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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折腰 > 第 28 章 华庭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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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庭这一夜格外漫长,成华公主如同这个夜里所有人一样,睡得并不安稳。

    好在天际渐白,不经过玉珠的提醒,成华公主就掀开东庭的珠帘。

    如若没猜错,景椿是时候带来华庭内撒莹粉的人了。

    成华眸光微冷,看向内庭时,又不自觉温和几分。

    昨夜陆绶经过的苦痛,她看在眼里;陆绶忍而不发的痛楚,她也听过。

    做错了就要认,这次,宁小娘无论是什么原因,她绝对不会放过。

    她沉下心神,摩挲着袖间的凤栖梧桐的金线,慢慢踏进院子。

    成华步步沉稳,抬眸看着朱红门。

    斜影一道,此时正迈进几个穿着银甲的卫士,紧接着,便是个玉质金相的锦衣公子。

    景椿面色如霜,眉头紧锁,时不时担忧地看着身后的人。

    成华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宁小娘,而是宁子衿。

    她带着疑惑,坐立了身子:“子衿,你……”

    宁子衿扫了周围一眼,今天的人不甚齐全,看来公主本意也是想要给宁家留最后的颜面。

    这个时候了,想来公主还是在顾虑她,宁子衿有些难以压抑的感动。

    只是……

    她跪在青石板上,看向公主的眼神沉得像是太极宫的横木:“罪臣之女宁子衿,昨夜犯大错企图伤害公主,后来痛心悔过,今日脱簪待罪,还望公主降罪责罚。”

    成华听着,眉头拧得越来越深,身体坐得越来越正:“子衿,昨日……”

    宁子衿突然打断公主:“正是罪臣。”

    成华停了几息,旋即轻笑出声。

    她脸上渐渐聚起与她仪态不相符合的怒意,她不自觉退着、靠到椅背上。

    成华的声音泛着冷,带着质问:“昨日本宫如何,你看的不清楚么?昨日陆绶如何,你也当是没发生么?”

    她重重拍着金丝木的椅背:“你现在告诉本宫这个?!”

    宁子衿低下头,心底的愧疚腾起,却不言一词。

    景椿看了她一眼,单膝跪地,言辞焦急:“子衿,你说的什么!公主拿清花令换得宁家女眷去沅郡的机会,你不能欺骗公主、委屈自己!”

    宁子衿陡然抬头,目光微闪,却见公主已经撇开视线。

    周遭为数不多的世家子弟,也睁大眼睛,将目光堵在宁子衿身上。

    薛予羡在众人交汇的眼神中,看向公主。

    他心里的公主,虽然已经不再是倨傲的象征,但这样为了一个人,拿着护佑自己一生的东西去守护,却是他从来不知道的。

    公主,原来是这么炽烈而不计较的么?

    可现下,公主真的值得么?

    “罢了。”

    公主失落的声音在一时间安静的院落响起,像秋风卷过的残叶:“如若是你,本宫曾说过,不会难为你。”

    “你带着宁家女眷朝南去江郡吧。沅郡,那是本宫的封地,本宫如今不想你们去那里了。”

    “此外,”成华转过身,良久,她才定定看着宁子衿。

    她一双潋滟晴方的眼睛,此刻盛满着皇家的威仪,她声音发狠,像是抵着喉咙:“倘若陆绶有什么不虞,不论谁挡在本宫面前,本宫都会要了她的命!”

    ——

    来时,宁子衿坐着靖安郡王王府的马车,看着浩浩荡荡的皇家宗室仪卫登上靖安山。

    去时,却是护龙卫看守,仅有景椿坐在对面,与她一同乘着马车。

    在逼仄的空气里,宁子衿有些不舒服,她向着窗外的层峦叠翠看了一眼,目光又淡淡落在了景椿身上。

    “你怎么下来了?”

    景椿抬眸,是忍耐许久终究不得不说的疑惑:“你究竟为什么那样说!”

    “明明你那天晚上那么着急!”

    宁子衿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无奈:“那你相信我真的伤害公主?”

    “我自然不信。”

    宁子衿喟叹一声,“公主那般聪慧通达,又如何会相信呢?”

    “这……”

    宁子衿朝后面的马车看了一眼,林立随行的护龙卫银甲肃穆,围着宁小娘乘坐的马车。

    “此事,是小娘做的。”

    “我必须保下小娘。不是我与小娘有多少恩情,而是公主只会放过我。”

    “小娘生下贺弟和小妹,这是我宁家没有没入贱籍的最后几个小辈了,我不能看着他们被小娘牵连。”

    景椿顿了半晌,才轻轻道:“看样子,这次,你确实伤了公主。”

    宁子衿面上一片苦涩,她又何尝不知道这件事她做的不对,甚至,一而再仗着与公主的情谊,逾越雷池。

    “我没有办法,”宁子衿眼眶不着痕迹染上微红,片刻,她下定决心:“给我些时间,我会亲手处置了小娘的。”

