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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识一向对这一类的闲书没什么兴趣，随意买过一本来看，只觉文字粗俗，内容直白，错漏颇多且毫无内涵可言，从此对话本就完全失了兴趣。
可没有办法，唐晓棠太喜欢它们了。
谢识走到了城西的一家店铺门口，写着思源斋三个墨字的匾额挂在梁上，店里的客人稀拉拉的。江宁县比较大的书斋就是这处，除了卖四书五经，也卖话本等杂书。
店里的掌柜认得他，有些惊慌，“见过谢明府！”
谢识点了点头，进店随意翻看。
对于平头老百姓而言，衙门的人突然出现一般意味着有事发生，他脑袋里迅速过了一遍店里这两年交的税银数额、售卖的书籍里没有禁书，确认没有问题后，又看谢识的脸色平静，似乎不是来抓人的，这才鼓起了勇气问道：“明府是要找什么书？”
谢识道：“你店里的话本在哪里？”
“话本？”掌柜有些惊讶，“明府您也要看那种东西吗？”
谢识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着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掌柜的却明白过来自己多嘴了，忙堆出讨好的笑，“明府您跟我来。”
他带谢识到了一面书柜前，“小店的话本都在这一块，当红名家的作品全都有，明府您随意挑选。”
谢识大致看了一眼，“全部各来一本，送到县衙。”
“全部？”掌柜又惊讶出声，见谢识的神色不像开玩笑，立刻兴奋起来，“好嘞！全部！我马上让伙计给您送过去！”不愧是明府，出手就是阔绰，这一单可比他干一个月赚得还多！
谢识摇头，“今天晚些再送。”现在送的话，唐晓棠还在习字，会让她分心。
掌柜连连点头。
这天日暮时分，思源斋的伙计拉着箱子装好的话本们到了县衙，看到这沉甸甸的书箱，唐晓棠活动了下手脚跑过去，“明府，我也来帮忙！”
谢识：“今日要背的诗可会背会写了？”
唐晓棠闻言不好意思地笑，“没有。我这就去背！”
伙计们将箱子搬到书房，又将里面的书一摞摞拿出来，“明府，给您放哪里？”
谢识看了看自己的书柜，“我自己来就行。”
次日，谢识照例教唐晓棠新的内容。看她练习得差不多了，装作不经意间提起：“书柜里的书你可以随意翻看，从下往上难度依次加深，你可以先从最下面的读起。有理解不了的，随时问我。”
唐晓棠好奇地随意翻看了几眼，突然惊喜道：“呀，明府你也喜欢看话本！”她发现谢识书柜里的话本种类格外丰富，从前听过的故事都有，没听过也有不少，连她现在正在存钱想买的兰华君的新作都有！
谢识：“偶尔翻翻，看得不多。”
“这些！”她指着那些话本们，眼神发亮，“我也能随便看吗？”
谢识点头，“但是不能只顾着看，忘了习字。”
唐晓棠认真点头保证：“绝对不会！”
谢识看她那兴奋劲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下去，便问她：“你最喜欢谁的作品？”
“当然是兰华君！”唐晓棠半点没有犹豫，“明府你呢？”
“……我也喜欢他。”
“这也太巧了吧！”唐晓棠拿起兰华君最新的那本《妖狐传》，“兰华君写的妖怪们都特别有意思，不像别的话本里那些妖怪，只知道谈情说爱。”
谢识其实一本都没看过，但这并不妨碍他装作深以为然地点头。
“明府你最喜欢兰华君的哪一本？”唐晓棠问道。
“……这本《妖狐传》我还没看，你——”他说着伸手便要去拿。
唐晓棠将书往自己身后一藏，“我先找到的，就让我先看嘛！”她边说着边往门口走，“明府，我今天的字学完了，先走啦！”
谢识见她一溜小跑走远了，舒了口气。
“兰华君。”他轻声念着，在话本里翻找起来。
