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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推搡了几下,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天资这样普通,偏偏还好吃懒做！人家比你美还比你努力，我看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睁开眼，只看到一个高壮的后背。
“你是……”
“啊？！我说小兔崽子你睡糊涂了吧！你连老娘都不认识,白养你这么大，你这个白眼狼崽子！”
那高壮的身影转过身,露出一张格外怪异的脸。
单看五官都是漂亮的,高鼻梁、双眼皮、微微上翘的唇,色泽水润艳丽。
偏偏组合在一起，也不知是角度还是什么，透着让人不舒服的味道,尤其被注视的时候，非但没有美感，反而会觉得诡异。
“你那是什么表情,小兔崽子，是在嫉妒老娘的美貌么？！”
那女人伸出手，粗壮的手臂直接揪住他的头发，将人生生从床上拽了起来,拖到床前的镜子前。他的头皮被揪得生疼，额头顶到冰冷的玻璃上,耳边充斥着女人恶意的笑声。
“哈哈哈,好好睁眼瞧瞧,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一生下就注定是社会的垃圾,你们一点价值都没有！”
“我……”
他挣扎，想要把头发从女人的掌控中解救出来。可他伸出的手臂苍白细弱，连对方的一半都比不上，如蚍蜉撼树一般，根本毫无作用。
“小兔崽子，”女人把他的脸压在镜子上，恶狠狠地说道。
“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你这么丑，根本不配活在世界上！感谢伟大的PV集团吧！是那些仁慈的人出钱开办遗弃收养所，给你们一口饭吃……要我说，你们这种卑劣丑陋的基因，根本就应该自然淘汰，根本不配生存下来！”
PV集团……那是什么？
他勉强睁开被挤压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不，也不能说是平平无奇，仔细看起来五官都是好看的，只是苍白的皮肤被一大块青黑色的胎记覆盖，格外抢眼，五官的轮廓反倒被衬得斑驳模糊。
丑，是真的丑，鬼面一样的可怖。
他眨了眨眼，目光上移，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不集中在胎记上。
似乎已经达到了想要的效果，高壮的女人终于收回了手臂。
她冷哼一声，只看了他一眼就移转视线，仿佛是在看一团恶心的垃圾。
“距离第一次评定还有一个月，你白吃白喝的日子也没几天了，成年之后你就得滚出去！”
她转过身，一边走一边大声地抱怨，生怕外面的人听不到一样。
“这么丑还不思进取，出去就活该饿死！外面可没有我这样的好心人！”
“活着没有一丁点价值，死了还要麻烦我们给收拾后事，呵，你要是识相点就自己去生化回收站，也算给社会做点贡献了！”
说着，她就气冲冲地走了，把门摔得??缱飨臁
他从地上爬起，端正身体，再一次打量起镜中的这张脸。
眼睛有些肿，但五官还是很熟悉的，这是他的脸，他很确定。
但胎记……
青色的胎记遮住了大半张脸，仅在右脸颊的下部露出苍白的肤色，肤质倒是没什么问题，但前额的位置有严重的色素沉淀，眉间还爆了几颗痘痘。
总得来说，的确很丑。
他摸了摸脸，手指沿着胎记的边沿滑动。
记忆不作假，他因为这个印记而被遗弃，从有记忆开始，一直生活在这个福利性质的收容所，还有一个月便要成年。
住在这里的都是有瑕疵的孩子，绝大部分肢体残缺，家中无力承担治疗费用，等着成年日参加“天美”的评估扭转命运。
他们中有很多人相貌不错，即便是身有残疾，只要能拿到很好的评级，PV集团便有可能承担他们的治疗费用，进而跨越阶级，一飞冲天。
这样的孩子在收容所通常过得不错，也不是很在意身体的残缺。毕竟PV集团无所不能，他们对自己的未来很有信心，甚至比其他相貌普通的孩子还有幸福感。
也有少量，像他这样单纯是因为丑陋，不被家人接受，他们才是收容所食物链的底层。
没有未来，没有希望，也没有金钱和资源去改变命运。
一旦成年，他们就会被撵出收容所。因为相貌丑陋，几乎不会有任何工作接纳他们，他们只能选择黑矿、生化处理等苦累又危险的职业，赚取微薄的酬劳。
自然，这样的孩子是不会受到很好的照顾的。
像之前那个女人，就是他所在区的保育员。她是典型的以貌取人，稍微有些前程的孩子会多花心思照料，像他这种完全没可能的，便像饲养牲畜一样随便养养，给口吃的就算尽心，殴打辱骂是家常便饭。
但……
他又摸了摸那青色的痕迹。
他总感觉胎记的青黑似乎比记忆中浅了一些，边缘也在淡化。
应该是错觉吧。
他这个胎记开始只是在眉骨上方，后来一点点蔓延至颧骨、鼻梁、下巴，覆盖了大半张脸。
这些年，只见这胎记加深变大，没见它有好转的趋势，所以才会被早早判定成“废人”。
他站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端起牙杯去公共卫生间洗漱。
