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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这样一位前途大好的正道栋梁,世家楷模,却在二十岁那年突然改修了魔道。
可能他果真于此道天赋异禀,短短两年时间,修成了远近闻名的大煞星,凶尸厉鬼,偃甲傀儡,无一不精,若将天下魔修的吓人程度排个榜,他大约也能排个前三。
对此,他自己丝毫不以为意:“也就是治治小儿夜啼的程度罢了,不值一提。”
然而对于他的妄自菲薄,正道修士们可一点不信。
世传焱心魔尊茹毛饮血,还要拿人神魂点灯,若吃不完了,便制成傀儡凶尸,终日终日在踏仙岭四周游荡,为他看家护院。
此魔如此凶残,岂能容罪恶姑息?于是几个大宗门的宗主在一次秘密会谈之后,拍板定下:“走!上踏仙岭围剿那魔头!”
正道门派组成的围剿大军浩浩荡荡地冲上踏仙岭的时候,那位被围剿的主角正坐在屋顶上看夕阳。
焱心宫檐牙高啄,谢泠川斜坐在其中一角,一条长腿挂下来随意地晃荡,漆黑的衣摆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魔尊的五官深邃而精致,右眉尾下有一颗血红色的小痣,一双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挑,端的是风情万种。可这样甜蜜好看的眉眼之间,却郁结着浓深难解的戾气。
他望着日落的方向,目光透过那绚烂凄楚的如火晚霞,似乎在等着谁,又似乎谁都没等。
修长的手指意兴阑珊地拨弄着他那把凤颈琵琶,指尖流泻的弦音有些不成曲调,凄凄哀哀的,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缱绻。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圈:白衣的是婺州洛家,红衣的是炎陵神农谷,黑衣玄甲的是玉溪巫马家,那一众光头,自然是灵隐寺的佛修,而站在最前,身着苍色校服的一群人,则是栎阳谢家。除却这几个大门派,还有许许多多他叫不上名字的小宗门。
看着声势浩大的众人,谢泠川不由嗤笑一声道:“除了蓬莱岛和天璇宗,三宗四派倒是来了个齐整。”
下面有人道:“那是自然,讨伐邪恶,我等义不容辞!”
谢泠川不理会他,望着谢家领头的那少年:“谢流觞,谢棠和姐姐呢?”
这叫谢流觞的少年今年十八,是谢家年轻一辈最小的公子,全家上下宠着护着,而他本人也十分不负众望地成了个不学无术专好遛狗逗鸟的纨绔,这次谢家居然由他领头,着实怪异。
谢流觞听谢泠川喊他,上前一步,语带悲凉:“大伯父大伯母殁了,姐姐和二哥在处理他们的后事······大哥,你能不能回头啊?”
谢泠川闻言一怔,可他很快将那微不可查的情绪压下,笑着道:“流觞啊,回头看看你身后那些人,就算我说我要回头,他们能放过我吗?你也不小了,不该再自欺欺人了。大哥现在劝你一句,回家去吧,到时候打起来刀剑无眼的,你也知道我这些凶尸啊,都很可怕的。”
未等谢流觞有所反应,便有修士道:“小谢公子别听这魔头胡言乱语,此魔罪孽深重,只配下地狱去赎罪!”
下面顿时一附和,声讨之声不绝于耳。
谢泠川却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童瞑老儿和鳞隐那鬼东西还好吗?”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片刻后,才有人出来道:“待收拾了你这魔头,我们自然不会姑息九霄环佩与血衣楼!”
谢泠川点了点头,手中琵琶又胡乱拨弹了几个音,懒懒道:“就是说看我势单力薄年纪又小,好欺负呗。”
此言一出,周围立时炸开了锅。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残杀养育你十数年的谢老宗主夫妇,又咒杀玉茗台洛正阳公子,难道不该血债血偿?!”
立刻有人接道:“没错!你这魔头忘恩负义,丧心病狂,我们今日就要为那些为你所害的人命讨回公道!”
“哈哈哈哈哈!你们也太好笑了!九霄环佩祭炼生魂,血衣楼食人血肉,哪个手上沾的人命比我少?你们怎么不为那些人命讨回公道呢?欺软怕硬的废物!”
他说话毫不客气,底下许多人脸色铁青。此时,终于有人沉不住气道:“何必再与魔头废话!快取他性命,为民除害!”
一场围剿这才正式拉开序幕。
谢泠川操纵着他的凶尸,同正道大军斗得难分难解。可饶是魔尊天纵奇才,又怎敌人多势众,终是败下阵来。第三夜将破晓的时候,他的魔气难以为继,被玉茗台一位女修一剑贯了胸。
谢泠川眼看着自己的鲜血同魔气一起,自伤口四溢而出,僵硬地转过头,盯着西边不知何处,低哑出声:“洛、疏!”
这便成了焱心魔尊此生绝响。
有人道,洛疏是天璇宗主座下高徒昭华君的名。传闻这位昭华君几日前在此与魔尊约战,难分胜负,双双重伤。魔尊一定是恨极了他!
又有人道,是啊,若不是与昭华君一战之后实力有损,还不知如何才能收拾得了这魔头!昭华君,实乃正道楷模!
可魔尊已然身死魂消,无论事实如何,都不再重要了。
战役结束后,正道修士们放了把火,把他的焱心宫和凶尸们一起烧了个干干净净。
一代传奇魔尊的一生,就这样仓促地落了幕。
踏仙岭围剿,历时两天三夜,正道大获全胜,焱心魔尊身死,终是邪不胜正。
谢流觞站在焱心宫的废墟上,有些茫然。他当然没有听谢泠川的话回家去,可这昏天暗地的两天三夜里,他除了灰头土脸一些,累了些,压根儿没有受半点伤。
他那说着刀剑无眼的大哥,一直小心翼翼地操纵着凶尸,未伤半条性命。
若不是有人见他已死想要鞭尸,引得那躯体自爆,这荒唐的战役甚至根本不会有任何牺牲。
谢流觞缓缓挪动了几步,想看看这废墟上是否还有谢泠川留下的痕迹,却不小心绊到了一只烧的半焦的断臂,上面留着一簇火焰印记,是谢泠川的凶尸。
谢流觞鬼使神差地蹲下身去,将那断臂拾起,却见那五指灵活尚能活动,不由得心中诧异,便是活人死了这些时辰,关节也该不能活动了,何况原本就是死物的凶尸呢?
他将断臂翻了个面,从里面掉出了些参差不齐的木屑——这压根不是什么凶尸,只是做得逼真了些的偃甲傀儡罢了。
少年紧紧握着那只惨不忍睹的断臂,终是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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