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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杜昭仪走后,归云殿便只有三人。
熙明帝此时才慢慢露出了自己的不满。
他掠过跪在地上的方贤妃,沉沉的目光砸在成华身上,但言语却克制着怒火:“成华,杜昭仪说的是真的?”
“你可曾知道?”
成华公主立在帘幕下,心里其实也有些发怵。
这是父皇的禁区,她却毫不犹豫闯了进去,还不能自拔。
她沉默了,可是熙明帝偏偏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这仿佛是帝王的通病,他们不接受默认,只要求问什么答什么。
成华回望着自己的父皇,在方贤妃暗示不要的目光中,坦然道:“女儿早在沅郡就知道了,也是那时候,女儿和陆绶心意相通。”
长久的静默里,熙明帝突然轻笑出声:“呵,成华,你还真是越发坦诚了。”
“父皇所问,女儿不能不答。”
“好一个‘父问女答’。”
熙明帝紧紧盯着成华,面部的肌肉微微颤动,仿佛昭示他此时的愤怒:“成华,那父皇有没有教过你分清是非?”
“什么是是非?”
“是非就是事隔家仇,不越雷池。”
“是非就是你的皇弟因为太医无用平庸未见人世,你的母后因为太医不善离朕远去!”
“这还不够吗!”
最后一句,仿佛从喉咙挤出,低沉有力,带着的狠劲让成华都不由胆颤。
父皇从来都是万事控于掌心,游刃有余。
说句实话,这样失控的父皇,成华从来没见过。
半晌之后,成华却像是想得明白,她鼓起勇气与有些偏执的熙明帝对视。
“那陆绶做错了什么?要让父皇大怒?”
“他是罪臣的儿子。”
“是么?”成华轻笑出声:“且不说父皇执政,从未偏见罪臣之子。”
“就算陆绶的母亲真的是罪臣,当年父皇又为何放过所有太医?”
“朕不想,只是因为劝朕的是你!”
“不是!”成华斩钉截铁,“那是因为父皇知道那不是太医的错!”
“那是因为父皇自己悔恨,没有在母后崩逝前赶回来,那是父皇在自责!”
瓷盏与地面相碰,摔出清脆的响声,与此交杂的、是熙明帝的吼声:“你放肆!”
“就因为你是陛下,大臣逼迫你,你不能自责,你不能出错,你必须无坚不摧,你只能心系天下。”
成华看着熙明帝慢慢朝她走来,带着威压,可她还是坚定道:“所以父皇你只能把所有难过推给太医,你才这么恨他们!”
“可生死由命,纵然你是天子,你能如何!与你有什么过错!”
熙明帝原本因为皇后忌日哀伤的心绪,联合着成华的隐瞒,此刻浑身的烦躁和怒意被顶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大踏步逼向成华张手就要打下去。却不想,方贤妃突然站了起来拦住了他。
他气力收不住,方贤妃又久跪无力,直接被甩了出去,重重磕在了桌案上。
顿时,裂帛声响,成华看过去,方贤妃手臂上划出了一道粗糙的口子。
“贤娘娘!”成华直接推开熙明帝跑向了贤妃,她尾音带颤,杂着哭音:“娘娘,你没事吧?你要不要紧、疼不疼?”
贤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熙明帝。
熙明帝的情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他威严不减,居高临下看着成华,又看着方贤妃。
她的手臂出了血,正顺着好看的线条划到腕骨,在点点滴落。
熙明帝怔了一下,别过脸,沉声道:“成华,你就待到青鸾殿,这些事,朕不想再听,也不要再提。”
成华闻言抬头,此刻她想得不是自己,而是熙明帝。
她知道她的父皇似乎比她想得还要痛苦。
那些事,他从来都没放下过,他总是压抑着。
成华陡然转向熙明帝,她跪伏着,膝行着紧紧跟在熙明帝身后,带着哽咽:“父皇、父皇,走出来吧,放下吧,放下吧……”
熙明帝脚步一停,到最后终是没有回头看成华。
帝王的仪驾来时静悄悄,走的时候死气沉沉。
归云殿又恢复了安静。
成华对眼前的沉默有些不知所措,她有些颓然坐在地上,倒是方贤妃,走到她身边,把她扶了起来,轻轻擦掉了她眼角的泪。
“贤娘娘……”
方贤妃眉眼间带着一种教人释然的恬淡和温柔,像是定心丸一样,让成华找回了一些自己:“贤娘娘,我先给你包扎,之后再去青鸾殿吧。”
方贤妃将跪了一个宫殿的侍从唤了起来,之后带成华去了内室。
在淡淡的清香里,方贤妃静静看着为她小心翼翼包着手臂的成华:“成华,你是不是,对陛下太过心急了?”
