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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袖心中一紧:不管是好是歹,择日不如撞日,既然碰着了,瞎猫碰死耗子也算是运气。于是借由秦拂雪出面把那太监来路问个明白:
巧不巧,果然是皇后宫里买办的人,名叫舒可至。不过依资历与职位也算不上太监,只是个少监。
少监也罢了,只要能把信交给皇后。
秦拂雪深知琴袖的意思,便好生哄了一回,把他哄得高兴了,便委婉地说有个要人有消息捎给皇后,舒可至也是个痛快的人,况且又被秦拂雪哄得神之无之,接了琴袖的信说:“等娘娘消息。”便收下了。
入了夜,琴袖女流之辈不太方便,秦拂雪便趁着一个空档送她回去。
又过了没几日,理王府正乱糟糟的呢,不想这个舒可至竟然又来了,恭恭敬敬捎了一个消息:正月十五入宫,娘娘要见琴袖。
待舒可至一走,理王便问:“凭一封信,母后就能让你入宫?”
琴袖一笑:“皇后娘娘如今在宫里和王爷在外头处境是一样的,她是继配又没有子女,也是孤立无援。若能里应外合,尚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我只将此实情相告,皇后娘娘如此聪明的人,自然明白我什么意思。”
理王抚掌笑道:“还是我的琴袖最聪明。”
琴袖不好意思地推了他一把,撅嘴转身:“净胡说。”虽如此,还是好言劝他这几日安心读书,自己会料理好一切。
又过了几日,弹劾理王的奏章仍不断。可因内阁议奏此事时争执不休,终究还是闹到了正月。
正月是更新大喜之日,朝中俱免弹劾刑罚之事,如何处理理王只能拖到年后。理王虽愚笨不讨皇上喜欢,但究竟又没有谋反,无故削除爵位肯定要引起大臣反对。
一晃便到了上元,自隋朝起,正月十五京师都要大办灯会。我朝灯会早先在五凤楼外举办,后来嫌五凤楼外街道狭窄,如今改在日精门前举办。
琴袖由黄乘、小呈护送,混迹在前往日精门赏灯的人群之中。
上元之夜自紫禁城东华门起,穿过日精门、十王府街、金鱼胡同直至东四牌楼街,成千上万的彩灯同时高张,彩绸、鲜花又挂了一路,那场面盛大至极。这些彩灯俱用上等绸缎制作,无论苏绣、蜀绣还是上用文绮,在烛火映衬之下,盏盏巧夺天工,个个光彩焕然。
听人说,那一夜之间所费火烛达到数十万支,光辉一路延到皇宫里。六宫上下春灯高挂,亮如白昼,照得那护城河上如银河倒泻一般。月影凝流水,流水之上万千花灯悠悠荡去,水莲乍开,银花逐月,骚动这本已繁华的京城。
京中百万之民,无不人情踊跃,争相观看。吵嚷欢呼不绝于耳,琴袖和黄乘、小呈差点被人流挤得走开,她不得不抓紧了小呈才勉强不至于走散。
抬头便是一束又一束的焰火向天窜去,彩灯炫目,金光腾飞,好一派火树银花之象。琴袖还没走几步,远远又是一阵锣鼓,原来是舞龙大队朝这里走来,满街的人高声欢呼,琴袖的声音也淹没在人群的叫嚷之中。
“快看啊!”
不知是谁这样一喊,只见一条金龙从人群中乍现,龙首“轰”得喷出一道巨大的火焰。火光所及之处,人群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惊叹,那舞龙的健儿手执龙身,飞跨而出,在这被车马人群阻塞的大街之上把那一条长龙舞得腾跃欲飞。
“这样下去,得走到几时?”
琴袖蹙起眉头,虽说她也难得看到如此盛景,但她总算没有忘记自己的正事,可一转眼,那小呈早已看得两眼发直了。小呈很少出王府,哪里见过东风夜放花千树的景象?
正当她想拉一拉小呈的时候,不想被什么人一挤,把小呈也挤远了。原来是那边又来了一队舞狮的,这龙狮齐舞,满街轰动。
“喂,喂!小呈!”琴袖喊了喊她,无奈人声鼎沸实在是太响,小呈根本听不见。眼见自己被人推来挤去,待琴袖一回神已是不知身在何处了。
“这个黄乘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琴袖无奈地说。她是不知道,黄乘早被沿街叫卖的小吃和奇玩异货给吸引住了,蹲在街边把琴袖她们忘得一干二净。
这下琴袖犯了难,她被人挤得失了方向,到底往哪里走也不知道。在她耳边只有小贩声声的呼唤和众人响彻云霄的喧嚣。
皇后娘娘一定还在宫中等她!琴袖心中焦急万分,接应之人此刻应该已到了日精门,可日精门啊日精门,到底在哪儿呢?
她踮起脚来左顾右盼,可是她那样娇小,只能看到摩肩接踵的背影。灯火耀得人晃眼,把那高高的日精门都牢牢掩藏在夜色之中,根本看不清。鲜花缭乱,她游走在街边,就已经擦了满身的芬芳。
“姑娘,可有什么急事?”
忽然,一个男子悠悠的声音飘到她的耳中,她转身一看,竟是她曾经日思夜想之人!
