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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醉后酒精蓄势增生的暴戾还没将咒骂尽数传递,扑面而来的熏味就逼得姜漪一眼扫过瓷器摔得支离破碎的客厅内景。
视线及上,水晶灯在冰凉刺骨的穿堂风下肆意摇曳,叮呤咣啷的球体碰撞,仿若下一秒便会松口摔下。
视线及下,大小不一的玻璃震碎在地,零星几片还沾染了血迹。
光是那几缕鲜明深刻的血迹,姜漪的神经就不受控地绷到最紧,男人身上根本不见伤口,唯独有事的不是女人,就是谈茵。
可就在她忐忑抱着孩子没有受伤的想法时,姜漪模糊地听到了客厅里端传来的低啜声,融着哽咽的抽噎一如既往地小心翼翼。
那是谈茵的声音!
姜漪那根紧绷的弦“啪”的一下断裂。
她再没管焉济宸拽着自己胳膊的手,也没管意识模糊被踢倒的男人,甚至没管当下只顾着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女人。
她只顾在尘嚣四起的环境里,走进去找孩子。
而往往,发生的事会是最不想看到的。
姜漪没走两步,余光就扫到了蜷曲着身,颤抖着身抱紧膝盖,窝在墙角哭泣难止却又不敢发声的谈茵。
小孩再怎么伪以表面的坚强,都没法掩埋内里堆积的脆弱。
她身上穿的还是姜漪给她新买的白色卫衣,毛茸茸的柔软质地,手臂那块却被猩红的暗色染出几道斑驳。
临近此刻,姜漪原先所有质问的话,统统化为淹没在尘埃里的沉默。
动作先于意识给出反应,她直接冲过去,把哭得泪花四溢的谈茵护在怀里,一遍遍地揉着她的脑袋,低声安慰:“没事,没事了啊,姐姐在这。”
“姐姐在这”这四个字太过有力,有力到一下便在刺人的空气里点燃了一簇火苗,把所有萦绕周身的寒气都迅速逼走。
谈茵怯却地抬头望着眼前的人,冻得微红的小脸上弥漫出几分呆滞,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待到目光彻底撞破眸中迷蒙的氤氲,她才认清眼前的人,真的是她心心念念终于见到的姜漪。
这一秒,谈茵再没了压抑的理由。
倾诉的话皆然如鲠在喉,她给出的反馈只有埋头哇声痛苦,哭得越发撕心裂肺,哭得姜漪内心都无端充斥满难以言喻的歉疚和心疼。
衣襟渐渐被染湿,姜漪只觉自己心都碎了。
那对夫妻似乎并未想象到事情会闹到警局,姜漪没再像之前见面那样好说话,还说什么都要把谈茵的问题当天解决。
全程,焉济宸都站在她的身边,像是无形间给足了底气。
至始至终,他都没插话,没动用所谓的人际去替姜漪解决,而是把话语权和决定权都给了她。
几个人笔录做好,何续先后联系后给出答案。
这户人家作为领养家庭,先前各方面都通过了要求,他们和孩子的相处也如谈茵前刚去时在电话里描述的那样,和谐舒适,其乐融融。
可问题出就出在一个月前男人的职场降职,他险些帮人背黑锅面临辞职。
也不知道从哪结识的朋友,说能帮他一起合伙开公司,男人瞒着女人,把家里的大半存款都取了出去,说要干比大的,给她和孩子更好的生活。
女人知道后,虽然怒不可遏,但也对男人这腔热情抱有十成的期待,只因男人整天嘴里给的都是蛊人心智的蜜料。
不切实际的虚谈听多了,谁都会忘乎所以地以为事业有成这四个字是眨眼就能实现的易事。
女人信他了,也心甘情愿地把存款拿了出去。
可谁能想到,一个月前,男人手上那笔生意就要谈成前夕,碰上了那所谓朋友的暗中撬墙角。
不仅好端端的一笔生意吹了,他还把投入的钱都赔成了那人前进路上的垫脚石,赔得血本无归,反倒欠了一屁股债。
女人日复一日的打压说辞,都让曾经眼高位高的男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她把他说得一文不值,自卑又无能。
濒临峭崖,男人不得已地选择了及时收手。可这种深坑但凡跳进一次,就如是后劲极强的毒药,逼得他怎么都吞不下那口气。
自此,男人欲要脚踏实地的心思都幻化成了势要得利的侥幸想法。
那股恶气留存一天,他的报复心理就一天不消。
女人根本不知道他天天早出晚归是在做什么,只当是重投简历,回归朝九晚五的工作,相继地,对他的态度也好转不少,却依旧离不开十有九句的赚钱言语。
