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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缪尔心里盘旋着凯特的话,他没去追问凯特,不知道凯特到底是比喻修辞,还是真这么想。
人鱼?
不管比喻修辞还是真实想法,“人鱼”是个恰如其分的词。
塞缪尔一直想不出怎么形容少年身上这股子超凡又古怪的美感,他读过不少书,上了不少学,词汇量不至于贫瘠,原来根源出在他太写实了,思维没能发散去奇幻之地。
“你从二楼最靠近后院的那个窗子出去,你身量比我高得多,也比我强壮,你可以尝试攀上花墙翻进后院,要是成功了,别的不要管,你就去看那水箱,你什么都会明白。”
塞缪尔坐起身,他眼眶深陷,眼珠突出,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只不过得的是心病,塞缪尔决定听凯特的,不管凯特是不是发了疯胡言乱语,他要是不做点什么,他准要下一秒就暴毙。
二楼静悄悄的,塞缪尔在其中游荡,真像只孤魂野鬼,他发现有扇门的门把手被系上了镶着蕾丝边的手帕,是凯特的,她在给他指路。
塞缪尔转动把手,进了房,他按照凯特所说的,行至窗前,果不其然和花墙挨得挺近,他身高腿长,不需要像凯特那样借助木梯,只需要借助胆量,他翻出窗外,踩着突起的墙砖往花墙移动,样子真像演一出冒险戏剧,塞缪尔执念深得很,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一下攀住缠满花枝的栅栏,比凯特灵敏得多,三下就蹦到另一边的后院去了。
塞缪尔看见后院当中建造着一个古怪的棚架,还扯了帘子,像魔术师表演大变活人那架势,他听到水声波动,里面就是凯特所说的水箱么?
凯特似乎没有骗他,塞缪尔慢慢往棚架走去,和凯特的经历一模一样,他走到水箱正面,便看到了全貌。
塞缪尔本来就魂不守舍,脚步踩得极轻,现在则放到更轻,他眼珠仿佛更突出、眼眶更青黑,目不转睛,满面惊愕,他在庞大的水箱前缓缓蹲下,高耸的鼻梁已经近得蹭到了冰凉刺骨的玻璃。
塞缪尔将额心抵住水箱玻璃,手也撑在两边,哗啦啦啦——他走神的五感这时才回到身体内,才发现一直暴雨倾盆,刚刚一路让他全身都湿透了。
人鱼和塞缪尔不过隔着一层玻璃,它和塞缪尔一起窝在水箱底层,塞缪尔满面痛苦,人鱼却恰好相反,柔软的鱼尾蜷起来,巨大的尾鳍覆着它的身体,让它紧闭着眼酣然入睡,人鱼的安详甜蜜和塞缪尔的挣扎纠葛以一壁之隔成两个极端。
是人鱼,是人鱼,难怪他失常成这样,原来他迷上了一条海妖,少爷恐怕和他一样,他们怎么是情敌,他们是难兄难弟!
塞缪尔抬起头,就算亲眼看到真相,可是对上少年这副睡颜,他内心还是涌出万般柔情,痴迷地看着池砚。
池砚这会儿被迫穿了件上衣,某位人士吃了瘪以后只准他露出条大尾巴,衣物泡在水里变得更柔软更充盈,池砚暖色的头发也散开,好像浮空一样,塞缪尔被水箱里的景象冲击得失语,良久才自言自语一样问出声:“你到底是从哪来的?”
池砚:“zzzzzzzzzzz”
塞缪尔有太多话想问它,可他怎么才能让它听懂?塞缪尔陷入了僵局,他根本没有像凯特预料的看见人鱼的真面目就幡然醒悟,反而恰恰相反,塞缪尔更纠结、更抓心挠肝。
一声响亮的关门声穿透暴雨,揪回塞缪尔的警觉,塞缪尔不必看也知道是谁过来了,他猛地从水箱前起身,遮挡水箱的帘子最多只能拉开正面一面,所以有三面都是被遮挡的盲区,塞缪尔保持冷静,他贴着水箱,倾听少爷从哪个方向过来,他就沿着水箱跟少爷绕,始终卡在盲区以内,将“最危险便是最安全”演绎到极致。
最终少爷也在水箱正面站定,收起伞丢一边,静静观赏着自己养的人鱼,塞缪尔已经躲进了有屋檐挡雨的门廊里,光线照不到这里来,而且视野开阔,能将少爷和水箱里的人鱼收进眼底,是最佳的窥视地点。
他居然会做偷窥这种事,塞缪尔控制不了自己,也许在见到人鱼的第一面他就已经为它发疯了!
