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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泠川带着三个小朋友坐在桌边,与他们闲聊,偶尔教一些简单又实用的小法门,顺便欣赏两位仙气飘飘的仙门宗主干这些烟火气的事情,还挺有意思的。
他和洛重曦也算相识多年,并没见过他做这些事,原本还想看他笑话,没想到他却十分信手拈来,熟练的很。于是他打趣道:“都说君子远庖厨,二位宗主干起这些活来倒是麻利得很,真厉害。”
洛凝渊听了,一边将洗好的菜码得整整齐齐,一边笑着道:“我与重曦年幼时在芜园,起居伙食大多是我们自己亲力亲为,便也习惯了。”
这时,顾蒙也道:“我和师兄小时候,也都是师尊做饭给我们吃的。”
谢泠川一时默然无言,他想起了多年前洛凝渊曾与他提起过洛疏的身世,四五岁的孩子独自生活无人看顾,若不是洛凝渊往分家的偶然一行,如今这世上,恐怕就要少了一位光风霁月的昭华君。
又闲坐了一会儿,谢泠川突然跑到洛重曦身边坐下,从他手中接过柴火和扇子,说道:“我帮你们看着火,两口锅一起快些,你和巫马轻容还有约呢。”
洛重曦听了并无意见,站起来去洗了手。
很快地,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就呈现眼前。两位洛宗主的厨艺实在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几个人吃的都很愉快,谢泠川最满意的是,这些菜里都没有姜!
一顿家宴接近末尾,洛凝渊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柄古银色剑鞘的长剑,递给洛重曦:“这是试剑台所出仙剑,我昨夜在库中选了许久,虽比不得朱厌,但也算上品灵器,长宽重量皆与朱厌相近,应也能用得趁手。至于朱厌封剑一事,待我有些头绪再同你商量。”
洛重曦接过长剑,拇指一顶剑格,出鞘寸许,剑刃如冷月凝霜,是柄与洛重曦本身十分契合的好剑,他也十分喜欢,对洛凝渊道:“多谢兄长。此剑何名?”
洛凝渊道:“原是给族中下一辈准备的,尚未认主,重曦可自行取名与炼化。”
洛重曦点了点头,又不动声色地看了谢泠川一眼,道:“那便,叫望川吧。”
谢泠川听了,疑惑道:“忘川?这名字丧气了点吧?”
洛重曦:“······”
洛凝渊笑了:“南道长误会了,此望川非彼忘川。”
谢泠川道:“那是什么忘川?望穿秋水的望穿?”
洛凝渊正要回话,洛重曦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兄长,我要回去了。”说罢,拎着新到手的仙剑就自己走了。
谢泠川又是一脸莫名其妙,他这是太喜欢这剑迫不及待想要拿回去炼化了?怎地如此急色?他也站起来对洛凝渊道:“昊辰君,那我也先告辞了。”然后又指挥三个小徒弟:“你们仨,先把碗筷收拾了再来。”
恬墨等人应了开始收拾,洛凝渊便起身送人:“我送你出露华台。”
洛重曦一个人先走,许是跑着去的,谢泠川只落后了两句话功夫,出门便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他啧啧叹道:“昭华君真是精力旺盛。”
洛凝渊就在他身后,说道:“应是这几日高兴吧。”
谢泠川道:“应该的,毕竟你们兄弟五年没见了。”
洛凝渊闻言,低低叹了口气:“谢公子,我想并不止如此。”
谢泠川道:“那还能是为何?”
“······”洛凝渊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了半晌才道:“罢了,不说此事了。重曦走得急,我还有一事没来得及说,不过,说与谢公子也是一样的。”
“昊辰君请讲。”
“关于瑶星姑娘,今早我曾借机试探,伤处确实是在右臂。”
谢泠川颔首,对此结果并不意外,答道,“既如此,回去后我会告知洛疏。”
二人说话间已出了露华台,谢泠川便道:“昊辰君就送到这里吧,我走啦。”
洛凝渊又问:“谢公子初次来玉茗台,可还记得往芜园道路?”
谢泠川正要答,便瞥见前方有一道修长人影在一株玉琳琅下携剑而立,身形笔挺如修竹,相隔甚远也能清楚感受到那清冷的气质。于是他唇边便挂上了自己也不曾发觉的笑意。
洛凝渊也瞧见了那身影,笑道:“看来,并不需我担心。”
谢泠川便朝洛凝渊拱手告辞,几步跑到那人身边,笑嘻嘻道:“为何去而复返?”
洛重曦转身向前走,淡淡道:“怕你迷路。”
“哈哈哈,”谢泠川于是笑的更开心,一把揽住洛重曦的肩膀,“洛疏,你真好!”
