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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小师妹常看的那些话本里的主角一样。
可话本里都是善良无辜的主角被冤惨死，然后重生打脸逆袭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他不善良，也不无辜。
一个无恶不作、祸害整个修仙界的大魔头最终被师尊亲手杀死，哪里善良？哪里无辜？
亦微云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盯着屋顶。屋内陈设素净雅致，都是师尊亲手布置，是他在澄明山桃花涧的住所，闲舒居。
十九岁叛出宗门以后，他再没回过桃花涧。
熟悉的湿热浪潮席卷身体，带来如附骨之疽的躁闷和潮腻。
五脏六腑隐隐在烧灼，蒸得他浑身无力，像掉进了正在加温的油汤里——
他的繁衍期又到了。
亦微云顾不得这个阴魂不散的东西，他陷入了沉思。
作为修仙界年轻一代数得上名号的人，他于剑术一道极为刻苦，对其他事物也总秉持着研究态度——
醒来确认自己重生的诧异过后，他最先感到的不是死而复生的庆幸，而是抓心挠肝，想知道这是什么原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屋门忽地被大力推开，撞在侧面的墙壁上，少年咋咋呼呼的声音由远及近，“师尊都要出关了，你怎的还不起？”
亦微云身体倏然一弹，被烧红的双眼撞上迎面而来的紫眸。
重生后势必会见到许多阔别已久的故人，他早有准备，却在看到手握钢骨扇的紫眸少年靠近时，不由自主地愣住。
少年敲着手中的钢骨扇，上下将他打量一番，奇怪道：“这样看我干什么？你傻了？”
亦微云的反射弧被这一问才开始正常工作，心想：哦，原来今日是师尊出关的这天。
……等等，那不就是他们去云麓山庄除妖的前一天？
“大师兄二师兄，再不出来就赶不及迎接师尊出关了！”
屋外少女的呼唤打乱亦微云的回忆，司直转身回应：“知道了小师妹，我马上把亦微云拖出来！”
刚盘算着先把亦微云拖出去迎接师尊出关，司直眼前却是一晃，再一看，对方已经披好衣服直接飞出了门外。
司直：……呵，男人。还搞区别对待！
亦微云冲出门外，只见粉红衣衫的少女在桃花树下站立，杏眼满是笑意，迎上前问：“大师兄怎么才起？”
他眼前不断闪回几年前雷声阵阵的雨天，和眼前柳如星带着婴儿肥的脸娇俏可爱交织在一起。
司直越过亦微云走出房门，站在两人中间，抱胸先看了看亦微云，又望向小师妹柳如星，然后手中钢骨扇狠狠敲在亦微云头上。
亦微云吃痛嘶声，捂着头瞪了一眼司直。他心里那些沉重的伤怀还没凝聚到顶点，就被司直敲散了。
司直展开花里胡哨的扇面，看着他摇摇头：你这头猪别妄想拱了小师妹这棵白菜。
亦微云心中那颗盛满了师兄弟情的水泡，被针扎了似的砰地一声炸了，撒了他满脸水花。
他不想像话本里的反派女配一般和司直解释：我和小师妹不是你想的那样！
算了，他还是回去思考一下，重生这种既不符合物质逻辑、也不符合情感逻辑的事件到底是什么原理吧。
说不准研究出来，还能造福修仙界。
话本里不需要逻辑，所以重生这种话本常见剧情他只当作消遣看，没想到它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它依靠的到底是什么原理？开辟时空？时光倒流？是剑术开辟时空，还是阵法传递灵魂？
就目前情况而言，他的身体是十七岁的身体，灵魂却是二十二岁的灵魂，想来应当是后者或者类似的方法。
大师兄气息不稳，眼周发红，看着像是病了，柳如星拨开司直，凑近问：“大师兄是不是发烧了？”
不说还好，柳如星一问，亦微云才觉出身上那股粘腻的湿热越发厉害。他觉得自己像是蒸笼里的包子，都快要熟透了。
亦微云再次沉思，为什么他这样的人、妖混血还会有繁衍期？这玩意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发情期。
上辈子叛出师门，没有师尊给的药后，每次繁衍期他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想着想着，他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可惜他不是药修。
“怎么都聚在此处？”
院门传来的声音勾回亦微云的理智，月白身影缓步走来时，司直和柳如星便紧赶着迎上去，齐齐行礼道：“师尊！”
从院门而来的人一身月白衣衫，腰佩定风剑，端的是朗月清风君子如兰。眉目和煦，少一分冷淡多一分过柔，刚刚好的温润亲切。
澄明山长老、修仙界第一剑修，他的师尊，沈霁月。
亦微云愣怔低语：“师……”
“师尊”二字未曾说罢，便戛然而止。
