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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山上歇凉了。”
唐晓棠手里拿花环,红艳的花朵醒目惹眼，祝枝瞥了一眼就啧啧称奇,“这时节山里还有茶花开哟？”
唐晓棠将花环递给祝枝看，没有说话，手指拧着自己的衣摆。
祝枝接过来细细瞧,这才发现,原来这花并不是真的山茶花,而是用红色细丝绒布扎的绢花,只是制作人手艺精湛细致,不走近了拿在手里，根本看不出来真伪。
这样精细的绢花,溪山村里自然没有手艺人能做出来。放眼整个村子，也只有隔壁那位能有办法弄到了。
祝枝悄悄打量着唐晓棠的表情。这姑娘从小脸上就藏不住事,只消一眼祝枝便看明白她的心思。
祝枝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将花环还给唐晓棠，“挺好看的,就放你屋里吧。”
唐晓棠点点头，“嗯。”
溪山村中的事日复一日没什么大变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过遇上过节的时候，村里便会不一样起来。
八月十五这天，依照每年的习惯,临近的几个村子中的人都会聚到溪山村来赶集。虽然这点场面远比不上与县城的,但对于村里人来说,也是一年难得有一次的大热闹。
学堂里的孩子们今天也歇一天的课，成群结队地在赶集的人群里穿梭。
一向勤俭的村民们在节日里也难得奢侈一回，买些蜜饯果子、月团、自酿桂花酒一类的回家，等着晚上赏月时一家人和和乐乐地一起吃。
相比起别家来，孤家寡人的谢识家里就显得格外的冷清。
今日无课，谢识便晚起了一会儿。简单做了个早饭，便穿一身粗褐短打，手里拿着锄头，兴致勃勃地往自己院中的那块菜地走去。
八月十五开苕门，正是挖红薯的时候。算着时间，他地里的红苕应该也能吃了。
谢识心里盘算着，明天就烤些红苕让学堂的孩子们分着吃，当然还要给阿棠送过去。
……
“夫子！我娘让我给你送焖红苕来！”唐德宝怀里捧着刚出锅的焖红苕，一路紧赶慢赶跑到谢识家。这些都是经过他精心挑选的，保准每个都又糯又甜。
谁料到了谢识家时，却见自家夫子搬了根凳子坐在院中的菜地旁，身子前倾，小臂撑在大腿上，侧影看上去就十分懊丧。
地里原本长着的红苕藤都被翻开了，谢识的脚边堆了一小堆红薯。
“唉哟，夫子你种的这个苕怎么还没我的半个拳头大？”唐德宝其实已经算维护谢识脸面了，那堆红薯里最小的甚至还没他的大拇指大。而且各个造型扭曲，看上去就一定不会好吃。
谢识没有回话，他要是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当初种的时候就规避掉了。
唐德宝有心安慰谢识，“没事的夫子，我回去帮你问问我娘，她肯定晓得是怎么回事。你先吃这个。”他将怀里还冒着热气的红苕给谢识看了看。
谢识起身洗手，从灶房里找了个大碗将红苕装起来，“替我谢谢你娘。”
“小事儿！”唐德宝笑得开怀，“那我先走啦！”他的小伙伴们还在等他一起去看社戏呢。
谢识揉揉他的头，“等一下。”
唐德宝乖乖听话站着，见谢识进到屋里，不一会儿便出来，手里拿着两盏花灯。
唐德宝看得眼睛都亮了。花灯对这样年纪的小孩来说可是稀罕玩意儿，在父母口中，买花灯就是钱多了没处花才会干的事，从有记忆以来，他和妹妹的花灯都是阿娘自己扎的。也不是嫌弃，毕竟有总比没有好。
但是吧，唐德宝是个诚实的孩子，阿娘的扎花灯的手艺确实比较一般。
他看见谢识将两盏精致灯递给他，手在衣摆上狠狠擦了几下才接过来，难以置信道：“夫子，给我的？”
“嗯，你和你妹妹，一人一盏。”谢识又揉揉他的头，“算是回你的中秋礼。”
唐德宝的笑简直要咧到耳根去，回家的步子都走得有些飘。
看着日头快要晌午了，谢识几下将东西收拾打包好，吃了几个焖红苕当午饭，歇了片刻后，便换了身衣服，背着包袱锁好屋门，离开了家。
***
暮色降临，唐家三口已吃完了晚饭，唐晓棠兄妹俩正在收拾着碗筷。
等祝枝解决了唐笑笑的晚饭，抱着孩子出来时，却发现唐晓棠还在院子里愣着发呆。
“在想什么？”祝枝边逗着孩子，边问她。
“没什么，就是觉得隔壁好安静。”唐晓棠发现隔壁的院子连灯都没点，在这个团圆的日子里，谢识家看上去未免太冷清了。
“今天中秋，谢识只有一个人，确实是有点可怜。”祝枝拍了拍孩子的脊背，“我多做了些月团，你一会儿出去放灯的时候顺便给他送去吧。免得说我们做邻居的不够意思。”
“……好。”
唐晓棠用油纸包好月团，想了想又抓了把果子一起装好，一手提着自己准备好的花灯，一手提着纸包，往隔壁院子走。
