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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过贼一直心虚的张小明，听不得孙刚的电话，因为孙刚是赵林的叔叔。很简单的一句“我去你那喝杯茶”，张小明总能想到香港电影里廉政公署说的“请你去我们那里喝咖啡”，尽管孙刚几乎每星期都要来找他喝茶，他却一直都没有习惯。
孙刚在城南区政府工作，平日里衣着也还算光鲜，房子车子都有，老婆漂亮精明，儿子学习争气。这样的生活，是可以波澜不兴地直到退休直到老死。但他在人前人后总是觉得尴尬，因为在单位里，他这样年纪的人，都是公务员编制，只有他还是事业编。这让他在平时的工作中分外敏感，他总是掌握不了与领导交往的分寸，亲热些担心别人说他为了争取公务员编制去肉麻地拍马屁，矜持些又担心领导会看不见他这个人。
其实孙刚的忐忑是有些多余的，几个领导在某些关键时刻总是会想起他来。他有一样好处，就是滴酒不沾。公车严格管理，领导们没有了专车司机后，有时不管为公事私事吃饭，喝了酒后不敢开车，就会打电话给孙刚，请他过来帮忙把车和人都弄回家去。
张小明回到家后刚安顿好，孙刚就来了。看到多了只猫，孙刚也不以为意，……坐沙发上，不等张小明坐下来，自己就开始摆弄那套伪紫砂茶具。
孙刚：“怎么说你也是个老板级别的，喝的茶都还那么差。”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二两装的瓜片，撕开包装，抓出一撮，泡上。
张小明递了根烟过去：“烟和茶，有就行，我不讲究这个。其实不管是抽烟还是喝茶，我都没有瘾头，只是习惯了而已。”
孙刚：“初中开始到现在，我就没发现你特别喜欢哪样东西，或者哪个人。”
张小明笑：“没有瘾头，我和你却总抽烟，就是想掌握点什么东西。好的东西我掌握不住，手里的烟我倒是想抓就能抓住的。”
孙刚就想起公务员编制这老大难问题，开始黯然。
张小明说声茶老了老了，抢过茶壶把茶水倒出：“用这整套的茶具来喝，因为有种仪式感，心理作用把，好象就比我用茶缸泡着喝的味道好些。”
孙刚：“是我给你的这包茶叶好。”
张小明：“我店里以前请的一个工人，就喜欢这个仪式感。一个农村打工仔，却总喜欢去咖啡店喝咖啡。其实现在的咖啡店都没有几家了，星巴克根本就不算好咖啡。但他还是去，他是用仪式感来自我催眠，认为穿西装喝咖啡就是城里人了。”
孙刚笑了：“你总是歪理多，还刻薄，谁规定打工仔就不会品咖啡了？”
张小明：“问题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因为这个就高看他一等啊。其实他人不错，工作卖力，口才也还行，就是喜欢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总觉得他自己和别人比少了点什么。”
孙刚：“他没有问题啊，觉得自己比别人少了什么，这就是让自己努力工作的动力。比如，我有时会想，如果我有了公务员编制，实现理想后，那我就没有目标了，那我就会疲塌了，就会混吃等死。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就是这个道理。”
张小明：“哈，你也在自我催眠。你有了公务员编后，自然会有新的追求，比如升官。人心不足，就是说的这个。”
看着孙刚又黯然了，张小明赶紧安慰说：“喝茶，喝茶。我有个客户，姓李，我认识他几年以来，就知道他一直想换车、换女人，愿望很强烈，坚定不移。到最后，他的理想实现了，却不是以他想要的那种方式。他中风了，车子换成了轮椅，老婆走了，换了个粗鲁的保姆伺候他。讽刺吧？老天爷是最喜欢和人开这种玩笑的。”
孙刚：“你说的，是个案，是特例，天道还是会酬勤的。”
张小明：“那个喜欢喝咖啡的，做事很勤，但是换工作也勤，我倒想看看天道会酬他些什么。”
孙刚：“不管是做什么，只要真的努力了，总会离目标越来越近的。这是公理，不容质疑。就算失败，但那些努力的过程，一定会收获些什么，下次，就会离成功更近一步。”
张小明：“好大一碗鸡汤，你就依靠这些，来支撑的？这些屁话，其实你是不信的，但是你说服自己相信。”
孙刚不服，嘴硬：“谁说我不信？我信得很。”
张小明：“打个比方，我很努力地买福利彩票，一直很努力，每期都是认认真真地选号，难道就会离中大奖近一步？难道再多努力一把，就能成功？当然，你又可以说是个案，是特例，但是这个特例也多了些吧？随手就抓一把。”
孙刚想说你太偏激了太阴暗了，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孙刚说：“下回再和你争，我现在要去当代驾了。”
送走孙刚，张小明坐回沙发刚端起茶杯，就听见灰猫说：“你太偏激了，太阴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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