兰华君是近几年的志怪小说新秀，笔下的作品不算太多，谢识点灯熬了一个晚上便看完了。论起文笔，这兰华君自然入不了谢识的眼，但胜在故事整体的构思奇妙，语言风趣，笔下的性格各异的妖怪们栩栩如生，受人追捧也不算奇怪。
由于硬熬了一晚，第二天时谢识眼下一圈青黑，审讯犯人时的脸色也格外阴沉。惊堂木一拍，吓得那小贼直接扑在地上，抖抖索索地将罪行交代了个一干二净，连审问都免了。
“明府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啊。”拉着人犯去天牢时，赵贵和李武嘀嘀咕咕。
“谁说不是呢。”明明只是审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却有宣判斩立决的威压。
谢识按压着太阳穴提神，唐晓棠替他泡了壶浓茶，“明府，昨夜没休息好吗？”看上去精神似乎很差的样子。
谢识喝下茶后好了一些，“还好。《妖狐传》看了多少？有不认识的字吗？”
“目前还没有。”唐晓棠最近学的很认真，基本上常见的字都会认了，遇见不认识的字，根据前后文也能猜出个大概。
“甚好。”谢识点头，“你觉得这一本与兰华君的《碎玉观音》比起来，哪本更好？”
“《碎玉观音》不好不好，那个王生太讨厌太坏了，居然还能升官发财，我不喜欢。”唐晓棠皱眉，满脸嫌弃。
“那你一定喜欢《梦斩周元》了，周元被抄家斩首，红娘也恢复了自由身。”
“嗯！我现在还记得红娘将定情信物甩到周元脸上的情节，写得太棒了！”
几个问题下来，谢识基本就把唐晓棠偏爱的话本类型摸了个清清楚楚。
这几天空闲时候，他一人独坐在书房中，提起笔沉吟半晌，落笔如神。
在看完兰华君的那些话本后，谢识就也动了心思。反正写话本对他而言不算什么难事，唐晓棠喜欢这些东西，他便试着随便写写。
***
渝州城，文轩书局。
“掌柜的，有封从江宁县城寄来的稿子。”负责整收文稿的伙计举着厚厚的信封进来。
管事的何掌柜手里捧着本书正在看，眼皮子也没掀，“什么乱七八糟的稿子都拿给我过目，我的眼睛不要了？拿到后院烧了。”
伙计看着纸上遒劲的字迹，颇有些不舍，“掌柜的，我觉得你要不还是看看吧？当初兰华君一开始不也是什么名气都没有吗？长安的金玉斋靠着那位神仙可是赚得盆满钵满，自从金玉斋的分店开到渝州，我们的生意都被抢去不少。”
何掌柜不耐烦地抬头，“你以为什么人都能跟兰华君比？”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是顺手接过伙计手中的信封，“只要他能顶半个兰华君，我就去给菩萨跪下磕头谢他保佑！”
这不耐烦的语气，在他看见信封上的一手好字后消了一半。何掌柜迫不及待打开信封取出里面的内容，一目十行地快速阅读，一言不发。
伙计等了许久，见他终于看完了最后一页，试探地问了句：“怎么样？”
何掌柜地将稿纸整理好，装回信封。
“不行？”伙计有些失望。
“备…备马车！”何掌柜开口时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您这是要去哪里？”
何掌柜地伸手狠拍他肩膀，“去庙里给菩萨磕头！”
伙计一下子明白过来，也跟着语气颤抖起来，“真能顶半个兰华君？”
“哼！”何掌柜面露得意，“什么兰华君，你等着吧，有了这位溪山君，那金玉斋再也不能骑在我们文轩书局的头上！”
“我马上去备马车！”伙计脚下生风，何掌柜却突然叫停他，“等等，等等！”
何掌柜道：“给菩萨磕头的事先缓缓。马上去把这稿子安排人印上，再给我备好纸笔，我要写信邀溪山君见面洽谈！一定要把这位活神仙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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