男人听得烦了,难免回怼几句,这就导致剑拔弩张的争吵次数的频繁加剧,甚至还有扯到孩子现在对他们而言就是累赘,后悔心思难掩。
这种境况下,谁都别想退后谦让一步,迎头对峙到独占上分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画面,却疏忽了,这次次战役中,受伤最深的永远都是孩子。
很多家长总自认为孩子幼稚弱小,心智不成熟,根本没能力对他们的一言一行有所插嘴。
可他们不曾记得,谁不是从孩子这条路上走过来的。家长懂的,孩子未必不懂。
更别说这个家里的孩子,是内心敏感脆弱到需要好好呵护的谈茵。
雪崩的时候,从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女人直到现在,竟仍不低头地摆着那副“错的是他绝不是我”的表情,分秒间逼出了姜漪的怒气。
就在她下一句“问题在他,为什么不去教育他”的话还没说完,姜漪就踢开椅子,直朝女人的方向走,眼也不眨地一巴掌甩了上去!
“啪——!”的一声,女人的脸都被她侧向的重力打得偏了过去。
旁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这年头怎么还有当着警察面打人的事?
就在何续欲要上前时,姜漪却有违寻常地退后了步。
反倒是女人难以置信地捂着脸,没了初见时的平和,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和她对峙:“你他妈和我发什么疯?!”
姜漪双手交叉,环抱胸前,盯她仔细看了几秒,冷笑着有一说一:“我这要算是发疯,你早该被我打到毁容了。”
女人听完,一点即燃的脾气瞬间炸了。
可就在她要还手的那一刻,姜漪动作利落地截住她手,蓄力往后甩得她踉跄多步,手扯得椅子划地都划出了刺耳的声音。
姜漪努力自控气息,很快恢复坦然的模样,她说:“当时把孩子带走的时候,你和我说过什么?说过会好好照顾,绝对让她和别的孩子一样平安快乐。”
“成年人都该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任。”姜漪往前逼近了几步,就着身高优势,连气场都彻头彻尾地覆压而下,“所以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照顾?”
女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明明委屈愤怒,明明她也受了伤,这一刻却莫名没了回怼的说辞。
论谁看,她逃不开抚养过错方的追责。
姜漪不想浪费时间和女人辩词,只再清楚不过地告诉她:“刚刚那个巴掌,你别和我讲有多痛,再痛都不可能敌得过你们这段时间让我孩子受到的伤害。就凭你们所谓的争一口气,我的孩子就该沦得受害,你说争执只有短短一个月,可你想没想过隐形伤害?”
“孩子去你家是笑着去的,你现在哭着给我送回来?还觉得是累赘?有没有良心?”
“你们那种行径,说好听点只是争执失手,但说难听点,不就是无形的家暴?别拿所谓的大道理来打发我,做事错了就是错了,你们就算有能力也配不上去做一个好家长。”
姜漪最后看了眼身后靠在女警怀里的谈茵。
就算气得指尖都在微颤,她还是深呼吸后,明确地拿出说辞:“孩子的抚养,我来承担。”
女人并没反驳,似乎等的也是姜漪这个回应。
然而,当姜漪把该配合的事都做好,走回到谈茵身边时,孩子可怜神情地望着她,仿佛是怕自己刚刚听到的话都会在一瞬间化为虚无,而等待她的依旧是那个暗无天日的争吵环境。
姜漪看得心疼,半蹲在谈茵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笑说:“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
谈茵没点头,也没摇头,唯一的反应,是又哭了。
姜漪耐心替她擦着眼泪,就算鼻子再酸,她都忍着拿出温和的态度:“别怕,以后姐姐疼你。”
*
一场闹剧过后,姜漪带着谈茵离开,而那对夫妻还留在警局配合进行接下来的调解工作。
调上来的新人抱着堆卷宗,看着内厅还不消停的两个人,无奈地和何续抱怨了声:“队长,我们这都忙得脚不沾地了,怎么还要负责这种家庭矛盾?”
