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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窝在一片光里，懒洋洋地扫着尾巴，把落叶扫来扫去，留出一块扇形的留白。
洛母道：“阿尘……”
洛轻尘巴巴看着外头的猫，想要去闹一下它，闻言应了声。
“天地万物总有归处，你知晓我那次九死一生看见了什么？”
洛轻尘看向洛母：“什么？”
“无数点荧光，像是暗淡的星火，靠近了，会听见它们说，想要回家。”
洛母从来不忌惮生死，十分平静地道：“若我有一日走了，阿尘要是想念，记得去海边。”
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猫咪身上，神情恍然，露出个温柔意味的笑来。
“若是你还认我这个母亲。”
洛轻尘不太懂，摸了摸洛母的脸，疑惑道：“娘亲永远是娘亲……”
猫咪的尾巴停下来，看向洛母，一人一猫视线相撞。
叶凌有个大胆的猜测。
只是他一瞬间的想法，凭据也只是游戏与电影。
不过，既然这就是小说改编，倘若他思路和渣作者撞上了呢。
猫咪翻了个身，晒另外一边身子，发出舒服的喵喵叫。
经过了多次摸索，叶凌终于明白，白天和晚上，洛母和海山是不一样的。
白天是安全的，他可以放心做一只小猫咪，晒太阳，抓蝴蝶，但不能离这对母子太远，主要是怕错过信息。
晚上，他化身猫妖，带着洛轻尘爬树上墙，逃离黑暗里逡巡的猎人们。
很累。
但是梦境像是没有止境一般。
洛轻尘不肯醒。
叶凌也没有要强制唤醒他的意思。这些天，他晒太阳时也会想些东西。
比如，该怎么对待洛轻尘。
以及，该怎样认识洛轻尘。
想了很久，也得不到答案。
直到一个晚上，洛轻尘打破了僵局。在叶凌奔跑途中，他醒来了。叶凌之前就考虑过要不要晚餐时给他加点料，但又怕路上出什么岔子。
但现在好了，十几岁的洛轻尘趴他背上，腰间还有一圈把他固定住的毛茸茸大尾巴。
叶凌抖了抖耳朵，闪身到树后，将人卸下来，用手捂住他的嘴，将食指竖在嘴唇边，示意他保持安静。
树后，海山拖着步子往前走，步履拖沓，原因是他手上提着的那把大刀，刀尖划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好孩子，你在哪儿呢？”
洛轻尘十分茫然。
叶凌踢了一个石子到另一边，海山陡然冲过去，用刀横扫，枝叶横飞，噼里啪啦落在地上。不远处，洛母房中出来一个人影。
海山见了，将刀扔在一边，又跟着她回去了。
院子里，寂寂月色下。洛轻尘挥开叶凌的手，皱着眉毛：“你是什么人？”
叶凌看他生长十几年，少年人躲过黑夜里所有的血腥龌龊，长成清风明月般的模样。
他想起那个在礁石上睡觉的小孩子。
叶凌笑道：“我是你……”
他本来想直接告诉他，他是他徒弟。
叶凌：“……的猫。”
洛轻尘解开圈住他腰身的尾巴，伸手捏了下叶凌的腮帮子。
叶凌呼痛。
洛轻尘这才确认不是做梦。
叶凌狡黠一笑：“你就不怕我是骗你的。”
“尾巴上三个黑圈圈……”洛轻尘掐了一下自己，面无表情道，“的确是那只猫。”
叶凌耸肩，没想到就算是成功避过暗黑□□的洛轻尘还是这般难搞。他将自己总结的内容都告诉了他。
除了这是个梦境的事实。
洛轻尘：“你的意思是，白天和夜晚是不一样的。而且，我父亲只要见到母亲就会回去。”
叶凌颔首。
洛轻尘想了会儿，又开口：“晚上你一直背我到处跑？”
“嗯。”
一瞬间，所有的不对劲都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比如醒来后，衣摆的泥水，头发里的杂草……
“十几年，我直到现在才醒？”
叶凌几步爬上树，一手扒着树枝，一手递向洛轻尘：“能睡是福，上来不？”
他补充道：“等会儿可能又来了。”
猫妖自上而下看着他，眼瞳里暗光流转，尾巴掉在空中，身上穿着蔽体的毛皮，十几年，几千个夜晚过去，他今天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假象。
洛轻尘没有动作。他的脸隐在阴影里，眼眸却盛满寂寂月光。
叶凌歪头，心中一牵动，有点明白了：“你在怪我喵？”
人际关系最大一禁忌，过于投入。
叶凌中招，垂下的手不知是收回还是如何。
不知是不是受梦境主人情绪影响，他好容易就陷入情绪漩涡。
现在他看洛轻尘，就好像看到了一只货真价实的白眼狼。
洛轻尘僵在树下。夜色里，雨声淅沥。
猫妖等的不耐烦，收回去的手却被人握住。
一上一下，少年人犹如孤竹，抬头看他时什么都褪去了，只剩一种平和清寂的情绪，他问道：“你是谁？”
