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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竹杳吞吞吐吐道,“我没说不去,我只是不想这样去”
梅念卿心里马上就明白了,他支着脑袋想了想,一锤定音“你换个脸嘛,要不就换成太子殿下的。”
竹杳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换脸就换脸,换谁的不好,非要点名道姓?他重新打量起自己这个奇怪的朋友,忽然发觉自己也不是十分了解他。
“用呗,他也不见得比你逊色,”梅念卿心下有无数想说的,却摁着没说出来,“晚上小心床头。”
竹杳对这种调侃的话丝毫不在意,倒是梅念卿的反应,让他愣了一下,没有露出高兴或惊讶的神态,而是换作一副思索的表情。这一瞬并没有带来多大影响,他顿了顿,自己走到背光的地方忙活去了。
梅念卿眯起眼睛,他见过无数次这个背影,但今天来看,似乎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竹杳对这一类术法熟得很,不过是梅念卿出神的片刻时间,他一转身,撩起刘海,掏出小镜子走到他面前,指着镜子里这个趾高气昂的“太子”问他道:“你看有几分相似?”
梅念卿看到那张脸也是愣了下,随即端详一阵,摇头道:“完全不像。”
竹杳扯了扯嘴角:“何出此言?”
“殿下没你这么油。”梅念卿毫不留情地嘲道,“省着点,少用他的脸搞七搞八。我要是他,看到有人顶着自己的脸招蜂引蝶,九泉之下都得天天半夜咒你买菜必涨价。”
“……”
重新进了夜市,竹杳可能知道用这张脸的目的了,不仅是为了避风头,用这张脸去人家小姐姐的摊铺买东西价钱都能折一半,在“天人之姿”的赞美声里还能白嫖一串糖葫芦,脸是真的可以当饭吃。
梅念卿把葫芦串递给他,还特贴心地咬了一颗试毒。
竹杳想,要不是为了再防他捉弄,他可以再放纵一些。梅念卿看上去大大咧咧,甚至有一些玩世不恭和油腔滑调,但确实很会照顾人。
竹杳像是第一次吃这类食物,有些不适应,谨慎的很,这里咬咬那里啃啃,跟个姑娘家似的小口小口咽,表情比上刑场还悲壮,眉毛也时而凝重时而舒展。
真的文雅的一言难尽——梅念卿恨得牙痒痒,平时和自己抢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乖啊?!
竹杳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嘴里一边骂着“一天就知道吃吃吃”,一边给他拍背,竹杳却疯狂摆头,他还在咳,呛出眼泪来了。
梅念卿正要给他拿点什么喝的,手刚伸过去,竹杳却一把抓住,在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背后被盯上了。
他对视线的敏感度极高,马上要转头,却被竹杳一手按住了肩膀。竹杳使捏了一下他的手,又捂着嘴咳嗽起来。梅念卿只能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不要轻举妄动”这几个字,但他面对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于是心跳不免慢了一拍,看到那张脸就会想起那个人,两张脸隐隐重叠的画面一闪而过。
他强迫自己把心思收回来,表面上八面不动,然而多年的察颜观色还是让他有点微微的紧张和刺激感。
他听到有人轻声对他道:“有东西盯上我们了,我跑后你马上绕路,今天不要回去,听到了没?”轻的仿佛雪花飘落,划破阳光的声音。
梅念卿还想问更多,竹杳却不见了,他放眼望去,看到他在人潮中逆行,突兀的很,速度却不见得比走起路来要慢。他也不磨叽,把身上的外袍脱在手里,露出里面浅灰色的中衣,这让他看起来与那些闲汉并无区别。转身就如一滴水融入海洋里般去无踪,借着人流和夜色的最好掩护,游鱼钻出了市南门。
竹杳说不要回去,但他不知道该去哪,于是就猜测是不是在太子殿汇合。他超近道,走乡野小路,还真遇到几个趁着夜黑风高跳出来打劫的,估计也就是三脚猫功夫,打几个野来糊口。梅念卿简单地把他们撂倒,钱袋子没碰,倒是顺走了他们老大的一壶酒当做精神损失费。
梅念卿匆匆往那边赶,不多时便上了大道,路旁是寻常人家的灯影绰约,行人说笑着走过他身边,他一个个面孔扫过,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一路也倒安全。
让他真正没料到的是,那个太子殿,不见了。
也不是不见了,只是正在原来的地方修筑一座新的宫庙。
他走近一看,有几个灰头土脸的汉子坐在草席上聊天。那些汉子见着生人也不拘谨,大方地招呼他过来,梅念卿犹豫一下,还是迈进去了。
“诸位打扰了,小生初来此地不熟人文,实属无奈,敢问昨日还见这太子庙立的好好的,不知为何却没了影踪?”
