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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千晔薄唇轻启，微侧开身避过冯启，抬脚走进屋里。
抬头环视主屋的布局，他发现此时身处的房间极大。空旷的小楼被一指厚的木板分作两层，由一截盘旋上升的楼梯连为一体。
千晔由冯启引着从屋角的楼梯拐入，两人前后上了二楼的内室。
门外垂着的镂花轻纱前站着两个身形窈窕的侍女，朱红翠色，皆是衣衫单薄，梳着坠马髻的样式。
见冯启从楼梯口走上来，二人忙躬身施礼，一左一右娇笑着挑开悬垂的珠帘。
“冯大人。”左畔的红衣女子含情脉脉地瞅着冯启，款步上前，芊芊玉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轻搭在他的衣袖上。
冯启哈哈一笑，伸手揽过美人的纤腰，将她带入自己怀里。
娇羞地别过脸去，美人一偏首便瞧见了冯启身后的千晔。
交错的光影中，千晔半边脸隐在黑暗里，柔和的橙色光晕洒在他脸上，在长长的睫毛下铺开一圈阴影。见到这仙姿玉骨，红衣美人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美人转了个身，笑意盈盈地出声问道。
轻蔑地瞥了一眼身边矫揉造作的女人，冯启松开手，却温和地笑道：“玉枝，这位是千玄派掌门大人千仙师。是咱们城主请来的贵客。不得无礼。”
“原来是仙师大人，”玉枝掩唇一笑，“……奴家曾听得有世人传，‘千家有子，晔兮如华，熠熠其辉，慕其倾颜’。说的可是大人？”
千晔皱眉：“市井之言，不足挂齿。”
问语被冷冰冰赌回，玉枝却不以为然，嫣然一笑，放下搭在冯启身上的手，踩着小碎步向千晔走去：“既如此，想必这‘慕倾’……便是大人的字了。”
千晔略略点头，又见她张口道：“从前奴家定是不信这市井之言的。不过……这‘慕其倾颜’，今日一瞧仙师，果真如此。”
“……倒是奴家，孤陋寡闻了。”
一双丹凤眼直勾勾地盯住面前的人，千晔被她盯得发怵，只觉得那一道目光，奇怪的很。
“姐姐，莫要再纠缠仙师了。”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黄衣女子突然张口，歪头抿唇，“城主已在里屋等候多时了，时间紧迫，姐姐还是识大体为好。”
玉枝迈开的步子顿了一下，脸上娇媚的笑容一下子僵在那里。
黄衣女子微微一笑：“姐姐以为呢？”
玉枝挑眉怒视而去，正欲开口发难，却被冯启一笑打断。
“……好了，玉树。”冯启不耐烦地伸手挥退两位美人，转身带千晔向内室走去，“千掌门是老爷请来的仙师，莫要让卢老爷等的急了。”
这种情况下都能勾心斗角起来。
千晔抿唇，很是无语。
明明知道自己深入虎穴……但这种浓浓的宫心计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从蹁跹的纱帘望去，内室里跪坐着三个人影。透过氤氲的木檀香雾，隐约可见最左侧半卧着一个身形佝偻的垂暮老人，另两个则是互相靠在一起，一男一女，看上去是一对夫妻模样。
冯启捏起门纱，笑着向里面的人恭敬走去。千晔一抚衣袖，紧跟在冯启后面进了内室。
轻纱掀起时发出一丝摩挲的轻响。听到声音，合衣昏昏欲睡的老者惊了一下，猛然抬眸朝门外看去，只见一紫一白两道身影俯身而入。
眯起双眼，老人看清来人是千晔，他一下子从地上站起，躬身相迎。
“千掌门！”老人咳嗽几声，颤巍巍地扶着身前的小几走了几步，“……千掌门您终于屈尊大驾，光临寒舍了！”
“……在下是这城主府的管家卢成峰。”
声情并茂，颇有种苦情大戏的感觉。
千晔忍不住嘴角抽了抽，眼睛不自在地朝四周奢靡的器具看去——这要是“寒舍”，恐怕天下就没有富丽堂皇的地方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面上依旧是冷着脸，一派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不敢。”
语毕，他偏过头，盯着一直端坐一旁的华服男女问道：“这两位可是城主和城主夫人？”
“正是。”卢成峰摸摸胡子回答。
“不知怎么称呼？”
“卢旭。”不等老人回答，沉默不语的男人突然发话。千晔侧脸瞥去，却见男人满脸的敌意，正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我便是锦岚城的城主，卢旭。”男人一挑眉峰，傲气凛然。
被怒视的千晔很不爽，眼神一暗，旋即冷冷看向那锦岚城城主：“本座有耳朵。无需你重复。”
卢旭被噎了一下，却想不出什么话反驳。憋了半晌，不屑地转过头去，搂过身边的女人，嘴里念念有词：“不就是个掌门吗？有什么好拽的……”
掌门？拽？
千晔嘴角冷冷勾起——
不愧是父子。他冷笑。
