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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仆姓顾,人称“老顾头”,年近四十岁,早年丧妻,又膝下无子,于是收养了那个婴儿。当时与婴儿一起的除了包裹着婴儿的褥子,还有一张写着“冥”字的纸条,于是老顾头给婴儿取名为“顾冥”。
张城主待人和善,对老顾头父子照顾有加,但张城主的儿子张强被母亲宠得张扬跋扈,目中无人,比顾冥大四岁,又是孩子头,从小可没少带人欺负顾冥。
老顾头常常告诉顾冥,张府于他们有恩,要以德报怨。小时候,爹爹和自己就是整个世界,所以哪怕受尽其他孩子的嘲讽和欺负,顾冥都不曾埋怨,更没有恨命运的不公,因为回到后院,始终有一个温暖的家等着他。
直到顾冥八岁那年,老顾头病逝,顾冥才开始心性大变。张城主对外宣称老顾头是病死的,顾冥却是知道,老顾头是被前来找茬的张强失手推在地上,一命呜呼的。
张强犯了错,但他毕竟是城主的亲儿子,城主虽然很愧疚,但对张强只是小惩大戒,打一顿关了他几天禁闭,又对顾冥进行了一些补偿。
老顾头本来就没有多少天活头了,全靠仙君给的续命丹吊着一口气,张城主就让顾冥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顾冥虽然心中有恨,但城主于他和爹爹有过救命之恩,顾冥无法怨恨也不能怨恨,况且他一个八岁的小孩又能做什么?他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安葬完爹爹后,顾冥把城主赔偿的钱扔在地上,只身离开了张府。
离开张府后,孤苦无依的小顾冥遇到了一伙人贩子,被逼着去行乞和偷东西,只要一逃跑就会被抓回来一顿毒打。但人贩子们又不敢把顾冥打残,他们见顾冥长得好,想等他再长开些就卖给好那口的有钱人当男宠。
在人贩子窝的那两年,是顾冥度过最黑暗的日子,但黑暗的同时也不乏有些许温暖。
同样被人贩子抓来的还有十几个孩子,其中最大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叫花想容,她本来长得极好看的,但瞎了一只眼,是十二岁时人贩子要把她卖进青楼,她不愿,就自己弄瞎的。
独眼的姑娘哪怕生得再好看也没有青楼肯收,更别提卖给别人当奴隶了,人家都嫌她瞎了一只眼,干活不利索,于是人贩子就让她去街上卖艺乞讨偷东西。
花想容是顾冥生命中为数不过的光,在人贩子窝很照顾他。顾冥讨不到钱时,都是花想容偷偷把自己的收入分给他一部分,才让顾冥免了人贩子的打骂。顾冥被关禁闭时,都是花想容偷偷给他送吃的,顾冥才不至于被饿死。
花想容曾对顾冥说,自已以前也有一个弟弟,如果没死的话,应该也和顾冥一样大了吧。
她说,如果当初没有离开弟弟就好了。
顾冥就仰着头问她:“花姐姐以后会不会离开我?”
花想容揉了揉他的发,笑着说:“姐姐一辈子都陪着小冥儿好不好?”
“那拉钩钩!”
花想容是把对弟弟的愧疚和关怀都放在了同样被人贩子抓来的小孩身上,护他们,爱他们,对他们如同亲弟弟亲妹妹一般。
人贩子并不阻止他们亲近,这样的话他们就会有牵挂,如果敢哪个逃跑,其他的小孩就会遭殃。另一个不敢逃跑的原因是,逃跑的小孩被人贩子抓回来,下场只会更惨。
在这段艰苦的日子里,他们相互报团取暖,即使住的是破庙,吃的是糙食,偷来或者行乞的钱都要上交,不够的话还会被打,但只要有花姐姐在,他们就感觉还有一个家。花姐姐说过,总有一天会带着他们离开的。
可是有一天晚上,顾冥醒来听到了花想容的呼救,一个负责看守他们的人贩子喝醉了,他把花想容按在地上,撕开她的衣服。顾冥拿起一块砖头拍在那醉汉头上,力道不够,没能把他拍死过去。那醉汉额头上流了血,怒极,抓起一条木棒就把顾冥的腿给打断了。
顾冥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哭喊着,叫他们救救花姐姐,但其他的小孩都哭泣着,害怕得不敢上前,有的甚至趁看守人不注意跑了出去。
“救救她!你们救救她啊!求求你们了!救救她!”
顾冥咬着牙,泪眼模糊,他昏过去之前,亲眼看见那醉汉伏在花想容身上,花想容那唯一一只眼睛看着顾冥,从惊恐到挣扎,又从挣扎到绝望,最后空洞无神。
“小冥儿,你走吧。”
花想容对顾冥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生前的最后一句。
第二天,花想容上吊了。
顾冥的天塌了。
顾冥恨极了那个醉汉,也恨极了那群见死不救的伙伴。当时其他人贩子都不在,只有那个醉汉一人看守着,他们十几个小孩,最小的才10岁,最大的也有十五岁,只要大家团结起来,是能把那个醉汉撂倒的,可是他们居然自私地自己逃跑了。
那群人贩子用席子一卷,把花想容扔在了乱葬岗。一条年轻的生命逝去了,人贩子不会惋惜,人命在他们眼里如同草芥一样,微不足道。而那些被花想容当作亲弟弟亲妹妹一样护着的小孩,他们哭,只是因为花姐姐没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照顾他们了,乞讨钱不够时,也没有人会把钱分给他们了。
那些所谓的亲情,在花姐姐死后,都荡然无存了。
顾冥起初还大哭大喊,后来他情绪冷静得有些可怕,但既然不闹事,那些人贩子也懒得管他。
顾冥把腿伤养好后,一天夜里,他在人贩子们喝的酒水里掺了迷药,全部昏迷后,他然后捡起地上的刀,狠狠地刺进人贩子的胸膛,鲜血喷了他一脸,他一边开膛剖腹一边笑得疯狂,眼里却有止不住的泪水。
“花姐姐,我给你报仇了。”顾冥最后一把火烧了这个人贩子窝,火光映着他瞒脸的泪痕和血污。
顾冥抹了把脸,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烈火将他生活过的这个地方化为了灰烬,而他多么希望这段回忆也化为灰烬。
“姐姐,你食言了……”
花想容的墓只有一个矮矮的土堆,是顾冥用手一点一点给她挖的,顾冥用所识不多的字给她刻了一块木碑,和花想容告别后,顾冥离开了这个令他伤心的地方。
他拿着一直带在身上的,一块干干净净的锦绣祥云手帕,不知何去何从。记得曾经有一个人堆他说过,只有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后来游历江湖的那几年,他学会了坑蒙拐骗,学会了油嘴滑舌,学会了心口不一,学会了伪装自己。为了生活,他当过士兵,做过护院,做过劫匪,也做过侠盗。
他给武馆打杂,偷师学艺;他去武当山当门童,每日观摩道士练剑;他去少林寺偷学武术,又被赶了出来;他想拜来路不明的江湖侠客为师,却发现他们还没有自己厉害。
他的背景,并没有莫清尘想的那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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