“陆尚!你怎么在这儿?”琴袖不敢信自己的眼睛。
“以前你都叫我表哥的。”陆尚微微一笑,仍是那样风流倜傥。
琴袖低着头,福了福道:“表哥好。”
“好生分!你以前从不这样。”陆尚说罢就忽然抓住琴袖的手,琴袖立马把手一缩,侧过身道:“表哥自重,妹已是有夫之妇了。”
“他?那个胖子?”陆尚轻蔑地说,“他哪里配得上你?”
琴袖冷冷回道:“无论他体态如何,他都是王爷,表哥不该这么说他。”
陆尚道:“他都自身难保了你还向着他?我看以朝中这几日的议论来看,他不是削爵就是降等,皇上最厌恶的就是理王了,日后你吃苦的日子怕是没完没了。”
“无论削爵还是降等,他仍是我的夫君。”琴袖的声音异常坚定。
陆尚似乎并不相信,他反复陈说:“以前你从不这样的。像他这样的烂人,你难道没有一丝埋怨?”
问到埋怨,琴袖稍稍愣了一愣,她不知陆尚当时是怎样的表情,她只是低着头不看他,沉沉一语:“没有埋怨。”
“不可能!”陆尚又想拉住琴袖,却被她一手甩开,才叫道:“你不是喜欢三纲五常么?这会子又这样是做什么?”
只见他满面哀容说道:“那封信不是我写的,是我妻子逼我写的,我们的事她知道了。”
“什么?!”琴袖以为自己听岔了,可陆尚的神色告诉她,他并未撒谎,可琴袖仍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逼问,“你……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清楚吗?”
“我再清楚不过了!”陆尚的声音多了几丝颤动,他些微的哽咽却穿过那嘈杂的欢呼飘进了琴袖的心中,“我是没办法!我自中解元以来,家父就经人介绍安排,让我娶了礼部尚书吉英大人的孙女。”
琴袖气得脸色微红,道:“你自己捡了高枝儿何苦现在又来捉弄我!”
“可我根本不喜欢她,她生得极其丑陋,两眼无神,才二十多满头黄发。”陆尚说的时候还是一副厌恶之色。
“生得丑陋又如何,我夫君也很丑陋。”琴袖这一问令陆尚无法回答,只能支支吾吾谈一些德行之失,只是听了半天也说不出那女子到底有什么不好。
忽然他想到什么似的,才道:“她善妒!不能容人!知道你我通信,就大发雷霆要把我赶出家门,还逼我写了那封绝情的书信。”
“你我都是有家室的人,她这么做又有何错?我那时候也是因为饱受妻室欺负才鬼迷心窍的。可是表哥,昔日之事已成云烟,既不可追又何必徒增苦恼?你我此生无缘,难不成要铸成弥天大错方才罢休么?”
琴袖的质问,陆尚没有回答,他只怔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你变了。”
“你也变了。”琴袖也淡淡地回他。
陆尚哀哀地说:“我原本想着,若是你回心转意,一旦理王垮了,你便自请离开王府,以我妻祖如今在朝中的威望,把你从他身边解救出来并无不可。届时逼他休了你,你就跟着我,我一辈子疼你。”
曾经的琴袖多么希望听到这样的话,可如今的她却觉得心寒:“你这时候说这些又是做什么呢?”他若真的有心,不必等到今日。陆尚的话,琴袖只信了三分。
更何况她曾答应过理王,一定要帮他夺取皇位,也答应过他,对他不离不弃。如此想了一番之后,琴袖抬起头,望着那曾经日思夜想的一张脸道:“表哥,别再说傻话了。长安尽日无梳洗,何必珍珠慰寂寥?你我都已成家,你不必此时送我一车子甜言蜜语,故诉衷肠。”
陆尚听后,一言不发,只是恨恨地说:“我日思夜想的表妹,怎么成了这样的人。”
琴袖福身一礼道:“妹还有事,已耽搁多时了,先行告退。”
正当她转身欲走之时,陆尚突然从身后把琴袖牢牢地抱住,她从脖子后面感受到陆尚那暖暖的呼吸,陆尚在她耳畔轻轻地说:“我不管,你这样对不起我日夜的思念。”
“你疯了!这么多人你是做什么!”琴袖拼命地挣扎可是被陆尚死死按住,他笑道:“夜色很浓,人眼各迷,谁都不会在意咱们。”
正在此时,一双大手把陆尚轻轻一推,又把琴袖揽在自己身后。琴袖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个男子道:“看你衣冠,乃是个读书人,既是读书人怎么做这种不要脸的事?调戏良家妇女,依我朝律法乃是重罪。”
“你是谁?”陆尚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琴袖惊魂未定,只躲在他身后听他说道:“足下不必过意,某无业之人,路见不平,不平则鸣。”
陆尚仍有不死心之意,冷笑道:“笑话!你可知我是谁?我妻党又是什么身份,在这京中可不要随意惹恼别人,你若现在退避三舍,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若真的想跟我对干,我可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男子遂笑道:“你搬出妻子一族,想必自己也没什么本事,要靠妻子来撑门面。再者,不才听闻,京中之人俱是龙袖骄民,个个金贵的很,不容伤了一丝一毫,堂堂天子脚下,又岂容你放肆?你虽大贵之人,可京城有的是达官贵人,有什么稀奇之处?你若还执迷不悟,我只能随口喊一声,让众人知道你做的好事了。”
这一席话把陆尚唬住了,他虽怒容为释,可碍于面子到底不敢声张,只得悻悻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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