谢识家的屋子里黑漆漆的，借着月色，唐晓棠看见屋门是锁上的。
“已经出去了吗？”唐晓棠喃喃。
旁边有个大娘正巧路过，见她拿着花灯站在谢识家门口，只以为她是来约谢识出去放灯的，“晓棠，你来找谢夫子啊？”
“嫂嫂让我给他送些月团来。”唐晓棠亮了亮手里提着的纸包。
“那这可不巧，我下午那会儿在村口，看见他背着个大包袱出村了。”大娘说道，“他家就他一个人，估计是去别的地方过节了吧？”
“哦，谢谢大娘。”唐晓棠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纸包。
他又走了。
唐晓棠说不清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不算太惊讶，她一直都做好谢识会走的准备。
可是为什么胸口会觉得空落落的，期待了好久的放灯也失去了兴趣？
唐晓棠漫步目的在村里走着。溪山村自然不会有县城那样灯火通明的场景，但在村口的溪边，沿着岸站着许多捧着花灯准备放入溪中的人，看上去倒也自成一道风景。
唐晓棠看了看手中的灯。今年她的愿望，依旧是是希望自己的家人、朋友们都能平安长命。
但是就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天真地想着，如果可以，她还有一个愿望想要实现，她希望——
“晓棠！总算找到你了！”
唐晓棠扭头，看见熟悉的那个人，穿过熙攘的人群向自己走来，面上映着暖色的灯火。
唐晓棠呆呆地想：我还没许愿呢，就实现了吗？
“我刚去你家没找到你，你嫂嫂说你已经出来放灯了，还好赶上了。”谢识走近些发现她表情不太对，“你怎么了？”
唐晓棠一字一顿地问他：“你不是走了吗？”
“我走去哪儿？”谢识一瞬迷茫，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她可能误会了什么，“你在这里，我哪里也不会去。”
谢识想伸手去拉她的衣袖，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对她道：“跟我来。”
“去哪？”唐晓棠这样问着，却跟着谢识往前走。
“一会儿你看了就知道了。”谢识笑得神秘。
谢识领着她沿着溪水出了村口，再往前。
这一段路已经没什么人来，溪中有灯顺水而下。
唐晓棠刚想问他要带自己去哪里，突然便被眼前所看见的景象惊到忘了言语。
原本漆黑的林间挂满了造型精致的花灯，暖黄的灯光星星点点，随着风轻晃，恍如梦境一般。
“特意选了个人少的地方。”谢识言语间颇有些侥幸，“还好今晚溪边的风不大，不然这些灯还真没办法保持住。”
谢识偏头问她，“你喜欢吗？”
“啪嗒”唐晓棠手里的东西落在了地上，谢识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唐晓棠已经直直地冲到了他面前，她个子矮，此时只能抬起头看他，咬着下唇，一双杏眼瞪得极大，眼中水光粼粼。
谢识请问唤她：“晓棠？”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可恶啊！”唐晓棠突然泄了气一般，拿头“哐哐”地撞谢识的胸膛。
她知道自己力气大，谢识一定很痛。她就是故意想让他痛。
“我知道。”谢识胸口生疼，可他不躲不闪，手臂虚虚揽住唐晓棠，脸上是忍不住地笑。
“你不准笑！”唐晓棠额头抵在他胸膛，拿出了十分的威胁气势。
“好。”谢识抿着嘴角，胸膛不住的起伏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唐晓棠不想同他说话，气得鼓了脸颊，手却攥着谢识的衣角不放。
“我可以……抱一下吗？”谢识轻声问道。
唐晓棠将头埋在他胸口，没说话。
那便是可以了。
谢识缓慢而又珍重地收紧自己的手臂，怀中的人没有抗拒，默许了他的唐突。
“阿棠。”他将下巴尖轻轻抵在在唐晓棠的发间。
“阿棠。”
“阿棠。”
他没有更多的话，只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
一直攥着他衣角的手松开了，用同样的力度回抱住谢识的身体。
“再走就打断你的腿。”唐晓棠的声音闷闷的，“我很凶的，老虎都能打死，你晓不晓得？”
“晓得。”他话里带着笑意。
今夜的月色皎洁似水，灯火暖然，连风也温柔。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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