他叛出宗门，做了许多错事、杀了许多人，也辜负了师尊的教导。
死之前，亦微云这个名字已响彻修仙界，代表着毁宗门、灭世家，弃道修魔的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他无可辩驳，死有余辜，实在无颜向沈霁月再称“师尊”二字。
礼行罢后，柳如星凑近问：“师尊怎么提前出关了？我们都没赶去迎接。”
沈霁月未曾注意站在后面没有及时上前的亦微云，笑道：“云麓山庄广发信函，说邓州地界有妖族作乱。这妖族灵力强大、凶悍无匹，山庄伤亡惨重亦无法将其制服，只好向外求助。”
“山主有意让你们三人前去历练，为师便提前出关去商议此事了。”
亦微云眉心微皱，果然他们明日便要去邓州除妖了。
邓州云麓山庄，那是一切悲剧的开始。他一向冷静理智，却在面对云麓山庄的事情时易燥易怒、冲动任性。
不能再这样了，不然迟早重蹈覆辙。
柳如星好奇追问：“所以我们要去邓州除妖了？”
沈霁月点头，“事态紧急，明日便要启程。今日练剑暂缓，收拾东西去吧。”
“这么快，那妖族该有多厉害？”司直握着钢骨扇，跃跃欲试。
柳如星在心中算完了日子，问：“师尊，我们要去多久？”
沈霁月思索片刻，“依书信所说，最少也要半月。”
“那妖族一击便将庄内数十名弟子重伤，庄主亲往也未能制服，不容小觑。”
话罢，他像是才注意到自己的大弟子，缓步到亦微云面前，伸手触碰他的额头，“微云生病了？”
亦微云猛地回神，抬头看着沈霁月，撞入对方黑曜石一般深邃的双眼之中。
亦·哲学家·微云曾经说过，一切事物都有其物质逻辑和情感逻辑。他本来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
直到师尊的手触碰到了自己的额头，带着熟悉的温热。幼时流落人间潦倒饥寒时，正是这只手向他伸过来，带他走出阴暗，迎向光明。
亦微云想，什么逻辑都去死吧。
这辈子他一定跟着师尊荡清人间仗剑降妖！
亦微云的眼睛是棕黄色的，比一般人的眸色都要浅一些，在早晨的日光照耀下像晶莹透亮的琉璃。
沈霁月收回目光，对他反常的举动不置可否，径自回头向另外两名弟子道：“回去收拾吧，微云有些发热，我带他去百草园一趟。”
他拉着大弟子走进屋内，一起坐在床榻上，把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瓶塞入亦微云手中，“是隐疾又发作了，没什么大碍，吃药吧。”
亦微云的师兄弟情没了，师徒情又开始泛滥。他盯着手中熟悉的瓷瓶，心下叹息。
师尊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人、妖混血，联合药修骗他繁衍期是隐疾，给他吃的药其实就是抑制繁衍期的。上辈子修魔后他才知道真相。
师尊待他很好，这辈子他绝不会再让师尊背上教出魔头的骂名。
如亦微云所料，第二日沈霁月便带着他和师弟师妹向澄明山主陆硕辞行，一起御剑前往千里之外、地处中原的邓州。
落于云麓山庄外围时已是两日之后的下午。
正是三月春日，山庄外草木萌动，一片清新绿意，看着便心情舒畅——和山庄主人的德性丝毫不像。
早便守在外面的云麓山庄弟子将他们迎进正门，顺利穿过门上识别妖族的阵法走向院内。
山庄内阶柳庭花处处风雅，红白云麓印随处可见，能够识别妖族的大小阵法密密麻麻铺设在地下、空中、屋檐、池塘，没有任何缝隙。
这些阵法皆为隐形，亦微云不通阵法，但天生五感敏锐，能够看出隐藏的纹路。
见他们到达，等候在此的庄主傅鸿则赶忙上前，和沈霁月客套起来。
庄主傅鸿则是个面善的中年人，通身气质不像宗门之主，更像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待人十分和气，没有半点架子。
亦微云冷眼看了片刻，心中嗤笑。
谁会知道，其实傅鸿则贯会哄骗女子身心，还打压周边小宗门，想飞升想得发疯到杀人夺灵力？
他的妻子赵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以美貌贤惠闻名修仙界的女人，无意间撞上前来寻找真相的傅鸿则私生子，直接说：“你娘是哪里来的人，你便也回哪里去吧。”
然后将只有十三岁的私生子送去了南风馆。
而这一切，傅鸿则都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半分阻拦的念头都没有。他不择手段心狠手辣，连对待亲子都如此狠毒。
这对狗夫妇面具下的真实面目都令人作呕。
亦微云颔首低头，盯着脚下的地面，目光阴冷。
确认了，他还是想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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