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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射进屋内，铺在木质地板上，给这个布置简洁却温馨的小屋染上了一层暖光。
张起灵盘腿坐在地板上，在小茶几边雕苹果。
张起灵不爱吃水果，昨天吴邪为了哄他，切了一盘兔子苹果，兴冲冲呈地给张起灵。
虽说兔子苹果切法简单，但吴邪第一次上手，再加上刀工一般，张起灵盯着这盘苹果看了很久也没认出这是兔子。吴邪对于自己的大作颇有些得意，他问道：“怎么样？”
张起灵点了点头，伸手将一只兔子的耳朵掰了下来，放进嘴里，评价道：“不错。”
虽然吴邪知道张起灵不是那种“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的人，但也没想到对方首先把兔子耳朵掰下来吃了。他顿了顿，还是追问道：“哪里不错？”
张起灵看着眼前这盘切成一块一块，但却没削干净皮的苹果，想了半天才道：“方便入口。”
吴邪不可置信：“……你不觉得这些苹果兔子很有趣吗？”
“这是兔子？”
“……”
于是今天轮到张起灵雕苹果了。
张起灵手里拿着苹果和小刀，手边的茶几上还放着几颗被切坏了的苹果。他正垂着头做手工活，微抿着唇，表情专注。阳光照射下，被小刀切割而溅出的苹果汁沫十分显眼，空气中弥漫着温暖而香甜的味道。
吴邪坐在张起灵对面，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搁在书上却久久没有翻页。他本来想着，张起灵瞧不上他切的兔子，是不是能将苹果雕出个花来，于是拿了本书坐在茶几边上守着张起灵打发时间。没想到张起灵雕苹果用的时间这么长，吴邪看着看着，视线就不自觉地从书上移到了张起灵身上。
“好看？”张起灵忽然出声打破了静谧，惊得吴邪一跳，膝盖磕在茶几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虽然痛感被调低了，膝盖撞到茶几并不太疼，但明目张胆地看张起灵又被点破这件事让吴邪觉得有些尴尬。他假装要揉膝盖，眼睛盯着自己的腿不放，敷衍道：“好看，这个故事非常有趣。”
张起灵淡淡地“嗯”了一声。
吴邪低着头揉膝盖，感觉没那么尴尬了才去看张起灵。正这时，张起灵将手里的苹果递给了吴邪。吴邪接过一看，震惊不已：“卧槽！”
张起灵居然真的雕了朵花！还是一朵花瓣极多栩栩如生的玫瑰！游戏中的苹果不会氧化生出锈斑，所以这朵娇嫩的黄玫瑰实在是美得挑不出一点瑕疵。
吴邪眼里不加掩饰的震惊和激赏取悦了张起灵，他轻轻弯起嘴角，将手背到身后，不露声色地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你也太厉害了吧！”吴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张起灵，“我们怎么把它保存起来！？”
张起灵手上都是黏滋滋的水果汁液，他一边往洗手池边走，一边道：“你吃吧。”
“这么好看怎么能吃掉！”吴邪捧着这颗苹果亦步亦趋地跟着张起灵进了厨房，“要先拍照保存！然后用冰把它冻起来！”
张起灵洗完手，闻言对吴邪道：“我的心意，希望你吃掉。”
张起灵看着吴邪，眼神十分认真。这是前两天在副本外的大树下，两人接了一个绵长的吻后，第一次提起这一类话题。
吴邪捧着苹果眼神闪躲，半晌才喃喃道：“那……那我拍照之后吃了？”
张起灵往吴邪的方向靠近了一小步，吴邪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张起灵有些不虞地抿起嘴，他袭身而上，贴近了吴邪的身体，将他逼得贴在了墙上。见吴邪还想躲，张起灵两只手按在了吴邪脑袋两侧，将他圈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的心意是喜欢你，你愿意吗？”
吴邪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被壁咚的一天，也没想过这么快就要和张起灵发展成恋爱关系，更没想过他们之间竟然会是张起灵先开口。按照计划，他现在应该答应下来，但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他甚至很想问张起灵，你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因为安排好的剧情？
冲动之下，吴邪刚要将自己想问的话问出口，就听到早已被关闭的系统提示声：“一个月时间到，强制回输意识，倒计时三分钟。”