    “等到了江郡,贺弟和小妹去私塾,一年半载,小娘没了,忘了也就忘了。”

    “她既然不顾宁家,那我容不下她。”

    景椿点点头:“这样也好。”

    山路颠簸,景椿看着心身俱疲的宁子衿再也没有说话。

    他像是个安静的塑像,笔挺地坐在马车内,护着窝在角落的姑娘,给她一些力量。

    这段时间,宁子衿失去的太多了,如今,即便是与公主这样亲密无间的关系,也终究不能避免这些沟壑了……

    “景世子,到了。”

    外面的护龙卫提醒着景椿,曾经赫然的遂宁侯府到了。

    景椿掀开帘角,天色已经暗淡。

    今夜,实在算不得好夜色。

    昨夜明月高悬,与一通火焰都要争几分色彩,可今天,却是灰蒙蒙一片,无光无亮,让人透不过气。

    “子衿姑娘,要醒过来了。”

    景椿轻声地唤了一句,却得到宁子衿没头没脑一句话:“你不觉得,薛予羡有点奇怪么?”

    她陡然睁开眼睛,一扫先前的愧疚和颓态:“他对公主,有点不太一样。”

    “怎么?”

    “他昨夜……”宁子衿皱了皱眉:“他这样,让我不安。”

    景椿安慰道:“薛予羡对公主比往常是上心了些。”

    “谁要他半全不全的心呢?还是,公主配不上一个全心全意为她的人?!”

    宁子衿揪着广袖:“我只是有些担心。我总觉得,薛予羡比我们多明白什么……”

    ……

    春意阑珊,一只精致的小躺椅上安然睡着一个姑娘。

    那女子像是上好的沉香,吸引着薛予羡向前靠了几步。

    他垂眸,一抹惊讶映在脸上,这椅子上竟是成华公主!

    公主乌黑的发像是朝下汩汩流淌的泉,随意绕在金丝木上。

    她面容白皙如玉,与额间的红玉额饰辉映;双目微合,面上的酒窝象征着她此刻较好的情绪。

    “知慕……”

    薛予羡听得公主的梦中呢喃,心下竟然不自觉开始发颤,他总觉得这是他失去好久、又复而获得的一分悸动。

    他不愿吵醒公主。

    但是,他竟然看见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男子,持扇立在公主面前,为她挡去刺人的阳光。

    这是曾经的他吗?

    “知慕?你回来了!”

    “嗯。”那男子笑着弯下身子,带着宠爱,轻轻拂过公主的发项:“景玉怎么在这里睡?着凉了怎么办?”

    “着凉了也是你回的晚,让我等着了。”

    说罢,公主像是个小孩一样,窝进了那个薛予羡怀里。

    她美丽的眼睛里像是沉着星辰,那里面,也有个他。

    薛予羡在身侧看着,手指不受控制蜷了起来,朝公主探去。可一瞬间,却换了个场景。

    那是在大堂,可与刚刚温馨的画面截然不同。

    满眼是他、明媚的公主像是变了一个人,阴鸷地坐在上首。

    “你可真会给本宫送礼。”

    “景玉,你听我说,这件事我如今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公主哂笑:“那如何解决?”

    薛予羡看着地上跪着的景荣枝,仿佛有一段记忆浪潮朝他涌来。

    那是公主嫁给他的第三个年头,那时候他们的情谊如同最为明亮的烟火,蜜里调油也不过如此。

    只是,今天这个日子,是他莫名其妙和景荣枝在一起……

    薛予羡神情变了变,如今的他,站在旁观者的身份,竟然奇迹般发现了当年错过的关窍。

    他虽然爱慕景荣枝,但怎么会认错公主,和寡居的景荣枝在一起?

    他不是这样的人!

    他看着那个懊恼的薛予羡嘴唇动了动,他想阻拦,却穿身而过。

    “这件事,是我的过错。男子汉大丈夫,我承认我曾爱慕过景姑娘,这次……”

    “怎么?”公主站起身,讽刺道:“你想让本宫怎么样?”

    “景玉,你冷静一点。”

    “冷静?”公主一把推开了那个薛予羡:“本宫是大靖唯一的嫡公主,生来高贵,不受委屈!”

    “你若想娶她这个东西,不如等本宫死了!”

    “景玉!”那人道:“我不许你说‘死’字。”

    “哦,”公主笑笑:“那你在做什么?”

    公主捏住跪在地上的景荣枝的下巴,直让她疼到轻呼一声:“那她算什么?”

    “成华,你放开她,有什么事我们夫妻说!”

    “呵!”

    ……

    尖厉的争吵、转圜似的求和,暴怒、楚楚可怜,还有摇摆不定,这些像是横织的缎子,一匹比一匹破败。

    薛予羡只觉得这些东西像是要将人溺毙,他喘不过气来,又毫无办法。

    他像是沉在了这乱糟糟的一片中,无法清醒。他捏着自己的衣襟,眼看着就要将华服撕成一条条碎片。

    蓦然间,他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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