他在这间收容所一直住的是“单间”，这里逼仄阴冷，墙上只有个小换气窗，终日不见太阳。
原本这里是给犯了错的孩子准备的“禁闭室”，不过PV集团提倡“快乐抚养”，“禁闭室”这种不合时宜的东西就被废弃，改成垃圾临时存放处。
不过因为脸上有瑕，收容所的孩子们担心被传染，没人愿意和他一个房间居住，这里成了他独属的“房间”。
当然，他也不配和其他人一同洗漱。他们担心他会污染水源，把他撵到室外回收水槽，他只能使用经过回收处理过的污水。
他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牙杯，上面贴着“秦鹿”的标签。
是了，他的名字是，秦鹿。
“丑八怪又出来作怪啦！”
几个声音嬉笑着，充满恶意。
秦鹿抬起头，远处几个少年正朝他吐口水。他们都穿着统一的白色棉服，蓬松干净，做工精细，和他身上灰噗噗的棉袄对比鲜明。
“喂，你看什么，快转过去，太丑了，看得我恶心啊！”
其中一个少年喊道。
他天生一条腿发育畸形，膝盖以下没有小腿，只长了一个类似脚踝的骨头，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实在算不得好看。
可少年略显青涩的脸上却满是傲慢，淡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看向秦鹿的目光中满是轻蔑。
身有残缺怎么了？奥托的相貌可是上等，尤其是奥托的眼睛，曾被人夸赞为天空的宝石，与之对视的人无不心醉痴迷。
因为潜质早已得到所长和看护人员的认同，少了一只脚的奥托从来都享受着最高级别的照顾，衣食住行无不精致，不但不用做工，这里的工作人员还会定期给他做保养，生活比健康的平民孩子还要精细许多。
因为长了一张出色的脸，奥托的身边围拢了不少同龄人。他们羡慕奥托的天赋，更看好他的前程，在收容所里长大的孩子很早就懂得依附强者，奥托就是他们能接触到的金大腿。
所以奥托讨厌的人，他们会更卖力的作贱。
“丑八怪，听说你今年也要接受评测，哈哈，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是啊是啊，你怕不怕！？以后你会被撵出收容所，在外面捡垃圾吃！”
“丑鬼，走开！看一眼都会转染你的丑病！”
在奥托身后的几个少年们一边起哄，一边从地上捡起石块朝秦鹿身上扔。
他们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动作十分纯熟不说，角度掌握得也恰到好处，很快，秦鹿的头上、身上就多了好几道伤口。
“快跑！快跑！丑鬼要流毒血啦！”
少年们笑闹着走了，脸上没有半点害怕的模样。
他们从小就知道，长相丑陋就是原罪，只要不打死怎么折腾都无所谓，因为根本没人为丑鬼出头。
虽然他们自己也不过相貌普通，但，总比丑鬼要强上许多，他们还有机会，只要拿得出足够的金钱，他们就可以变美。
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这样，攒钱整容再攒钱再整容，一点点改变自己的命运，离开收容所去更好的地方工作，享受更好的容貌和生活，多么励志！
所以，丑就是原罪！秦鹿长的丑，活该他被欺负！
秦鹿被一块石头击中了额头，血顺着脸流在上，他的视野中一片血红。
他的脑子嗡嗡地响，挣扎了几下都不能起身，只好躺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冬天的院子呼啸着寒风，吹在脸上刀刮一般地疼。
秦鹿感觉到身体在迅速失去温度，寒冷几乎要沁入骨头，他忽然不想起来了，就这样冻死在雪地中，总好过一天天地被打骂折磨，根本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黑色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彻底将他卷入冰冷的海底。就像保育员说的那样，一个丑鬼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从小被欺侮着长大，离开收容所也没有出路，他是被世界遗弃的人，不如死去。
不，不对……
不应该自我放弃。
秦陆不是自甘堕落的人。
秦鹿睁开眼，视野中是收容所灰扑扑的墙，上面还残留着他被人揪着头发撞在上面的血迹。
刚刚那一瞬间，心中忽然闪过一种违和感。
好像……他本不是这样，他……
他痛叫出声，挣扎着想要从雪地中起身，但试了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还是一只手臂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没事吧？你受伤了？我带你去上药。”
一个声音温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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