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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衍的角度看不到宋起尘的表情，只注意到他听见男生说话时轻轻颤了颤，攥紧了拳头。
男生叫了一声后也没再说话，他们就这么僵持着，气氛有点儿紧张。
这俩人肯定有过节。杜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别人的事儿他也管不着，不过以他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来看，肯定有事儿。
杜衍刚想说你俩慢慢看我先回学校了我班主任过会儿得去厕所捞我了，没说出来又听见刚才那个不讲理的大姐扯着嗓子的声音：“你在这里干嘛？！”
女人冲上来一把推开宋起尘，红着眼瞪他：“你又想干什么？！要打人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再出现在我儿子面前我就报警了！”
“妈，不是……”男生想开口说些什么。
“你闭嘴！”女人喊，又伸手指宋起尘，指尖气得发抖，“你给我滚！滚！”
宋起尘一直没说话，听女人喊完抬腿就往外走，走的比之前还快，没回头。
杜衍眼神在这对母子身上扫了扫，意味深长的吹了声口哨，在女人开口骂他之前跟上了宋起尘。
宋起尘一路上没说话，抿着唇，脸色黑的让杜衍觉得在病房里看到他笑的样子是错觉。
虽然有点好奇出了什么事儿，不过杜衍没问，他不是随便问别人不想说的事的人。况且就算知道了，在城西这块儿他说话也不管用。
再说，他俩也不认识。
杜衍耸耸肩，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跟着宋起尘走到大路边儿上。
又是一阵沉默。
杜衍点开手机叫了辆车，车子很快就到了。
上车后他摇下车窗，冲宋起尘招招手：“忘了说你拉着个脸真的挺丑的，有缘再见了，小可怜儿。”
杜衍语速飞快，以至于宋起尘一下子没听明白他说的内容。
宋起尘下意识对着越来越远的出租车挥了挥手，直到车变成一个小点才反应过来：“操？”
小可怜儿？
宋起尘咬了咬牙，决定下次直接揍他一顿。
现在差不多上午九点半，宋起尘不知道该去哪儿，就顺着道儿溜达，走到人工湖边趴在栏杆上发呆。
开始思考他时间不长的十几年在打架旷课中度过的人生。
他不知道一直以来自己处理事情的方式对不对，反正没后悔过。
宋起尘微微扬起头，朝着太阳的方向眯起眼，风把他的刘海吹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们对你很失望。」
去你的吧。
今天很舒服。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掏出手机给班主任打了电话。
得对自己的以后负责，这是老妈以前常说的一句话。
班主任没想到宋起尘会主动联系自己，话有点儿说不清楚，最后他叫宋起尘下午去学校当面儿谈。
班主任姓刘，是个很和蔼的大肚子中年男人，因为话太多，班里人背地里都叫他“刘姥姥”。
宋起尘不太喜欢这个称呼，给简化了一下，叫“刘老”。
宋起尘站在曾经的班主任面前，有点恍惚，觉得现在的状况不太真实，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学校劝退。
“坐吧，”刘老把旁边的椅子往他边儿上推了推，“还有些事没说。”
宋起尘点点头，顺着他的意思坐下来。他本以为明确了自己退学并且签过字之后就可以走了，现在刘老的态度又让他捉摸不清。
“我问你，你老实回答我。”刘老看着他。
“嗯。”宋起尘应了一声，他大概猜到会被问什么了。
“你打了人？”果然，前班主任没让他失望。
几乎没有一点儿犹豫地，宋起尘点点头：“是。”
班主任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
“你们年轻人啊，做事儿太冲动。”刘老端起保温杯喝了口茶，“岁数小嘛，没遭过大事，什么都想的直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凭实力说话对不对？”
宋起尘看着他，不太明白他想说什么。
“你们不就是讲这个理儿吗，谁厉害就听谁的，谁牛逼就是老大？”刘老笑了笑。
宋起尘更加懵逼地看着他。
“其实你们怎么想的我们当老师的也多少能懂，我们也年轻过。”刘老接着说，“但是我想跟你说的是，实力不是暴力，牛逼也不只靠打架，很多事的解决方法不是只有一种，你能理解吗？”
宋起尘点点头。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错了就是错了，你得学会担起责任。不管今后你走什么路，这件事永远是你人生里的一个黑点，抹不掉的，你明白吗？”
“我明白。”宋起尘说。
“那就好，”刘老又喝了口茶，“你还年轻，人生的路不止这一条，学校也不止这一所。你跟我说实话，你还打算继续读书吗？”
“……嗯。”宋起尘犹豫一下，还是点了头。
“行，”刘老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我就是怕你不想上学，单看你这样的成绩，外边儿多少学校抢着要呢。”
宋起尘又是一愣，“但是……”
“我知道你担心退学，”刘老摆摆手，“二中你知道吧？城东那个二中，我跟他们校长以前是同学。昨天晚上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怎么说也得帮我这个忙。过两天请他吃顿饭，也正好叙叙旧。”
宋起尘瞪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毕竟你犯的事不小，过还是要背的，二中能答应收你也是考虑了很久，你过去那边估计要先通报批评一阵子，”刘老顿了顿，“今后要注意，别再闯什么祸。”
“嗯。”宋起尘答应着。
“那行，我跟他们说说，尽快给你准备转学吧，别耽误课程，”老刘眯起眼笑，“应该就下个星期了。”
“好，谢谢您了。”宋起尘挺感动的，也很惊讶，没想到这个他认为和自己没多大交情的班主任能为他做到这样。
他本想问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算了，不问了。
