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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密的枝叶遮挡了清晨太阳投射下来的光，使得林间的小路越发的阴暗潮湿，山径上的杂草叶上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被匆忙跑过的几人穿着的华服带走，浸湿了几人的衣角。
身后的追击声已经一声高过一声，卓伯贤跟在身后，回头看了一眼，声音急促而担忧“快追上来了。”
脚下沉重得快要提不起来，卓恩固执的拉着如同木偶的宗政绍不停歇的跑，“殿下，殷靖鸿已经不是那个你敬爱的姐夫了，你……”
宗政绍压下喉间苦涩，勉强问了一句“柔嘉…………”还活着吗？
活着，那种情形下怎么可能还活着。
卓恩拉着他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他怎么可能说的出口，是他看着柔嘉公主在自己面前横颈一剑了解了自己的命，而他忙着带宗政绍离开皇宫，只来得及在柔嘉衣衫破碎的遗体上盖上一件外衫。
“长公主已经走了。”卓伯贤走上前，拉过宗政绍另外一只手，往一旁杂草丛生的平地跑过，妄图以此躲过追兵。
“殷靖鸿他……”宗政绍嗓子哑得厉害，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他怎么能，柔嘉那么爱他……”他怎能让人那般侮辱她。
那个温柔的会给柔嘉做桂花糕的殷靖鸿，那个风度翩翩的总会在他受委屈的时候带他去看月亮的姐夫，原来，都是装的……
都是假的。
真好……
脑子里不可避免的浮现柔嘉把他绑起来关在暗格里，堵住嘴，他在暗格里眼睁睁看着那些低贱的人，贪婪又急切的一把把撕开柔嘉华服，柔嘉不停的叫着救命，恍惚中他还听见柔嘉叫了殷靖鸿。
柔嘉……我们信错了人。
柔嘉，我们错了。
柔嘉，人心都是黑的，白的活不下去。
突然停了下来，恍惚中觉得抓着自己的手猛的收紧，宗政邵听到卓恩说“祖父，悬崖……”
宗政绍干裂的唇角微动，像是一个无力的自嘲，果然，连老天都不想让他活着吗？
还不待卓伯贤做出下一步的决定，后面突然传来声音“在那儿！”
宗政邵知道，殷靖鸿不可能让他逃出去的。
“走”追兵还离得远，卓伯贤拉着宗政绍就跑，与其站着等死，不若放手一搏。
“他们要跑，陛下有令，格杀勿论。”领头的拿过一旁随从手里的箭，运足了力，箭失夹杂着凌厉的力道对着宗政绍胸口就射了过去。
宗政绍脚下一个不稳，躲开了致命一击，那箭失却直直穿透了肩膀，由于力道过大而带着宗政绍倒向身后悬崖。
“殿下！”卓恩想也不想的就跟着跳了下去。他的父亲，已经随皇帝殉国，而他的任务是护着宗政邵。
父亲说过，自成为太子伴读的那天起，他就要一生为太子尽忠。
卓伯贤压下心中的剧痛，运着轻功也跟了下去。弄得后面追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领头的感慨一声，似有些不忍“卓家一门忠烈，下去，宗政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卓家的……算了吧。”
宗政绍做了个噩梦，梦里的卓恩把他身上的脱下，把两人身上的衣服交换了，自己撞到石头上把脸撞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卓伯贤把他肩膀上的箭拔下来，赤红着眼睛颤抖着手把那支箭插到了卓恩的肩上，鲜血顷刻间就从卓恩肩膀上宣泄而出，宗政绍想，这是他做得最糟糕的一个梦。
宗政绍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正趟在山洞里铺满干草的地上，天色已经暗了下去，洞外正滋滋滋滋的传来不知名的蝉鸣声，卓伯贤正坐在一堆火旁，拿着木材的手微微颤抖着。
他生火应该是级不容易，全身皆粘满污秽，一点也不像平日里那个严肃正直的老丞相，若是卓恩在，定不会让他如此。
宗政绍一愣“卓恩呢？”
卓伯贤闻言，抬头看他醒了，嘴唇颤抖半响才说“殿下放心，昨日殷靖鸿已经昭告天下，前朝太子宗政绍已经坠崖身亡。”
宗政绍勉强才说“我明明在这儿，宗政绍怎么会死了呢？”
他突然想起来了那个糟糕的梦，低头一看，他身上穿着的确确实实是卓恩的衣服。
那么，被带回去昭告天下的那个人，是卓恩！
不是梦，正因为不是梦，宗政绍的喉咙难以抑制的有了浓重的苦涩的血腥味“怎么可以！”
卓伯贤起身，走到他身旁，跪拜而下“对殿下尽忠，那是他的职责。”
他十九岁就有了嫡子，四十岁便见了嫡孙子，本以为告老归家之后就是几代同堂的好日子，不曾想嫡子随帝赴死，他更是亲生将箭插进年方十三岁的嫡孙子身上，送他而去。
宗政绍忍了许久，那口甜腻的血腥味终于‘哇’的一声破口而出。
“殿下！”卓伯贤忙起身扶住他，见他没有晕过去迹象，才忙说“殿下，我听闻太虚门前几日正在招收第七十三代弟子。殿下如今有伤在身，老臣会送殿下前去拜师。”
他说到此，声音里的苦涩便宣泄而出“但殿下切记，若有人问起，你只说你被仇家追杀，受了伤，不记得自己名姓。此后，殿下就唤老臣哑叔，到了太虚门以后，万不可暴露身份，老臣会想法子在山下住下，殿下拜师后，要勤加习武，若学有所成，就为宗政皇家报仇，若是……”说到比，卓伯贤叹息一声“便寻一情投意合之人，结婚生子，万不可让宗政家断了后。”
宗政绍觉得喉咙疼得难受，声音嘶哑“不可让宗政家断了后……就可以让卓家断吗？”
一滴泪从卓伯贤满是浑浊的眼里落下“这是卓家该为宗政家做的。”
他自幼穷苦，参加科考数次，被弃数次，嫡子出身后一次科考，被人陷害，锒铛入狱，幸得先帝慧眼，洗清罪名，直至官拜丞相，位极人臣，泽及后世，卓家该为宗政家鞠躬尽瘁。
就是宗政邵复不了仇，他也得为他谋得后路。
“老丞相放心。”宗政绍仰头，努力压下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殷靖鸿杀我父母，辱我姐姐，害我挚友，此仇不报，宗政绍誓不为人。”
卓伯贤一双眼睛夹杂了太多情绪，只握着宗政绍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随即起身，到随身的包裹里找出一个干硬的馒头“殿下先将就着填填肚子，明日一早，老臣就送您去太虚门。”
宗政绍点点头，接过馒头，放到嘴里咬下才感到磕牙的硬。又冷又硬，毫无味道，宗政绍却大口大口的咬下，混合着眼泪咽进喉咙里。
从今以后，他不再是太子，步步都要靠自己，比这艰难的时候只多不少，越是能吃苦，他越是能成长，离报仇的日子就越来越近。
总有一天，他会回来找殷靖鸿，讨回殷靖鸿欠下的所有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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