一个坐在砖块上的汉子笑着接话道:“嗨,小年轻,一看你这口音就是外乡人,这太子庙啊,本也不是甚么好东西,昨儿晚上不知怎的,轰一声就塌了,想是中元节啊,那什么太子罪孽深重,鬼都看不下去,替天行道了!”
塌了?即便他后面几句是不经心的玩笑话,梅念卿还是提高了警惕心,他正要问个究竟,只听的另几个汉子也起哄道:
“哎老兄,你知道这太子庙的来头吗?我可告诉你…”
“去去去,边儿去,没看见人家懒得理你么?少在这里搔首弄姿。小兄弟,我跟你说啊…”
梅念卿一眼扫过去,其余几人都噤了声。他淡淡地道:“不用了,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们现在修的是哪位高人的神观?”
还是方才那个汉子,他咳了一声,道:“不瞒你说,此乃玄武大帝君昊的庙宇。”
梅念卿:“?愿闻其详?”
那汉子疑惑地打量着他:“你不会这都不知道吧?”
梅念卿:“十分抱歉,是鄙人不才,不谙世事,还愿阁下告知一二。”
汉子被他这么一说,心都有点飘飘然,他清咳一声,朗声道:“前一阵子,那天上的神仙闹了一出大乱子,听闻似乎是内讧,神仙们打了一架,几乎全体陨落,祈愿都不管用了,香火也冷清了呗。这不,有个特别厉害的神仙,现在我们叫他,呃,玄武天尊和玄帝,他以一己之力收拾烂摊子,如今香火可旺了。”
梅念卿皱了皱眉,心道竹杳所言不假,他直言不讳道:“你可知兰熙和菊思这两个神仙?”
汉子挠了挠头,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略有耳闻,好像也是死在混战里头了。”
他点了点头,微微有些心酸。为表示亲和,他坐到他们旁边,又问道:“反正我也闲的慌,不如打听打听你们口中的太子——乌庸太子,对么?他后来如何了?”
另几个汉子挪了挪地儿给他让个座,梅念卿套近乎可是专业的,他拿出那壶酒,自己先喝了一口,剩下的给他们分了。果然话匣子敞开不少,他们一听“乌庸太子”四个字就来劲,纷纷挣着上来七嘴八舌地献殷勤:
“帅哥我跟你讲,那魔头啊不是省油的灯,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听人家说他可是狸猫换太子,深藏不露,打小便是个天煞孤星,装了这么多年还人模狗样的,被贬后心怀鬼胎,这才原形毕露,杀上天庭大开杀戒,折了好些个正前途无量的神仙…”
梅念卿听的好笑,于是就笑出声来,恰好酒壶递回他手上了。“后来呢?可是被天帝拿去问斩了?”
另一个汉子抢道:“哪有——还没完呢,老弟你未免想的太简单了,人家乌庸国主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你猜他怎么着?亲自把他老祖宗打下来的乌庸国给灭了!好一个当代孝子啊哈哈哈哈哈…”
其他汉子也附和着大笑起来,梅念卿不觉得有什么笑点,他把空了的酒壶丢出门外,嘴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线,等他们笑够了才继续问道:“那他在混战中如何了?”