还真是，和那卢子清一个蠢模样。
“哦？”他裹裹裘衣，森然开口，“卢城主是未有人教过，和长尊说话，要站起来吗？”
“长尊？”卢旭嗤笑一声，“大言不惭，本城主倒没听过，来人家做客还有为尊的道理。你算我哪门子的长尊？”
“大言不惭？”千晔笑着重复。
“修仙界从来以实力为尊，”他道，“本座几百岁的道龄，出窍后期的修为，资质在这三界中百里挑一。算起来，你还应该喊本座一声前辈。”
他眼神一闪，忽的释放出七成出窍期修士的威压，本就没有防备的卢旭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
“……连本座七成的威压都抵不住，那你是不是，还应喊本座一声‘爸爸’？”
卢旭怀里的女人因为没有灵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震得一下子蜷缩起来。卢旭也好不到哪里去，堪堪金丹中期的修为，也是被慑得冷汗淋漓。他咬着牙，却依旧撑着身畔的小几不语。
“看样子，卢城主是不愿看到我的？”千晔扬唇一笑，“明人不说暗话，想必是为了那卢子清？”
卢旭神色一凛，恶狠狠地看向千晔。
“好你个千晔。”他狠声出口，“你竟然……还敢提我弟弟！”
发话者却不以为然，拢起袖子轻轻开口：“话既出口，岂有咽回去的道理，提便提了。”
“既然城主心情烦躁，千某不若顺了城主的愿，早些回千玄，倒也顺心。”
冷冷一甩袖子，千晔转身作势要走，果不其然在刚跨出门时听到卢成峰急急忙忙赶来的脚步声，伴着焦虑的劝阻：“千掌门……仙师，城主方才只是一时心急，冲撞到了仙师……仙师大人有量，还请仙师回来静心聊一聊。”
“聊？有什么好聊的？”千晔头也不回。
“仙师请听在下一言！”卢成峰眼见着来不及拦下他，忙出声大喊，“城主或许与仙师间有恩怨……不过邪魔当道，在下和城主请仙师来，也是一片救民的拳拳之心，万没想过陷害仙师，还请仙师思虑再三！”
千晔缓缓停下脚步，卢成峰大喜，继续说服道：“……况且仙师此时出窍后期的实力，整个锦岚城也无敌得过仙师的修士，我们若有加害您的心思，恐怕早就死无全尸了。”
我可真信你了。
千晔默默翻了个白眼。再看向卢成峰时，却又摆上了一副深信不疑的神情，只看得卢成峰心生快慰，好不欣喜。
“仙师可想明白了？”见千晔半晌不语，卢成峰迫不及待地问道。
你会装，叔也会装。演戏谁不会，谁没陪老妈看过几集宫斗？
“救人之事，本座自会全力以赴。”千·奥斯卡·晔沉吟半晌，义正言辞地开口，“只是，卢城主莫要再这般无理了。”
“自然，自然。”卢成峰大喜过望，赶忙上前邀请他入座，嘘寒问暖，就差三叩九拜的大礼了。
果不其然，千晔入座的时候，卢旭已不再看他，只是偏着头，默默喝酒。怀里的美人小心翼翼地服侍着，生怕做错什么又惹得卢旭不高兴。
“不知仙师有什么想法？”冯启理理道袍，率先开口。
“自然是引蛇出洞。”千晔轻抿一口茶，垂眸回他。
“不知是怎么个‘引蛇出洞’的法子？”冯启皱眉，“百姓怨言够多了，锦岚城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自然无关城里的百姓。”千晔放下茶杯，“本座已在城外设下结界，鬼怪之行不得而出。今晚先观察有无鬼怪行踪，待明日早晨，本座自会给城里每户人家一张驱恶鬼的符纸。”
“如此，那恶鬼既出不了城，又进不了百姓的家。走投无路饿至极点，必会冒险到这城主府里来。”
“冯大人以为，这主意如何？”千晔笑得一脸和煦，却直看得周围人发指——
什么引蛇出洞……分明就是，把个穷凶极恶的鬼怪，硬生生逼到城主府去……但这确实是可以实施的最好的办法了。
……是披头散发的白衣女，还是青面獠牙的猛凶兽？
冯启额角留下几滴冷汗，不禁暗暗想象起来那恶鬼的模样。
“我觉得……”冯启战战兢兢地张口。
“冯大人？”千晔笑眯眯再度开口。
“在下觉得……”冯启一个哆嗦，回绝的话溜到嘴边，却被他张了张嘴咽了回去，“千掌门好计策。”
“如此甚好。”千晔笑道，“夜已深，本座瞧着在座的也都困了，不若早些回房，好好休息一下。”
语毕，他也不管别人，独自起身离开座位，却被卢成峰一把拉住。千晔不悦地低头看着被攥住的衣角，皱起眉。卢成峰咽了口唾沫，忙出声解释：“仙师，不早了。锦岚城大，仙师若是到别处恐不好会和……不若这几天先屈尊宿于城主府，待恶鬼抓到后，再出去住。”
看来这是势必要监视他的一言一行了。
千晔心下了然。
“自然。”他回答。
虽然不放心，不过至少他知道一点，在捉到魂魇之前，他们定是不会下手的。
卢成峰的手渐渐松开了千晔的袖子，暗影里，他布满皱纹的脸皱巴巴地拧在一起，裂开的嘴里露出几颗缺掉的牙。
“那么，”他出声道，“祝千掌门，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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