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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家三年前把猪舍迁到一块新承包的地界,把整个院子都倒出来了,建起了两层小洋楼。清一色的红砖亮瓦,清一色的清透玻璃窗,成为百强村第一栋豪宅。
苏甜甜在楼上看到周家门口的车,感到很奇怪。这么多年了,周家都是老两口带着孙子周正生活,周正他爸一年半载的回来一次,也是呆不上一两天又走了,而他那个传说中的妈妈却从没人见过,而做为当事人的周正也绝口不提。所以,整个村子里,没人知道周正他妈是谁,长的什么样儿,为什么从不来看望他。
她趴在窗户上抻着脖子往周家看,受角度限制,她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那天周家的灯亮到很晚很晚,而那个女人压抑的哭声响起一次又一次,周正愤怒绝望的咆哮声不绝于耳。
多年的深厚友情,苏甜甜非常想去周家看看,看看周正怎么了。在他这么愤怒绝望的时刻,她想陪他一会儿。
周正虽然长得又高又壮,却是个很温和的人,这些年来,从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哪怕一个冷淡的眼神都不曾有过。
所以,他在那天晚上的怒吼让苏甜甜格外担心。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动了怒,而且怒不可遏。她几乎无法想象,一贯对她笑脸相迎的周正是怎样的虎目圆睁、怒火涛天。
但苏刚不让,连带着已经老得头昏眼花、脚步蹒跚的太奶奶也罕见地阻止她的周家之行。
那天晚上,苏甜甜躺在床上想了许久。周正从小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连他爸爸都很少回来看他,即便他已经十九岁,生他却不养他的妈也从未露过面。其实,从小没有妈妈疼爱,周正是很可怜的。
难道今天来的那个漂亮女人就是他妈妈吗?那个老人是谁呢?他外公?
那夜,苏甜甜在她对周正的深重担忧中睡去。
她的梦里一片惨白。满面悲戚的周正用沉痛的目光定定的望住她,嘴唇启了多少次,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没能说出口,反而把他的眼神浸得让人更加心疼。
天快亮的时候,苏甜甜起来上厕所。她仔细听了听,隔壁的吵闹声已经停了。天空是黎明前的黑暗,关灯时她仿佛看到周家的院子里站着一条一动不动的黑影。
天亮了,清新的空气和空气中掺杂的鸟鸣声如同曾经的每一天,没有任何变化。就是从牛场里传过来的那条看门的大黑狗的叫声,也一如既往地抑扬顿挫,都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
然而,这个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苏甜甜收拾好自己,背上书包,站在院子里隔着墙喊周正。
每天,只要她家的门一响,周正就会准时出现在院子里,向她展示他那一口齐刷刷的小白牙,然后接过她的自行车,载着她驶上通往学校的路。
可是,今天,任凭她喊了一声又一声,周正仍然沉寂着,连屋子里的窗帘都没有拉开。
“正哥哥,不要睡懒觉了,快起来,马上迟到了。”苏甜甜在地上拾起颗小石子,朝着周正的窗子扔过去。
啪的一声微响过后是一片死寂,如同落入深潭的一滴水,即刻归于平静,没有掀起一丝的波澜。
周爷爷面容憔悴地打开门,用他浑浊中泛着血丝的眼睛看了苏甜甜一会儿,“甜甜,你以后自己去上学吧,周正走了。”
苏甜甜的心陡地一沉。
走了是什么意思?他去哪儿了?和谁走了?走得这么匆忙,连和她告别的时间都没有吗?他还没有每次考试都打九十五分,而她也还没有原谅他,他怎么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呢?
周正,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走?
苏甜甜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紧紧抓住书包的带子,紧得手心发疼。
快十年了,他们一起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一起走过多少清晨和黄昏。他们一起抓过多少次蚂蚱,又一起拥抱过多少次太阳和月亮。
如今,这个毫无怨言的陪了她十年的人走了,这个包容她的坏脾气、无论她什么样子,都把她宠上天的人走了。
正哥哥,你怎么连句话也没留就走了呢,难道你不要你从小照顾到大的小妹妹了吗?
周爷爷说完话,佝偻着身子进屋了,孤单的背影透着凄凉。周奶奶去世三年多了,只有周正和他相依为命。如今周正也走了,偌大的院子里将只有他老人家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活了。
苏甜甜的心酸得厉害,一种灼热的东西冲上她的眼眶,凝聚成一片晶莹,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的正哥哥走了。
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到他。
海阔天空,茫茫人海,他和她从此一分两别,天各一方。
也许,再也没有相见之日。
真正的相见无期。
“宝贝儿,怎么还不走?”苏刚推门出来打算去牛场看一看,却看到他本该坐在周正的自行车后座上去学校的宝贝闺女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眼里含着两泡泪,凄楚地看着周正的窗子。他不明所以,他的闺女从来都是乐观而积极的,眼泪从不属于她。
闺女怎么了?他看看苏刚关得紧紧的窗子和窗上遮得严严实实的窗帘。闹矛盾了?不会呀。周正那小子,对她的疼宠程度绝对不比他这个爸爸少。昨天还好好的,她们一晚上没见面,绝不会仅凭意念就打起来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她阳光一样的闺女流了泪?
“爸爸,正哥哥走了。”闺女落寞的声音悠悠传到他耳边,声音细小得仿若未闻。
走了!苏刚心中一惊,怪不得闺女哭了呢。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突然走了,哪能不难受。可分明昨天晚上才见过的,怎么就走了。什么病啊,这么急?老周头干什么呢,孩子走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自己言语一声儿呢,好歹自己年轻力壮,也能给他张罗张罗,帮帮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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