“天帝这么叼都生死未卜,还指望他跳的多高?八成都当做踏脚石了吧。”
“就是,既然人家都重振天庭了,哪还容得下这等人物,混战里头没被打死也逃不过玄武帝的手掌心。”
“……”
他耐着性子听了一阵,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了,他也没必要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再呆下去了,于是起身要辞去,那些人真就把他当兄弟似的上来劝阻。
好不容易才甩开他们,梅念来不及喘气就拼命往住处赶。
他看到了他们临时住的小房子,只是这周围似乎有些不同了。
周围四面八方聚集了许多怨灵,他们绕着那间房子哭嚎打转,形成一股浓密的黑云,还未靠近就能就能感到浓郁的压抑感扑面而来。周围多数人看了没人敢久留,倒是有些道士才敢近前。
煞气。
浓郁的煞气。
与鬼气不同,简单来说,煞气就是怨灵的愤恨,不甘,恐惧等多种负面情绪。怨灵的实质是带着仇怨的灵魂,他们被人陷害,或死不瞑目,因为带着强烈的复仇执念,他们不能转世超生,而又飘荡于三界之外,成为孤魂野鬼。
如此一来,自然能想到竹杳。
梅念卿脸上疑云密布,他扔了块石头,石头被无形的墙挡住。那些道士也进不去。在屋子周围形成一个密封的圆形闭环。
他咕哝一声“我在叙利亚都没这么倒霉”,反复凝神,大为失意。先前那股从丹田袅袅升起的,让人兴奋不已,浑圆而雄厚的法力,似乎已经耗散得差不多了,总也拢不住般连不成线,稀稀薄薄的。
这种时候法力什么的就更不能用了。
梅念卿心脏都似乎跳到嗓子眼了,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直奔向煞气最重的方位。
找到阵眼,破阵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那些道士进不来,在外面干等着着急。
他一转身进了屋,这里怨气冲天,里面阴沉沉冷森森的,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竹杳。
梅念卿生怕他下一秒就歇菜了,连忙架起他,发现他状态不好,身上滚烫滚烫的,昏迷不醒。而那些怨灵必然是循着他来的。
他用手一试探,发现他的内海周围形成一团浓墨般郁结不开的东西,竟隐隐有走火入魔之兆。以内视审之,这团东西发出一股冰寒逼人的气息,一起涌向他的识海。还没等他看清这是什么东西,那团乌墨气云便强行把他推出去了。
他的脑中仿佛被一道闪电劈过,他想到一种可能,可以解释这一切的事情,也可以解释他所有的疑问。虽然这种可能荒谬的很,他还是不禁开始怀疑这种可能性。
越是怀疑一件事,越是觉得这件事值得怀疑。
他的状态在恶化。梅念卿咬咬牙,凝聚法力于手心,把手放到他头上,随即,一股暖流自头顶百汇穴缓缓输入竹杳的体内,随着一波一波连绵的振动,暖流过处如同点亮明灯一般,他经脉处的点点亮光,逐渐明朗起来。
他见好就收,忽然手腕一紧,法力瞬间外泄,对面就如饕餮般就贪婪地吸吮,梅念卿只觉得自己已现颓势的经脉越发萎缩的厉害,浑身抽疼,却又不敢贸然打断。本就所剩不多的法力逐渐枯竭,他正要把体内的纯清灵气也拿来顶一阵,就看见竹杳睁开了眼睛。
蛛网般的血丝在他眼中结织,本该是秀美的,如流动不止的云烟的眼睛,却失掉了勾魂夺魄的魅彩,变得黯淡无光,像一片峥嵘的深涧绝壑,像深渊,像一片死水般的阴翳,仿佛是行将就木之人才有的,晦暗无力的眼睛。
那是一片碧黑色的湖水,他进不去,也出不来。
因为那双眼睛,他呆了几秒,就这么几秒的时间,便觉得一股寒冷蚀骨的杀气直面而来。
他的凶悍和机警,远远超出梅念卿的想象。
当梅念卿准备往他脖颈上切一下,让他短暂性昏迷。手刚举起来,竹杳仿佛背后也长了眼睛似的,一道不知什么成分凝成的风刃就飞了过来,犹如一条钢鞭,啪的一下打过来。
饶是有法力在身,也禁不住这样折腾,况且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耗费宝贵的法力,除非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急忙临时改变一下姿势,本来要砍他脖子的手收了回来,又往前了两步,好险啊,差点就擦到他的肩了。眼见马上要撞上,他心一横,直接把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梅念卿心念一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扑翻在地,一声闷响,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抱着人在地上翻滚。
