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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鸢色的眼瞳似乎还不甚清明，带着些许睡意的懵然。然而，它依旧很清澈。或者说，过于清澈，如同最洁净的湖水，一眼望去，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而对其本质无法察觉丝毫。
太宰治微微偏了偏头，看向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手上的光，他伸了伸手，似是想要将其握在手中。这样的举动显然终是徒劳。
但是……
真温暖啊。
太宰看着那缕光，垂下眼帘。
“听说我们拿到了能打到组合的资料，这是真的吗？”听到消息就急急忙忙赶来的小老虎兴奋又焦急地问道。
虽说众人皆希望战斗能够快些停止，然而若说谁是其中最为如此期望的，那必然是中岛敦了。
归根结底，组合的宣战也是他的原因。他一直这样认为。让侦探社的大家……甚至整个城市的人因他而受到伤害，只一略微想到，就会感觉到无尽的愧疚与自我唾弃，近乎要将自己淹没。
“他们正在里面商讨作战计划。”值得欣喜的，谷崎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太好了。这样这场斗争也会很快就能结束了吧。敦这样想到。
屋内，红木的桌子上四散着各种写满了组合的各种情报的纸张，而屋中的两个人却极为随意。江户川乱步将双脚搭在桌上，嘴里还不停地吃着零食。太宰治则随意地拿起一张，然后将其折成了纸飞机。
唔，飞的还蛮平稳的。
但两人自然并不是无所事事。
“……潜入之后安放炸弹？”
“啊，不行吧，被发现之后遭到狙击，掉到水里最终失败”
……
两人一来二往地说着令人觉得明明能听懂每个字，可合起来就完全不明白了的话。扒在门口听了一会儿的敦又圈圈眼地退了出去。
“也是呢……那么潜入方法呢？”又放飞了一只纸飞机，太宰问道。
“这个时候才要出动异能特务科吧。”乱步趴在桌子上懒懒地回答。
“那我立刻去安排。”两人就意见达成共识，太宰站了起来，“那么最后是山里？”
“海里。”乱步回答。
“我知道了。”太宰扬起笑容说着，向门口走去。
“啊，但是……”突然，乱步又开口，他还保持着趴着的动作，然而碧色的眼睛却睁开了，看向太宰的方向，“你大概要去山里。”
……
太宰的脚步顿了一下。“……我知道了。”
“谢谢你，乱步先生。”太宰回过头对乱步说道。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似是无奈又像是一种对于命运的悉知。
乱步只是摆了摆手。
“咳，咳。”咸腥的海风在高处显得尤为明显，芥川看着远方湛蓝的天际，灰蓝色的眼睛不映一物。而天空则向远方延伸，蓝色渐变，与海水融为一道不甚清晰的线条。
有时，人总会产生自己能够触及天空的错觉，然而当真正伸出手时，才会发觉，其实天空也空无一物。
他曾经期待许多，复仇，生存的意义，强大，认可……而现在，他什么都不再渴求了。
芥川默默地等待着。终于，不远处，某个事物闯入了他的视线。他于是发动了罗生门，漆黑的布刃无声无息地缠绕上了那补给机的机身。
暴力地拉开舱门，他轻巧地进入机舱内，而其中的人们因这突变只是惊恐而难以置信地看着闯入者，半晌才反应过来举起武器。
然而片刻便无声息了，那手中的枪也凝结在了暗色的血泊中。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而这样的气息却诡异地令人安心。大概某种意义上，他的确是同他的老师，太宰治所相似的，善与恶对他们都没有差别。而他选择了处在黑暗的一侧，果然还是因为黑暗更为被自己熟知吧。
他颇有些无聊地坐在一片死寂的直升机中，等待着它到达上方的白鲸。
他不会拒接太宰先生的要求，等到这次事件结束……
并没有多久，机身轻微震颤了一下，舱门缓缓打开，亮色从那打开的出口照了进来，芥川向那方向转过头。
“噔噔噔——”在得知这艘巨大的白鲸将会坠落于横滨，从而将武装侦探社和PortMafia一同消灭的消息，甚至来不及震惊，敦向上跑动着。
“作战不会改变。”太宰先生这样说道。
要快点找到控制室才行，不然，大家都会……
他踏上楼梯。
然而，在走到上面之后，先入目的是漆黑的衣角，而后，某个熟悉的轮廓暴露在视线之中——“芥川？！！”他不由得叫出对面之人的名字。
在狭窄的通道中，双目相对。
“你怎么会在这里？”在瞬间，敦已经下意识地摆出了防御的姿态。虽同芥川的交道也不过几次，但是，每次回想起来，身体被黑兽撕咬的痛楚似乎都还残留在脑海之间，同时残存的就是同伴被伤害的无力感，以及，就连最近加入侦探社的镜花，也是受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操控。
他看向芥川暗沉一片的灰蓝色眼睛。这个人就如同阴影一般，盘旋在心底，挥之不去。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去的布刃。
“来测试一下你是否有去解决组合那个首领的能力。”对方用着冷冷淡淡却又极其令人火大的语调说道。
“哈？”敦迅速半虎化，躲过黑兽的袭击，“你是什么意思？现在根本不是做这件事情的时候！”