少爷穿着睡衣,身上还冒着刚刚沐浴结束的淡淡的水汽,一动不动静立着,虽然他表现得比塞缪尔淡定多了,但眼神掩饰不了对人鱼的狂热。
没多会人鱼转醒,它长长的眼睫一睁开,水都晃出波来,少爷眼里出现了笑意,两双眼一对视,人鱼的大眼也笑得眯起来了,在这疾风骤雨里像春暖花开。
塞缪尔心里钝痛,就算这人鱼是蛊惑了少爷,他们之间的情感交互却太默契,是真情实意,看不出一点弄虚作假,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人鱼立刻摆动尾巴,像条流畅细腻的流水线笔直向上,浮出水面,它趴在水箱边缘向少爷招手,少爷便踩上茶几,一站上来,人鱼就伸长手臂抱他,还想亲他,少爷故意别开脸躲避,激起人鱼的好胜心,诱着它大半个身子都爬出了水箱边缘,压在少爷身上,让少爷再也躲不了它。
塞缪尔觉得少爷是故意演给他看的,让他看看人鱼有多依恋他,叫他赶紧灰溜溜地滚开。
塞缪尔同时想到很多邪恶的传说,都是关于人鱼吸取男人精气的惊悚故事,他瞪着人鱼的举动,想看出它迫害少爷的意图来,如果真是这样,塞缪尔会感到心理平衡,而不是一个偷窥情人相爱的可怜虫。
他眼睁睁看着人鱼怎么样地亲少爷——开始只是单纯啵出声的一个吻,天真得要命,但人鱼发现少爷不像往日一样热情,又被激将了,追着少爷吻他。
不管塞缪尔抱着什么偏见去看,这也只是一个缠绵的吻,哪和迫害沾边。
少爷干脆顺手把人鱼拖出来,鱼尾真是柔若无骨的稀罕物件,少爷抱它,它就用尾巴缠少爷的手臂,晶莹剔透的硕大尾鳍拥住少爷的肩膀,还用尾鳍的尖端划拉少爷的面庞,不仅仅是它看着少爷的表情满是爱意,连尾巴尖也在诠释爱意。
塞缪尔意识到,他对少爷和人鱼负面的猜想跟小丑一样可笑。
*
“你抱我出来干嘛?我这么黏糊,你澡不是白洗了。”
傅奕澜又用上他的经典回答:“我乐意。”
池砚虽然段位过低,但是傅奕澜的小表情小细节他可以第一时间看出端倪来,比如现在这种冷静过分、热情减少、眼里带狠劲、嘴角带一点点微笑的样子,就表示傅奕澜闷着使坏呢。
“……你怎么了?你想干什么坏事?嗯?你往雨里走干什么??”
傅奕澜不仅往雨里走,还拎了把椅子一起走,池砚害怕掉下去,尾巴紧紧缠住傅奕澜,雨水铺天盖地,他本来就湿的,傅奕澜头发全因为雨水塌下来,浑身淌水,也成了落汤鸡。
傅奕澜把椅子放在无遮无拦的后院正中间,抱着池砚坐下,池砚立刻松开他手臂,尾巴一路滑下去,蹭进傅奕澜腿间,随便选了条长腿缠起来。
他们被雨淋得融为一体,池砚不知道傅奕澜发什么神经,虽然傅奕澜有被淋得脑子进水的风险——可能已经进水了,但他身为离奇古怪水生动物,很喜欢大雨淋在身上的感觉。
平时和傅奕澜呆在一起总是处于缺水状态,浑身都难受,现在问题迎刃而解了,他既可以保持全身皮肤湿漉漉滑溜溜,还可以抱着傅奕澜。
但是嘴上要抱怨两句:“你傻逼了吗?”
傅奕澜早看穿池砚的真实想法,池砚老是把心情摆脸上,这么沉浸地黏着他,尾巴缠他缠这么紧,还一脸享受,他骂他傻逼只是习惯性礼貌礼貌。
傅奕澜没点穿池砚,淡淡道:“这样舒服,淋着吧。”
池砚有点担心:“我是舒服,你不会淋感冒吧?”
傅奕澜哼一声:“我有这么挫吗。”
池砚便不多嘴了,反正他多嘴也没用,他不听话傅奕澜拿他没辙,同样,他也别想让傅奕澜听他的话。
“你干嘛突然搞情趣。”
“这也叫情趣?”
池砚嘿嘿地笑,大雨倾盆,衣服都像不存在了,一冷一暖的热度毫无阻拦互相渗透。
“怎么不是情趣,还挺浪漫,你受什么刺激了,这么土的人居然懂起了情调。”
傅奕澜不理他。
池砚想让情调也升级,贴着傅奕澜耳畔低语:“而且挺色的。”
傅奕澜收紧手,气息拂在池砚皮肤上,池砚笑着躲来躲去:“那你可以再色一点,别躲,你不是最擅长色了。”
“我不擅长!我不色,你色!”