这个画面有点难以描述,如果真的要说的话,要是有不明人士偶然看到,可能还以为是大奶打小三…
这屋子空间本就小,哪经得上他们翻腾?十分倒霉,撞到墙的时候垫底的是梅念卿,他只觉得尾椎一阵剧痛,痛的还酥麻酥麻的,又痛又痒。
仓促之下,梅念卿只好被迫推翻自己的所有策略,紧紧锁住他的双手,就跟他耗时间。竹杳不知道磕错了什么药,怒气冲天的,在他怀里不断挣扎,在几近失控中踢到梅念卿的伤口梅念卿也不吭一声,任他发疯。
霍然间,他的手上传来剧痛。原来是竹杳见他不放手,转头一口咬住了梅念卿的手。咬的可狠,细心点甚至能听出来如树枝折断般的轻微咔擦声。痛的梅念卿以为手骨给他咬断了,他倒不躲,岿然不动地任他像疯狗一样咬着。
这有什么的,我又不是没咬过别人。梅念卿心里倒漠然地想着,就当是报应了。要怪只能怪自己的手太脆,活该断。
梅念卿的胸口又被他一肘子捅到了,感觉肋骨被他戳到肺里去了,他痛的要命,也气的要命,本来就负伤,现在更是火上浇油,快抱不住他,就在他耳边大喊:“王八蛋!!你妈的!!你在干什么?!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紧接着他得到的是更大声的吼叫,吼归吼,梅念卿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听出让他快滚的意思。
他心里涌上一阵莫名其妙的憋屈,屁大点小孩就会添乱,明明该发火的是我,我什么都没说,你有什么好气的?就你有脾气吗?!
他非常想一拳打过去,拳头已经捏的咔巴咔巴响,然而现在不是他想不想,而是他能不能到问题。但竹杳的武力值不是盖的,跟他相处过的人都知道,这一点和太子有点像。这种时候要是摸摸他的头,下一秒可能就被一个低鞭腿踹墙上。按照他的水平,脊椎和腰椎当场断裂根本不是问题,还是爆裂性骨折那种,什么意思?3块骨头给你碎成300块,保质保量碎的像钢化玻璃,梅念卿从此改名梅瘫痪。
梅念卿憋不住了,骂了一声连忙使劲扳过他的肩膀,逼着他与自己对视。硬的不行来软的,他还愁没法子?他胸疼得要死,仍大声道:“你不要激动,啊?你看看我,我好好的,我都不生气,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有那么一刻,他的视线终于和他连上。他的眼中紊乱而不安,双瞳清亮剔透,一双因强光而呈现出深棕色的眼睛闪烁着,宛若两粒燃烧着的炭火,充盈着冷静而决绝,不含杂质,无关风月,只余澄熙。
如同涓涓细流流过他的心头,立刻浇灭他被引起的戾气。
他在这样的眼神中稍稍安静下来,虽眼中血丝还未消退,但已经不再乱动。
梅念卿声线发颤道:“对,竹杳你看着我,你看着我!”
竹杳又被他摇了两下,毫无反应。
梅念卿又急了,猛拍他:“你想想我们在夜市里面,你被我气跑了,你还记得吗?我给你一支新的竹萧。虽然你不说,但我知道你心里乐的很。明明都是高兴的事,有什么好生气的?怨灵有什么好的?他们是个什么东西,也想要控制你,我不稀罕,你也不稀罕对不对?你…”
他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大堆,不过是习惯性的问句,没奢望现在眼神涣散的他还能做出回应。正要继续往下说,却看见竹杳缓缓点头。他贴着眉骨的头发微微卷曲着,一双眼睛里的雾色暴露在空气里,像是误入了一潭深邃的沼泽。
梅念卿紧张地双手颤抖,他扶住竹杳的脑袋,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中带笑却有酸楚,不知是害怕还是感动。
竹杳就这样盯着他的双眸,受他身上的灵气牵引,眼中的红光已尽数褪去。
梅念卿不由得摸了摸他的脸,心疼的不得了。
竹杳别开脸,就要起身,他连忙按住,道:“好好好我不摸你,你现在有点虚,不要随便乱动,也不要胡思乱想,乱了心神就麻烦了。”
竹杳缓了一会,才有气无力地道:“不是让你不要回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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