叶凌手一抖。
不怪他胆小。只是洛轻尘这前后气场相差巨大，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师尊意识觉醒了。
叶凌手下使劲，将洛轻尘拉上来，与他并肩而坐，脚垂在半空中，能感觉到洛轻尘凝视他的目光。
千辛万苦，又回到了之前艰难求生的日子。
还没有弹幕。
叶凌往下一探，折了美人蕉的叶子，撑在两人头顶：“我呢，是你的猫。死了很久了，听说你也快要死了，过来看看你。”
系统：“……”你倒是编个像样的。
洛轻尘抬眼看了下湿漉漉的叶子：“我没养过猫。”
叶凌道：“嘿，你这人可真有意思，刚才还说我是你的猫。”
洛轻尘也学着他晃了晃脚，觉得没意思，停下来，漫不经心地问：“死后是什么样子？”
死后是什么样子。
谁知道呢？像他就是薛定谔的猫，处于死与不死的状态，等好感度出结果后，一切又变得分明。
“死后呢，这个世界就与你无关了。你可能是一种物质，但再无可能拥有生命，你所在乎的渐渐将你遗忘……”
叶凌随口乱说，又问：“活着不好吗？”
“你没有什么牵挂的人？”
洛轻尘不答，看着无边的雨幕。
梦境继续下去。白天洛轻尘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但对待家人态度已有转变。他对海山明显少话，但是每天都会陪洛母坐会儿。
猫儿在院子里嬉戏，他在窗口发呆。
洛母摸着他的头发：“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人？”
梦境里，场景转换得很快，他已到了成家的年纪。
他从思绪里回神，拒绝道：“不必。”
晚上，叶凌照旧问他什么时候醒来。
洛轻尘：“我醒不来。”
叶凌没有催他。
可能是因为变成猫咪的原因，对这种事情反而有种“就让孩子自己悟吧”的觉悟。
直到他快老了。
他才发现，他是真的等不起。
洛轻尘背着他上树，夜雨里，青年怕惊动父母，在他耳边道：“原来你不是妖啊。”
叶凌：“…………”
鬼才知道为什么有耳朵有尾巴的人，不是妖。
还会死。
叶凌声音轻飘飘的，带点儿笑意：“看把你乐的，我不是妖你很开心？”
洛轻尘：“有一点点。”
叶凌没有多余心神再去思考洛轻尘的话中之意。
他偏过头，轻轻咳了下，问道：“要不要醒啊？”
他折腾来折腾去，本来就老了，再加上夜雨，还有那对夫妻时不时的索命恐吓，身体越发不好。
病痛缠身的滋味并不好。
他的尾巴都掉毛了。
这龟孙子到底在留恋什么啊？！
洛轻尘乖乖挨他软绵绵的一拳。
将他的手握住，递到唇边，呵气。
叶凌闭上眼睛，不理他。
洛轻尘道：“你之前说，活着很好。”
他现在已经是青年的身形，轻轻松松将小猫抱在怀里。猫咪穿着他少年时的衣服，白衣白袍，头发披在身后，耳朵有气无力地耷拉着。
明明这般乖顺、古灵精怪，却总让他想起现实里的一个人。
那个人梳着丸子头，活蹦乱跳，总是叫他师尊，腻腻乎乎地问他喜不喜欢他，但也不太纠结于回答。
黑色夜幕里，猫咪陷入浅眠。洛轻尘抱着他跃下去，衣摆被气流吹动，四平八稳落了地。他看了眼怀中猫，小小一只，膝弯嵌合在他手臂处，衣摆下露出一双白底黑靴子。
是他的猫，穿着他的衣服。
属于他一个人的。
洛轻尘腰侧的剑御气而出，悬在他身侧，他双手抱着猫咪，白玉团气味在笔尖隐隐约约，他顺着气味寻过去。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
无数次剑中倒影，他都知道，于是努力一次又一次地掩埋。将所有欲求埋得深深的，缄口不言。
但人到底是人，做不了称职的工具。
在梦境里，他难以抑制的，沉浸在能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猫咪的温暖里。他无数次能察觉到猫咪对他的宽容。
他说醒不来，他就信。
毫无底线的退让让他感觉到了隐秘的快意。
他看着他由青葱到年迈，就好像是看一朵花开到一朵花枯萎。好像只有这样，他才会拥有他的全部。
这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人的想法。
他行走在夜色中。逡巡中的海山察觉，向他咆哮奔来，悬起的剑刺入，将他钉在门廊上，后面风声顿起，洛轻尘旋身，握住剑柄拔出，划开了洛母的脖颈。
黑色浓稠的血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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