“池砚,我过两天要出门了,你得好几天见不着我,你现在不跟我色,你会后悔的。”
池砚肌肉明显收紧了,喉咙也发紧:“你要去处理你的事了?”
“嗯。这回你别再变了法地跟着我,在家等我,三天之内回来。”
傅奕澜观察池砚,要是胡搅蛮缠,他就继续一番苦口婆心的唠叨,结果很意外,池砚乖得厉害:“……好吧,我这样子跟着你只会添乱,我等你就是了。”
傅奕澜感叹:“不容易,你终于长大了。”
“我本来就又成熟又体贴,幼稚的是你好吧,像小孩一样争风吃醋!”
一说争风吃醋傅奕澜就冷笑来劲,他现在可不是还在争风吃醋。
傅奕澜激将他:“池砚,你跟我色不色?不色我回去睡觉了。”
“别!别回去,这么有情调,你想睡大觉?!不愧是你!”
“这么有情调,你还不抓紧时间?”
池砚真没见过这么狗逼的攻,自己不主动出击,逼自己的受色来色去,攻界奇葩魁首。
池砚只能乖乖就范,挫败地嘟囔着:“……我色……我色就是……你可真他妈不要脸……”
傅奕澜仰起头,后颈枕到靠背上,腿倦怠地伸出去,姿势像个享受的大爷:“你怎么一边色还一边骂人?”
“就骂人。”
傅奕澜只笑。
池砚伺候着这狗逼,心里有了计较,试探傅奕澜的口风:“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忙活什么?你看我本来是要穿来穿去装逼打脸来着,额,虽然有你这种王莽在没什么生物能让我打脸……”
傅奕澜心情不错,也或许是尘埃落定的缘故,终于,他愿意向池砚泄密:“你就当成修复秩序吧,有东西渗透进这些世界,它想让世界混乱,无序,毁灭,自己则从中壮大成长,直到让芸芸众生成为它的祭品。”
池砚回想起他穿的这些世界,经历过鬼畜的系统、强得像世界末日一样的虫子、自己也变异过,妈的,这不是:“邪神入侵??搞半天是克系?!我以为只是装逼打脸的世界!!妈啊太恐怖了,果然我还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嗯哼。”
“那你算成功了没有?”
“你要问‘我们’成功了没有,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我一个人怎么完成得了?个人英雄主义是扯淡,池砚,少看点拯救世界塑料商业片。”
池砚惊了:“哇,想不到,像你一样的龙傲天还有很多!你一个都够狗了,居然还有一群,真可怕,想一想,比起邪神还是一群阴比更可怕。”
“龙傲天就应该干龙傲天的事,龙傲天难道光装逼吗?我们牺牲了不少人,世界也被毁了不少个,但是总的来说,大家能力有限,但聚集起来,足够抗衡,我们快成功了。”
“你们怎么知道你们要干这个?”
“生来就知道,生来要当画家的人,就算刚开始找错方向,但他总有一天会拿起笔画鸡蛋,然后发现自己他妈的适合干这个,这叫宿命论。”
现在在池砚眼里,傅奕澜闪闪发光,还有点让他膜拜,比起多么强的龙傲天,心里怀着崇高的理想还有牺牲精神更让人钦佩,池砚向傅奕澜献一吻:“没想到,你这么伟大啊,我只有恋爱脑,只想和你谈恋爱怎么办?”
“什么伟大不伟大,我也恋爱脑,大家各司其职,你就是来让我开心的,没事色给我看,爱我到不可自拔,黏着我跟着我,在我眼里你比一百个龙傲天强多了。”
“咦,这什么怪话。”
傅奕澜笑起来:“一百个龙傲天能像你一样让我爽吗?”
池砚没跟他斗嘴,脸蛋枕在傅奕澜胸口上,鱼尾蹭来蹭去,眼神冲傅奕澜冒钩子,傅奕澜强迫自己把“你这该死的妖精”咽回去,池砚会嫌土味,可他真的是该死一条妖精,命都想给他这样,还是土话传情。
“既然你这么大义凛然,这么充满正义感,我勉强原谅你的不要脸了,甚至给你一点奖励~”
池砚笑盈盈地盯着傅奕澜,手里开始扯傅奕澜的睡衣腰带,傅奕澜挑起眉毛,美滋滋地等着好事降临,让大雨给他们烘托情场,渲染气氛,促进生命大和谐。
傅奕澜像个黄花闺女一样随便池砚采撷了,不再看池砚,嘴里催着:“快点给奖励,动作快点。”
眼瞳直勾勾移向门廊,挑衅、全盘获胜地盯着阴暗里站立的塞缪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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