洛重曦浑身似乎僵了一下,倒也没有拒绝,轻声应道:“嗯。”
他们少年时候,谢泠川也总爱伸手揽他肩膀,可当时他总会浑身不自在地挣开,然后说一句:“不成体统。”
二人回到芜园,巫马轻容早已在院中等候,由于今日时辰尚早,二人便战了个酣畅淋漓,晚些回来的恬墨等人也有幸与谢泠川一同坐在院中石凳上细细观战了一番。
巫马轻容来去匆匆,打完之后连杯水也不喝就走了,洛重曦也不留他,回屋换了身白衣,出来后对还在意犹未尽的两个徒弟道:“此战心得三千字,明早交我。”
顾蒙:“······”
恬墨:“······是,师尊。”
谢泠川看着两个少年无精打采的背影很是幸灾乐祸,却突然发现恬墨腰间一个荷包发出了若隐若现的白光,于是他叫住少年:“小恬墨等等,你乾坤袋里藏了什么大宝贝?”
恬墨一脸茫然地回头,见谢泠川指着他腰间那荷包,而那处正一阵强过一阵地发出白光,登时惊愕道:“哎呀,竟把它给忘了!”说着,便将那荷包从腰间解下,打开了袋口。
霎时间,白光盛到了极点,一阵炫目过后,院中便多了一只雪白皮毛,油光水滑,约有一人高的大虎。它不仅皮毛生的出众,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更是晶莹剔透,似乎比一般老虎的眼睛大上许多,使得威武雄壮的身躯硬生生多出几分天真可爱来。
大老虎一现形,便是嗷呜一声长啸,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朝四周打量了一圈,然后朝站在屋檐下的洛重曦猛扑了过去。
谢泠川见状,下意识道:“小心!”
洛重曦却是纹丝不动,稳稳接住了大老虎,嘴角甚至罕见地勾起了一抹弧度,伸手挠了挠老虎的下巴,唤道:“胜雪。”
那大老虎得到他的轻抚,似乎更加高兴,一双巨大的前爪搭在洛重曦肩膀上,红红的舌头轻轻舔着洛重曦的脸颊,一边舔,一边还发出猫似的呼噜声。洛重曦这人,虽然平时洁癖得紧,此刻却半点不嫌弃这大老虎的亲昵,还难得露出了肉眼可见的高兴模样。
谢泠川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
“对不起啊师尊,胜雪是偷偷跟着我们下山的。我们发现的时候离天璇宗已经远了,怕送它回去会赶不上清谈会,所以干脆就带着一起来了。”顾蒙和恬墨老老实实地立在一旁,低着头,等着师尊的教训。
洛重曦其实并不生气,只道:“历练不足,警惕不够,往后多加注意,不可再犯。”
两个少年见并无处罚,赶紧道:“是!师尊!那我们去写心得了!”
恬墨与顾蒙回屋后,叫胜雪的大白老虎便开始在院子里打滚撒娇,洛重曦从乾坤袋中拿出一把鬃毛刷,就蹲在胜雪旁边替它刷毛。
阿良正抱着个苹果在啃,好奇地走了过来:“好厉害呀,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老虎!”
胜雪见他走近了,却冲他呲了呲牙,颇有些凶相。阿良吓得倒退了几步,洛重曦安抚地拍了拍胜雪的大脑袋,解释道:“胜雪认生,相处几日便好。”
谢泠川却坐在石凳上,看着小胖子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阿良疑惑道:“我又不用写心得?”
谢泠川道:“谁说不用的,往后你那两位师兄有什么课业,你便跟着做,不懂的就问他们,若他们也不懂,再来问我。”
“哦······”阿良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于是院中此刻便只剩了谢泠川和洛重曦二人,以及胜雪一只虎。
洛重曦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给胜雪刷毛,虽然脸上看不太出来,但谢泠川知道他是真的乐在其中。看了半天,他有些无趣了,便同洛重曦找话聊:“洛疏,你什么时候养的大老虎?还挺威风的。”
洛重曦道:“十七年前。”
“十七年前?”谢泠川想了想,“那不是还在我家听学的时候?我却不记得有见过它。”
此时洛重曦将毛梳得差不多了,拍了拍胜雪的背,示意它可以站起来了,又将梳下来的虎毛理了理,都收在一个乾坤袋里。他站起身,将粘在衣服上的虎毛拍了拍,说道:“是你送我的。”
这时,胜雪恰好踱步到了谢泠川身边,却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因为认生而凶他,先是耸着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接着竟然用它的大脑袋亲昵地蹭了蹭谢泠川的手臂。
洛重曦走到另一只石凳边坐下,再次提醒:“它是胜雪。”
“胜雪?”谢泠川将这名字在口中反复咀嚼,终是想起来了当年那只头大身子小,天天问他撒娇讨饭的小萌物,愕然道:“胜雪不是个小猫吗?!”
洛重曦淡淡道:“许是猫大十八变吧。”
谢泠川摸着胜雪的大脑袋,闻言笑了:“当年它不是窝在你怀里就是蹲在你肩上,如今这般威武,倒是可以驮着你了。”
洛重曦道:“也可以驮你。”
谢泠川还没来得及回答,忽闻一阵疾风破空而来,二人一虎当即闪身避开,原本他们坐着的那处石凳碎裂,地上便多了一道细长且深的沟壑。
胜雪背毛竖起,冲着一处院墙呲牙怒嚎,二人望去,只见那处立着一道漆黑身影,他一手执鞭,其上诡异的黑色电光流转。
谢泠川与洛重曦诧异地对视了一眼。
竟是柳城才见过的黑袍人!