何续抽了最上面的一本,边看边回他:“你看我们组什么时候闲过?”
“也是。”新人看了眼最新打出的报告,头疼道,“最近真的出事频繁,上回聿清大学那命案刚完,这边密林又出事了。”
“密林?”何续手上的动作一顿,“哪个密林?”
新人挠挠头,囫囵地说:“就是先前军人出事,到现在都没找到尸骨的密林啊,这临近聿清的旅游地也就密林一个还算过得去,但最近老出事。”
说到这,新人耸了耸肩膀,惊声说:“那地方真邪门,出事这么多回,游客不减反增,还这么多人要跑去玩。”
何续不喜欢听八卦,一本拍他身上,“行了,干活要紧聊天要紧?”
新人没再多话,大家各回其位。
*
而当晚的老房子,姜漪把谈茵哄睡着后,到阳台上给院长打了个电话。
在电话里有关事发和抚养权的大致描述结束后,她明确表示说:“院长,茵茵这段时间就先住在我这里吧,我想好好照顾她。”
院长似乎在犹豫,并没说话,但没一会还是妥协了。
两个人又聊了些照顾谈茵方面的事,电话才挂断。
走出阳台,姜漪疲惫地揉了下肩,一抬头才发现焉济宸并没走,单是坐在沙发上,任由浸没窗户的月色将他轮廓打衬得影绰沉重。
想着焉济宸今天一天时间都耗在她身上,姜漪难免内疚,她看他今晚没吃什么,便打算给他煮点挂面。
但当姜漪刚刚拿了瓶水走近,想要先递给焉济宸时,他没多话,只一把拽过她手臂,让她顺应地坐在他腿上。
焉济宸就着浅薄的月光去打量她的手肘,的确被伤到了,不过划痕觅出的血丝已然凝固。
那会男人发疯,抱着一旁的装饰玻璃灯就往地上砸,姜漪为了护谈茵,牵连着被溅起的碎玻璃划伤了。
乍一看,伤口并不深,却难以避去。
客厅的灯泡坏了,姜漪回来就干脆没开,没想这会的光线黯淡竟替他们萦绕出一种别样的暧昧。
全程,两个人都没说话,任凭彼此灼热的气息交织而融,烫在涟漪微澜的心房。
姜漪没在焉济宸身上过多停留,推开他起身后,就转而坐到沙发对面的茶几上。
她随手拿出桌下放着的药箱,熟稔地从里面挑了药和创口贴,在焉济宸面前动作流利地上了通药,并没见他有什么反应。
只是在姜漪贴好创可贴,撕下旁边揉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后,抬头扫过的那秒,焉济宸的眸色一深,直接拉过她手,仰过上身背靠在沙发上,由她顺应重力的趴在自己身前。
这一刻,呼吸都变得含温滚烫。
姜漪猜不透焉济宸的想法,却清楚这一幕不能被孩子看到。
她刚要说话,房间门把就传出了压下的细微扣动声,谈茵困劲不减,睡得渴了出来找水喝,自然没注意到姜漪和焉济宸方才停留的画面。
姜漪动作迅速地站起身,焉济宸少有地没拦她。
而当姜漪心不在焉地给谈茵倒完水后,她冷不丁听到一声微重的关门声。
焉济宸走了。
后来,谈茵回房间睡觉,姜漪再走到刚才焉济宸坐着的褶皱沙发位。
她低头,意外发现遗落下的那条领带,和沙发边上不知何时印染上的一丝浅薄血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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