“只要救了所有人，你就可以活下去吗？为什么？”芥川并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样愚蠢的结论。”
无法理解，一直都想活下去的人虎。即使饱受着心灵的折磨，经历着人间的苦难，也依旧想要活下去。
不过，这大概也是他能够如此轻易地就得到太宰先生的认可的原因了吧。
因为偏偏是坚持活下去，是他和那个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了吧。
“唉，”坐在指挥室中的太宰轻轻地叹了口气，比起有声的抱怨，倒不如说是一声安静的吐息，“敦，把通讯器递给芥川君吧。”他说道。
“诶？”听到耳机中的声音，虽不明白太宰先生要怎样做，然而他还是对着对方开口：“芥川，现在，我正在和太宰先生连线，”希望太宰先生能够说服芥川吧，“他有话想要和你说。”
在敦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芥川就在思考，自己是否会为空洞的盲音再次跳下去抢那个通讯器——这样的事情，大抵正常的人在已经上过一次当之后都绝对不会犯了吧。
然而答案是他会去。
所以说，他还真是没救了啊。
追求着虚无的人，被虚无所吞噬，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芥川这样想着，等待着人虎将通讯器扔出。
但是，下一秒，中岛敦没有做出任何抛掷的动作，而是将那通讯器无比正常地递给了他。
芥川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接了过来，而后，耳边响起了太宰治的声音。
“呀，芥川君。”
“……太宰先生，”没有想到对方真的会同自己对话，芥川有些机械地问道，“您有什么指示吗？”
对方似乎在那边轻笑了一声。不过在电流的模糊中，或许是自己的错觉。
“这次不会丢掉通讯器了。”对面的话让芥川的眼睛睁大了一瞬。
“因为已经丢过一次了吧。”对方这样说道。芥川只是沉默不语。
“……对不起。”太宰露出了一个苦笑的表情，然而当然对方无法看见。
“……您的做法都是有原因的，在下能够理解。”半晌，芥川才这样回答道。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对吧？”太宰继续说道。
“是，太宰先生，在下会遵循您的指示。”芥川在通讯器中这样回答，眼中却是一片死寂。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对方继续道。
“我会去接你的。”
“等着我。”
对面传来的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的语调。然而芥川只是握紧了手指。
“为什么不回答？”
“……在下明白了。”芥川微微垂下头说。
通话结束了。
迅速将一切情绪收拾好。
“走吧。”芥川将通讯器放入口袋，对着还站在一旁的敦开口，“还等在这里做什么。”
“你！”明明是对方才耽误了时间，然而为了避免再发生战前的损耗，敦还是将火气咽回了肚子，快步跟了上去。
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
两人配合的意外的融洽。
这里指的只是战斗的方面，当然，其他方面相斥的一塌糊涂。
然而依旧得到菲茨杰拉德一句“你们两个还真是像啊。”的评价。
芥川不明白为何对方会这样认为。他同人虎，不论异能，亦或追逐的事物，无一相同之处。
不过，不论如何，总之，他们打败了敌人，摧毁了对方坚持守护的东西，令其带着无物坠入一片湛蓝的天空。
芥川就这样看着，不知是在同情亦或羡慕对方，或者说，只是漠然。
痛苦从来是很廉价的东西，不然为何会那样随意地感同身受，亦或那样无谓地不屑一顾。
之后，如同已过的剧情一般，在死鼠之屋的芯片控制下，终端控制着白鲸下坠，而镜花，将会让自己所在的飞机撞上白鲸。
他已将后续的事情悉数告知了太宰先生，对方决定的是不作变动，既无伤亡，也不会对某只老鼠打草惊蛇。
一切皆大欢喜的结局。
皆大欢喜的结局啊……
站在甲板上，芥川看着人虎远去的降落伞，高处的风将他的发吹动着。
对方会活下去，会继续完成太宰先生的指示，后续的计划，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看向遥远的天际，那颜色第一次显得如此之近。
然而芥川已感觉自己就如同燃尽的灰烬一般，再无法伸手去尝试着追逐了。
安眠的感觉如同毒一般，只沾染一次，就令人无法忘却，尤其是他这样的人。
他似乎想到了许多事情，然而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在想。贫民窟死去的同伴的尸体浮现在眼前，而后是穿着黑色西装右眼缠着绷带的太宰先生漠然的目光……最后，是有着鸢色眼睛的青年，他看着自己，轻轻地说：“活下去。”
……
“……对不起。”
抱歉，太宰先生。
芥川龙之介向前踏出了一步。
他感受到了向上的呼啸的空气，湛蓝的天空就在他的身旁。
他闭上了眼睛。
希望这次不必再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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