这黑袍人毫无预兆地突然现身,谢泠川与洛重曦震惊之余更有疑惑。这个时机太过微妙,清谈会期间,百家仙首齐聚,绝难搞鬼不说,也更容易暴露。可这人竟然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二人面前,未免太过蹊跷。
“黑袍兄,这样打上门来还真是失礼啊。”谢泠川望着那满身邪气的黑袍人,出言道。
黑袍人一反常态地没有出言呛声,干脆利落的一鞭照着他面门狠狠袭来,谢泠川手无寸铁,只得闪身避过。
轰然一击使地面又多了一道沟壑,这动静,也惊出了刚进屋没多久的三个少年。
顾蒙扶着门框,看着院中情形,惊道:“这是怎么了?!”
洛重曦看了他们一眼,对胜雪道:“护他们去找兄长。”
大白老虎回应了一声低吼,纵身一跃,周身罩着雪白灵光,本来就不小的身形又涨了一倍,稳稳停在三个少年面前。恬墨和顾蒙手脚麻利地带着阿良坐上老虎背,胜雪便几个纵跃,很快于夜色中消失在远处。
而另一边,黑袍人却似乎对周遭其他人的动作并不关心,手上仍是攻势不断,招招直取谢泠川要害处。洛重曦见状,飞剑出鞘,剑锋直指黑袍人遮脸兜帽,黑袍人只得将攻击的鞭势一收,格挡住凌厉的一剑,鞭身再一抖,便将那剑锋倒转,直刺谢泠川心口而去。
谢泠川此时倒不再躲避,侧身出手,顺势将望川长剑接在手中,横剑一拭,雪亮剑身在月光下清晰地照出他一双狭长精致的眉眼,恍若当年。
十年未曾有好剑在手,他心中竟一时生出一股雀跃来,当即笑道:“多谢昭华君借剑。”
言毕,他一剑递出,剑身裹挟着灵光,势如破竹,几乎是无视黑鞭的攻势,生生将那黑袍人逼退了两步。
洛重曦立在不远处,扶摇长刀在侧,并未出手打扰,却已准备好随时上前援助。谢泠川此刻长剑在握,铿然剑意毫不收敛,剑剑如雷霆,黑鞭白剑相交间,两道灵光流转,金色灵光稳稳地压制了黑色电光。
不消片刻,黑袍人已被谢泠川逼至墙边,退无可退,他却似乎并不着急,未持长鞭的左手掐了一个诀,鞭身登时黑气暴涨,一条长鞭分裂成数条,如同当日在柳城镇中所见,像吃人巨兽的大口一般,向谢泠川当头罩下。
谢泠川不慌不忙,手腕一转,长剑首尾相调,竟是反手持剑,同时,他剑势一变,配合轻灵的身法,一格一档之间多了几分神出鬼没的变幻莫测来,分明眼中所见他的动作并未有多迅疾,却偏偏将那严丝合缝的鞭笼打得溃不成军。
他为自己的佩剑取名叫“冷不防”,便也是因这他自创的奇诡剑法。
曾经最熟悉的剑法在眼前重现,洛重曦立在一旁,视线一瞬也不曾错开。
可忽然之间,一柄带着湛蓝灵光的长剑强势入阵,黑袍人正被谢泠川逼得左右支绌,一条黑鞭虽将那灵剑打得偏了几分,余威却仍刺穿了他的肩膀,狠狠将他钉在了墙上。黑袍人顿时动弹不得,失去了控制的长鞭掉落在地,如同咽了气的长蛇。
“怎么回事?”谢泠川也被这天外一剑惊了一瞬,转身望向剑光来处,就听洛重曦朝那处唤道:“兄长。”
随即,一道白影翩然而落,正是昊辰君洛凝渊。谢泠川看了看那被钉在墙上的黑袍人,想起方才那悍然一剑,心中颇有些吃惊。从他认识洛凝渊以来,极少见他出手,再加上他平时给人留下温润如玉的印象太过根深蒂固,很难让人想象到他竟有如此霸道的实力,以这天外一剑来看,当与洛重曦难分上下。
洛凝渊落在院中,抬手召回自己的灵剑,还剑入鞘,左右看了看,询问道:“重曦,南道长,无恙否?”
洛重曦点了点头:“无恙。”
谢泠川道:“昊辰君来得及时。您这一剑可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洛凝渊微微一笑:“谬赞了。”
这时,胜雪驮着恬墨等人,也跳了进来。三个少年从虎背上下来,急切地围到两位师父身边。
谢泠川看着热热闹闹的众人,觉得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回来这么快?”
恬墨道:“我们并未到露华台,半途便碰上了昊辰君和谢宗主。”
谢泠川眉头一跳:“谢宗主?谢棠?”
头顶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堪称清冽好听,却泛着一股森森寒气:“是我。”
这个声音,谢泠川再熟悉不过,他周身血液似是一凉,好在月色本就冰冷,纵是他脸色发白也瞧不出什么异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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