“行了行了，知道你不会说话。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去班里收拾收拾吧，以后脾气收着点儿。”刘老嘱咐着。
宋起尘点点头，站起来，走到门口时又听见刘老叹了口气，轻声说：“我知道你没跟我说实话，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儿，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
他拉门把手的动作顿了顿，只一下就恢复了正常。
什么都没说，拉开门走了出去。
眼角有点涩。
宋起尘回到班里，想把没收的东西收好。
他刚站到门口，原本热闹的班级唰的一下安静下来。宋起尘叹了口气，在一片寂静中走向自己的座位。
以前同班的同学们低头做自己的事，偶尔和身边的人小声交谈，或者偷偷抬头瞄他一眼又马上移开视线。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真实地认识到自己的威慑力有多大，或者说名声有多臭。
长得也没那么吓人吧。
拉着脸的时候真的很丑吗？
宋起尘沉默着拎起书包的一角，把书本一本一本往里放——他的课本很整洁，笔记很认真，字迹工整，这大概是唯一能体现出他是个学霸的地方。
“呦，宋学霸。”
听到熟悉的半讽刺半轻蔑明显带刺儿的声音，宋起尘皱了皱眉，抬头往门口看去。
果不其然，吴昊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靠在门框上仰着下巴吊眼看他，嘴角有些若有若无的笑。
宋起尘没说话，瞥他一眼后又低下头继续收东西，气氛又往下沉了几分。
班里同学倒吸一口凉气，生怕他俩在这儿打起来。
吴昊是八中正统的校霸，人送外号吴日天，比宋起尘高一级。
吴日天在校外有一帮社会朋友，仗着他们在学校里横行，觉得自己牛逼哄哄的其实没什么真本事，平时热衷于收保护费和欺负同学。
本来这样的人和宋起尘扯不上关系，但是奈何宋学霸长得太好看，刚开学那会儿引起了不小轰动，一下课班外就围一圈儿女生叽叽喳喳看他。没过几天，高一新生里有个校草级人物的消息就传到了高二高三，吴日天的女朋友也听说了，当下拉着一帮小姐妹跑了半个校区过来看他。
看见人之后，白衣少年高冷男神这八个字深深刻在了罗欣的脑子里。
宋起尘那天穿着白衬衫坐在窗边低头看书，听见动静往她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把她迷得不要不要的，硬是觉得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回去就跟吴日天分了手，转头对宋学霸展开了猛烈追求。
莫名其妙被甩了的吴昊当然不爽，知道原因后更是火冒三丈，非得认为是宋起尘绿了他，直接带了俩人去八中后门堵宋起尘。
但他没想到看上去不谙世事的宋起尘这么能打，一个打三个硬是一点儿伤没受。
而且这人脾气极度暴躁，属于能动手绝对不动嘴的类型，他堵着人之后还没说什么事儿，那边宋起尘挥着拳头就招呼上来了。
最后吴昊咬着牙说：“你以为罗欣真喜欢你吗？她也就是看你长得好看随便玩玩。”
宋起尘一愣，思索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罗欣是谁？”
“……”
后来不知怎的宋起尘打了吴日天的事儿在八中传开了，敢打吴日天而且还啥事儿没有，这在八中可是头一遭，于是刚开学半个月宋起尘就从高冷学霸男神校草迅速转成了第二校霸，风头似乎能压过吴昊。
吴昊心里愈发不爽，他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虽然是他单方面结的，宋起尘根本不想理。
接下来的半年多里，吴昊一直以各种理由找宋起尘的麻烦，给他惹了不少事儿，宋起尘这半年里打的架一大半儿都是吴昊挑的。
架打多了，课翘多了，名声也越来越差，至于又传出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他没在意。
直到宋起尘收好书包走到门口了，吴昊还是倚着门框盯着他，姿势都没变过。
吴昊比宋起尘矮，黑瘦黑瘦的，这样歪着身子看上去有点好笑。
“让让。”宋起尘说，他目视前方，连个余光都没留给吴昊。
吴昊没说话，咧开嘴笑的更甚，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宋起尘从身边过去的时候他伸腿绊了一脚。
不过没绊住。
宋起尘迅速抬高腿迈了过去，轻笑一声，捏着书包带大步走出拐角。
“我操｜你大爷！”又吃了一次瘪的吴昊抬脚踹上门框，冲宋起尘走的方向发狠瞪着眼，“他妈的有本事以后走着瞧！”
三天后，宋起尘接到了二中教导主任的电话，基本手续都已经办好了，还有一些细节的具体事项需要他自己过去办。
二中离得远，去一次坐公交车要四十几分钟，他简单收拾收拾，背上书包出了门。
奶奶不在家，前两天叔叔家儿子刚出生，老人急着去照顾，应该会在叔叔家住一段时间。走前把银行卡留给了他，里面是他爸妈定期打给他的钱。
昨天简单跟奶奶说了转学的事，省去了打架劝退这一点，老人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叫宋起尘照顾好自己。
他今天穿了简单的白色体恤和牛仔裤，脚腕处往上折起来，露出一截儿纤细白净的脚踝。
宋起尘这几天都没出门，在家里靠泡面过活，吃了睡睡了醒醒了再吃，非常低迷，他一度以为自己要死在家里了。
外面的光线让他有点不太适应。
深呼吸几口气，暂时把压抑的情绪埋下去。
这天刚五月，初夏时节也有几分燥热。
公交车上人不多，还没开空调的车上有点儿闷。宋起尘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手拖着腮看着外面匆匆掠过的景色发呆。
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社交软件，划拉着找到一个头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开对话框发了条消息。
－我转去二中了，今天到。
今天天真热，宋起尘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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