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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衍看不见宋起尘的表情，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有啊。”杜衍说。
“我……”宋起尘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杜衍，眼角有些泛红，“我不知道。”
他艰难地说，声音轻颤。
宋起尘觉得自己有点儿没用，这有什么好哭的。
“我可以听，”杜衍也看着他，这样的宋起尘让他心里一软，又补充了一句，“不会说出去。”
宋起尘整张脸紧绷着，眼睛瞪得很大，握着的拳头上青筋凸起，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操。”过了几秒，他才逐渐放松下来。
宋起尘往湖边走了几步，两只胳膊搭在栏杆上，倾身趴上去。
微冷的风扑在脸上，倒是有些清醒。
杜衍也跟过去，趴在他旁边。
“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情绪。”宋起尘说，眼睛盯着湖面。
“嗯，我知道，”杜衍点点头，“第三次见你就见识到了。”
“那天，”宋起尘犹豫了一下，“我不是冲你，抱歉。”
杜衍没说话，偏头看了看他。
“我那天就是，太乱了，”宋起尘组织了一下语言，“很烦，就想发泄。”
“嗯，”杜衍应着，“你经常咬人？”
“没有，就咬过你，我很久没……就，那样儿过了，”宋起尘说，“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对不起啊。”
他又道了一次歉。
“那我还挺荣幸。”杜衍笑了一声。
“啧，”宋起尘也轻轻笑了笑，“那可能是看你欠打。”
杜衍扬了扬拳头，“小心我揍你啊。”
“刚才那个，叫孟凡。”宋起尘还是盯着湖面，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是我的……同学，以前的。”
“嗯。”杜衍应了一声。
“他住院是因为我，”宋起尘抓栏杆的手紧了紧，“我……”
“不是你。”杜衍说。
宋起尘一愣，没料到杜衍会这么说。
明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简单粗暴地给他下了“没有错”的结论，简单粗暴地相信他，宋起尘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涩。
“不是你。”杜衍又重复了一遍。
宋起尘转过头看着他，少年张扬的头发飞舞在风里，月光在他脸上显得异常柔和，又透着点坚毅。他还是一贯的散漫，但眼神里满是认真。
人怎么能长的这么好看。
宋起尘一惊，觉得现在这个情况下可能不太适合欣赏帅哥。
“嗯。”宋起尘点点头，又继续趴在栏杆上盯着湖面发呆。
杜衍等了半天，宋起尘也没再开口说这件事。
杜衍也不傻，他能看出来宋起尘一碰这事儿就不高兴，两次碰到那个叫孟凡的男生都不对劲，他甚至能看出来宋起尘在发抖。
生气吗？还是恐惧？和转学有关吗？男生是谁？
杜衍有一堆疑问冒出来，不过他没问，等到宋起尘自己愿意说的时候再说吧。
杜衍偏头看着少年半明半暗的脸，风吹起他的刘海儿，一张帅气逼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有些呆滞，他微微躬身趴着，望着远方发呆，眼眶湿润。
看着有那么点落寞。
鬼使神差的，杜衍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宋起尘没什么反应。
杜衍又揉了两下。
宋起尘眼皮动了动，“手拿开。”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杜衍把手放下来，看着他。
“嗯？”宋起尘应了一声。
“特别像狼来了里的那个小男孩儿，”杜衍说，“满脸都是快来安慰我呀快来安慰我呀。”
“哪个小男孩儿？”宋起尘愣了愣。
“就那个放羊的小孩儿啊，羊被狼吃了的那个。”杜衍说。
“……”宋起尘心说我好像和你听的不是一个故事。
“那个小孩儿肯定特别想让别人陪他玩，想有人关心他，所以才会骗人对不对？”杜衍认真说。
“啊。”宋起尘还是不太明白杜衍为什么要给自己讲故事，但是为了不让杜衍显得很蠢，他还是点了点头。
俩人都没再说话，吹着风面对面发呆。
气氛有些微妙。
“操，”杜衍笑了，抓抓头发，“为什么杜晴晴讲出来那么有感觉，我讲出来就跟个智障一样。”
“你本来就像个智障，和故事没关系，”宋起尘看着他笑了笑，“你妹妹还给你讲故事呢？你俩感情挺好啊。”
“好个屁，”杜衍说，“这小妮子特别烦人，干嘛都得顺着她，不然闹的你几天不消停。”
“比如不吃馅饼就会死？”宋起尘眼角弯了弯。
“啊？”杜衍顿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啊，现在还在病房躺着呢，那什么癌的不好治……”杜衍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闭了嘴。
宋起尘眯缝了一下眼睛，憋了几秒大笑出声。
心情一瞬间放松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紧绷了很久的弦在快断了的时候突然被松开，整条瘫软下去。
就只想笑。
什么烦人的屁事都去他妈的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起尘觉得眼角有点发酸。他停下来，发现杜衍一直在看着他，眼睛弯弯的，在月光下透着些温柔。
“我……”宋起尘开口想说点什么。
“我在呢，”杜衍打断了他的话，勾起嘴角冲他一笑，“衍哥在呢。”
宋起尘一愣，觉得鼻头也开始发酸，他控制了下情绪，也勾出一个笑，“谢谢。”
真他妈喝多了。
操蛋。
“你不走么？”宋起尘问，“这片儿晚了不好打车。”
他俩这会儿正坐在湖边的草坪上看月亮，杜衍拿着手机对着湖和天一通拍，听见这话顿了顿，瞥了他一眼，“我不说我不回去了么？”