吴邪陡然清醒，他勉强笑了笑，对张起灵道：“好啊，我也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吴邪的表情让张起灵微皱起眉头，他想让吴邪不用勉强，吴邪却已经一矮身从他的胳膊下钻了出去，匆匆地走向卧室：“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一会儿。”
张起灵追出厨房，在看到吴邪将那朵苹果玫瑰放在茶几上后停下了脚步，目送着吴邪进了卧室。
吴邪站在门边，和张起灵对视了一眼，然后垂下眼关上了卧室的门。
张起灵等了片刻，见吴邪没有开门出来的意思，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他刚想去给那颗苹果拍照，然后把它放进冰箱，就感到一股来自身体深处的痛感。无论多重的伤，张起灵从来都没有过“痛”这种感觉，但这一瞬间，剧烈的疼痛让他双腿发软，险些站不稳。他似有所觉地猛然抬眼看向吴邪的卧室，踉跄地走过去握住了门把手。
吴邪一出营养仓就见到了王盟。
“哎呀，老板你真的醒了。你还认识我是谁吗？”王盟在吴邪面前挥了挥手，听见吴邪“嗯”了一下，王盟又道：“那你还记得你欠我五百万的工资没发吗？”
吴邪闻言似笑非笑地看着王盟道：“我怎么记得是你欠我一千万还不起，所以卖身到我公司还债呢？”
“哎呀，老板你果然是神志不清了。”
“去你的。”
王盟将这段时间拿不定主意的文件放在吴邪面前，又絮絮叨叨道：“我来的时候你还没醒过来。我看了一下监控视频，老板，你对370号不是认真的吧？他只是一个人工智能，没得感情的那种。不管虚拟世界多么真实，你也不能混淆虚拟和真实啊。”
吴邪皱了皱眉，点了一根烟。半晌见王盟还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回答，才没好气地道：“我知道。”
王盟看吴邪脸色阴郁，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不妙，吴邪这完全是动了心的样子。不忍心吴邪谈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恋爱，王盟再次劝道：“老板你可不能忘了你进入游戏是要做什么的啊，尽快完成最终BOSS的设计，游戏也好开始测试了。”
“我没忘，而且做得很好。”吴邪回答王盟，同时也是自我安慰道，“恋爱细节丰富，煽动性更强，省了后期渲染的麻烦。”
“哎呦，老板你……”
“少管闲事，是不是想被扣工资了？”
王盟闭上了嘴巴，向恶臭的金钱势力屈服。吴邪看完文件，又交代了王盟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就让他离开了。
吴邪坐在椅子上吸了几根烟，神色沉郁。和张起灵在一起的日子太愉快了，两人共处一室的时候，不发一言也能让吴邪源源不断地涌出快乐和安宁的感觉。他沉迷于与一个不懂感情，不会悲伤，不会快乐，不会愤怒，也不会怀念的人工智能之间的一段被亲自设计好的恋爱剧情。明明只是角色扮演，吴邪乐在其中，甚至不由自主地假戏真做了。
吴邪看向锁定了张起灵的游戏监控界面，看到自己脱离游戏后的人物安静地躺在床上宛如熟睡，而张起灵就靠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垂着头专注地看着她，沉静得宛如一尊雕塑。
使用那具身体的时候吴邪尚无所觉，如今隔着屏幕看着“她”和张起灵，吴邪忽然意识到“她”和自己的不同。吴邪感到嫉妒。
他嫉妒自己这一个月来扮演的NPC，嫉妒她即将死在张起灵怀里，给他留下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嫉妒她让他学会成长，学会伪装，成为他一生的追求；嫉妒她是一个得到了张起灵的爱情的女人；而他却是一个只能清醒盘算着将张起灵拉入深渊的男人，只能隔着屏幕看着张起灵，看着张起灵将为了复活她而与全世界为敌，最后寂寞地进入“终极”，成为一个没有智能的怪。
而自始至终，张起灵都不会知道现实世界中有他吴邪这么个人存在。
吴邪知道自己的心态很不正常，却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念头。
“……精神意识一旦迷失在虚拟世界或者混淆现实与虚拟，现实世界中的人就会无法苏醒，即使侥幸醒来也会出现人格分裂或幻想症的病征……”
忽然想起之前他提出这个计划，风险分析师反对时所说的话。他当时嗤之以鼻，甚至觉得沉溺于仿真的虚拟无法自拔的人都是软弱的蠢蛋。
吴邪“啧”了一声，捏住眉心，将烟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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