杯茶，递过来，“哦，那就好。”
“嗯？”
苏予洛淡淡一笑，“自师尊过世以后，我觉得这世间……没意思极了。”
“若是这世间也有我挂念的人，我想，我也能如白姑娘一般，愿意行侠仗义、哪怕牺牲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吧。”
“只是若是这世间，一切都让我厌恶，那这武林中的破事，又与我何干？”
苏予洛低低的笑了。
低沉的笑声荡在耳边，带着一丝嘲弄。
白卿言怔怔地看着苏予洛，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攥紧了，一时间有些呼吸不畅。
苏予洛这副绝望又癫狂的模样，实在让他心惊。
“怎么会没有挂念的人呢，你师尊又不是你的一切，他死了你的人生也该继续……”
白卿言忍不住开口劝着，说着说着自己先失语了。
因为苏予洛看向他的眸子里实在承载了太多厚重的情绪，那是足以让旁人看了都窒息的绝望。
“是啊，师尊死了，他的路还在，我应该沿着他的路继续往前的。”
苏予洛轻笑了一声，“我也想继续走。”
“可是，这条路好难。”
苏予洛轻嗤，“师尊与世长辞，他选择的路，我应该走下去。可是当正派人士攻上醉弦峰时，那些受过师尊恩惠的人……叫嚣着冲上醉弦峰推翻师尊的棺材，砸烂师尊的牌位，扬言要将师尊挫骨扬灰……”
“这我该怎么办呢？”
苏予洛喃喃开口，眸子深处闪过一抹让人心惊的血色。
“他们竟敢对师尊的遗体动手……”
“这样忘恩负义的人，也配得上师尊赠予的恩惠吗？”
苏予洛抬眸看向白卿言，就那么一眼，似乎直直看进了白卿言心里。
“这武林那么脏，配不上我的师尊，不如早点倾覆了才好。”
苏予洛收回目光，看向杯中沉浮的茶叶，话语中带着浓浓的笑，握着杯子的指节泛白。
白卿言看着这样的苏予洛，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这些事，他自己觉得没什么。
他人都死了，别人想怎么样都无所谓。
人死了不过就剩一具躯壳，那具躯壳别人如何糟蹋也无所谓。
可是……
想到顾汀炀再次见到自己时的欣喜若狂，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痛苦彷徨，再看苏予洛此时的暴虐绝望，白卿言突然觉得，似乎他们会变成这样，都是很正常的。
他觉得无所得的东西，或许是他们坚持至今的唯一的支撑。
苏予洛对他拥有太深的感情了，何况自己是为救他而死。
炽热的期许和厚重的愧疚足以让他痛苦至今。
八岁的少年撑着一口气，再回到修冀峰把他的尸体背出来，就足以说明他对自己的珍视。
自己珍视的东西，被别人弃如敝履，甚至差点被彻底毁坏。
而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拼死护住那件物什。
甚至，那时候的苏予洛根本护不住这魔族。
……
白卿言光是这么一想，心头似乎被苦涩填满。
所以这些年，苏予洛会性情大变，似乎真的情有可原。
白卿言静静看着苏予洛，面色复杂，抿唇不语。
他一个21世纪的人或许理解不了，自己最亲近的人死亡以后，不肯把尸身下葬的想法，可是苏予洛从小就曾经历全家的死亡……
他一生中，唯一一点温暖是白卿言给的。
他明明一直知道苏予洛心底深处是藏着一抹恨意的，这个小孩和其他的孩子都不一样。
他经历的事情太黑暗也太痛苦。
这个没被教好的小孩，固执地想留住那道光，似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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