“你说了吗？”宋起尘问。
“我说了。”杜衍点点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着准备发条朋友圈，编辑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盯着宋起尘，拿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帅哥，加个微信？”
“啧，”宋起尘笑了一声，“这位帅哥，我认识你吗？”
“你长得特别像我隔壁班的同学，”杜衍一本正经的说，“他长得可帅了，脾气也跟你似的不太好。”
“那行吧，”宋起尘掏出手机扫了杜衍屏幕上的二维码，“这话可别让你那个隔壁班同学听见。”
看到对方资料的时候宋起尘嘴角抽了抽。
“奔波儿灞……？”宋起尘艰难地瞪着自己的手机屏幕。
“是啊，”杜衍点点头，“情侣名儿，等我有了女朋友就叫她灞波儿奔。”
“……”宋起尘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你女朋友可能不会太愿意。”
“你怎么知道……哎别管了，你看我头像帅不帅？”看宋起尘对着自己资料愣了半天，杜衍骄傲地扬起下巴，“你要是也想要我帮你拍，虽然你比起我英俊潇洒的脸还差点，但也挺帅了。”
杜衍的头像是一张骚上天的半遮脸黑白自拍。
“……”宋起尘的心情有些复杂。
“真的，你是我见过除了我自己之外长得最帅的人。”杜衍一脸认真。
“……”宋起尘思索着应该怎么说才能让杜衍清醒一点又不会把自己骂进去，显然他失败了。
“你考虑考虑？一般人我不给他拍。”杜衍说。
宋起尘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还有人找你拍？”
“有啊，”杜衍笑着说，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蜜汁自信，“万旭。”
“我懂了。”宋起尘了然的点点头，对于万旭停留在四五年前非主流时代的审美，他心里还是有点数的。
“哎，”杜衍突然拍了拍他的肩，另一只胳膊从他背后越了过去，“转头。”
“嗯？”宋起尘把脸转过去，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杜衍已经按下了拍照键。
然后宋起尘看见自己一脸懵逼的大脸和身后少年呲着牙笑的脸定格在杜衍的手机屏幕上。
“我……操？”宋起尘震惊了。
杜衍咧着嘴直笑。
杜衍发现宋起尘这人平时看着冷漠，一副别人欠他八百万的样子，那是跟他不熟，混熟了之后根本不是那样儿。
虽然依然脾气不好而且不近人情，但是别扭的性格意外可爱。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今天喝了酒。
杜衍和宋起尘并排躺在草坪上，瞪着眼望天，有一茬没一茬的聊着天儿。
“听说你以前很牛啊，”杜衍拽了根草叼在嘴里，“八中校霸？”
“……”宋起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听说在这片儿报你名儿吃饭都不用花钱，”杜衍又说，“没人敢要？哎我看刚才人家也没不要钱啊。”
“你听谁说的？”宋起尘很想捂脸，他大概知道是谁把他描述成这样了。
“万旭，”杜衍说，转过头盯着他的侧脸，“真事儿吗？”
“你觉得呢？”宋起尘瞥了他一眼，又继续望天。
“我觉得像，就你这脾气，一天能跟人家打个百八十遍，从街这头儿打到那头儿。”杜衍说。
“我长的这么残暴吗？”宋起尘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随时随地动手的。”
“靠，”杜衍笑了，“真不是校霸？”
“不是。”宋起尘说。
“那吃饭报你名儿不用花钱呢？万旭说的特别真，说人老板一听是你钱都不要了还送俩菜。”杜衍问。
“那家饭店老板住我对门儿，”宋起尘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万旭说的哪句话能信？”
“哎不是，”杜衍笑的停不下来，“我真当你在这儿是什么不能惹的地头蛇呢。”
“那你就不惹了？”宋起尘问，又补充了一句，“那万旭说的都是真的。”
“你想多了，我这样的人，”杜衍顿了顿，“那肯定是要收拾服你的。”
“你？”宋起尘轻笑一声，“打一架吧，你看就这儿行吗？”
说着就把手撑在地上要坐起来。
“哎，”杜衍赶紧把他按了回去，“好好的打什么架，看看风景不好吗？年轻人不要总是这么冲动。”
宋起尘也就是随便一说，没真想打架，他俩又重新躺在地上发呆，一阵沉默。
“那人不是我打的。”宋起尘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宋起尘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事儿，他本来以为会就这么烂在肚子里。他是个很能憋的人，出什么事儿很少和别人说，习惯自己解决，解决不了的就放着，不想不动不碰，等时间慢慢把它消化掉。
也许是这次憋的太难受了，压抑了太久，他也有受不了的时候。
又也许是今晚喝了些酒，不至于醉，但就觉得气氛正好合适该说些什么。
还有身边这个人，认识了一个月的人，总是在很微妙的时间段出现的人。
宋起尘觉得人这种生物真的很奇怪，情绪的波动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所有的不爽不安难过委屈害怕只需要一个突破口，或者只需要一次倾诉，把心里那些压不住了的东西都倒出来。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宋起尘觉得他这段时间以来真正松了口气，心情跟着上扬。
说个操蛋的事儿而已，他活到现在遇见的操蛋事儿还真不只这一件。
有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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