成华手一停,抬眸看着方贤妃,怔然片刻。
“今天,你的话说得太重了。”
方贤妃继续说道:“你也说过,不是陛下的错。”
“当年巡幸晁央一族,实属无奈,等回来,上京有了这样大的变故,一时间,他不能接受,这是情理之中。”
“成华,这是他的伤疤。”
成华敛下眉眼,继续为方贤妃包扎着:“可是,我不仅仅是为了陆绶,我想让父皇走出来。他担子太重了,总得有人陪他。”
成华苦笑:“只是……我以为遇到了契机,想大破大立一次,却不想连累了贤娘娘。”
像是想到什么,她抬起眼睛,定定与方贤妃对视,她言语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怕伤了眼前极温柔的女子:“贤娘娘,你就真的没遗憾过吗?”
方贤妃不自觉收了一下手。
成华心细如发,怎么会不知道答案。
说句实在话,在母后在世时,她都不知道有个出身江南大家的方昭仪长什么样。
她总是低调至极。
等母后去世,方昭仪不知怎么升了两级,那时她还是讨厌过她的。
只是长久以来,人心真的可以捂暖。
“遗憾过。”方贤妃坦然笑笑:“但成华,我从来都知道,陛下不是一个人的。”
“他与陆绶不一样,他生杀予夺伴着的是高处不胜寒*,他需要我们多等一等。”
如果这世界有足够包容和沉默的爱……
成华看着方贤妃,她轻轻抚摸着着她的头发,将她垂在耳旁的碎发撩到耳后,温声道:“你别怕。”
成华心里泛起点点酸苦,又夹杂着无尽的感激,她感叹道:“父皇不像陆绶,可娘娘却像。”
“陆绶他就是这样,不论成华看不看得见他,要不要他,他都觉得成华值得。”
“他只是守着自己的心。”
成华伸出手,轻轻握住方贤妃:“贤娘娘,你帮帮我,也帮帮父皇吧。”
方贤妃看了成华良久,事已至此,她实在没有必要劝成华不要再触怒陛下了。
不破不立,大破大立,没什么不好。
她道:“好,我去劝陛下。”
内宫与前朝、禁城与上京之间,就像是扯着丝丝连连的线,一有什么消息,好似用了八百里加急,不多久,就人尽皆知。
那日陛下怒气冲冲出了云华宫的事,虽然被告诫似的不许外传,但也有些不真的消息流露出来。
陆绶身着墨蓝色的水纹卷云的官服,明暗交错的颜色衬得他越发矜贵。
他经过沁格门处,脚步微微一顿,向内瞥了一眼,不自觉就想停下。
“不走?”
身后传来吴谓的声音,陆绶回头看过去,吴谓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陆寒玉,你这胆子越发大了,如今多事之秋,站在沁格门下还指望公主能变出来?”
话罢,吴谓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拉着陆绶的袖子往外走。
陆绶听着他压低声音道:“每年这个时候,在陛下面前都少不了安生些,你不听,连续两日了,贤妃娘娘去太极宫求见陛下都吃了闭门羹。”
陆绶静默良久,才心事重重道:“所以我才担心公主。”
“依着贤妃娘娘的性格,又怎么会激怒陛下呢?”
“定然是公主顶撞陛下了。”
“啧啧。”吴谓长久地打量了陆绶几眼,手探过去试了试陆绶的额头:“陆寒玉,你没病吧?”
“你担心成华?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陆绶道:“最近流言繁多,最多的便是当年救治景皇后的太医渎职,使皇后崩逝。”
“以及……陆绶不知廉耻,以身侍主,接近公主,败坏公主名声。”
“唉唉唉,别瞎想,你还没那么贱呐啊!”
吴谓拨弄几下袖子,满不在乎道:“上京人的破嘴,你和公主清清白白的摸个手,他们都能传到香榻之上。”
“更何况这陈年旧事。”
陆绶对吴谓抓重点的能力一直都很是担忧,如今对他更是无话可说。
他敛下眉眼,手却不自觉蜷了起来:“我想说,这是陛下的禁忌,公主若因为我触怒了陛下……”
“你对成华如此,难道还不值得成华为你赌一把?”
吴谓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引得陆绶怔忡片刻。
如若,公主真的为他如此……那他有什么心焦的必要?
陆绶突然就想明白了:他和公主合该同进同退的,公主已经为他竭力了,那他不能让公主一个人。
他抬眸,在吴谓惊异的目光下,一字一句:“我明日要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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