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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柳见他状若颠狂,心下暗惊:“倘若他一个失足,跌入了下面万丈深谷,这人死不足惜,那一枚绝情丹却要随之而逝了。”如飞奔前,转了个弯,只见杨过、龙钰、程因、陆无霜四人站在山边,一齐仰头瞧着公孙止。
龙钰见朱子柳等到来,低声道:“朱先生,你快想个法子,怎生引他下来。”朱子柳一瞧周遭情势,但见有道宽不逾尺的石梁通向公孙止站立之处,石梁和山崖上都生满了青苔,便一人转折也有所不便,除非他自愿出来,否则绝难过去动手。
武三通想起杨过救命了二武性命,全了他兄弟之情,今日之事义不容辞,当下捋袖说道:“我去揪他过来。”刚跨出两步,身边人影闪动,程因已抢在他面前,说道:“我去!”
他身法好快,一纵身便踏上了石梁。哪知他快杨过更快,程因但觉腰间一紧,身子已被杨过的袍袖缠住,给他拉回,耳边听杨过说道:“我值得甚么,何苦如此?”程因俊脸一红,说不出话来。
便在此时,只听得龙钰道:“借剑一使!”掠过武敦儒和完颜屏身边,双手伸出,已将二人手中的长剑夺了过去。这一下手法当真捷逾电闪,武敦儒和完颜屏一愕之下,已见龙钰轻飘飘的奔过石梁,到了公孙止身前。
公孙止身处绝地,见龙钰竟敢过来,一惊之下,抢上拦在石梁的尽头,横剑护身,狞笑道:“你当真不要命了么?”龙钰心道:“无论如何,我得夺回绝情丹才死。”柔声说道:“公孙先生,你于我很有恩情,不料我反而害得你多受折磨,我……我心中好生歉疚。我不是来跟你拼命的。”公孙止道:“那你要干甚么?”龙钰道:“我是来求你赐予绝情丹,救我夫郎,我永感大恩大德。”杨过在石梁彼端叫道:“钰儿回来,一枚丹药救不得你我二人之命,要来何用?”公孙止见龙钰凝立石梁之上,衣襟当风,飘飘然如欲乘风而去,这般丰姿,李墨愁又岂能及得万一?
他张着独目痴痴而望,说道:“你叫那姓杨的小子作夫郎?”龙钰道:“是啊,我跟他成了亲啦。”公孙止道:“你若允我一事,这丹便可给你。”龙钰见他眼珠骨溜溜转动,已知其意,摇头道:“我已有夫,不能嫁你了?公孙先生,你不惧世俗之见愿意娶我,我心中很是感激,可是我心另有所属,只有辜负你一番好意。”公孙止独眼一翻,喝道:“那你快快退去,若再与我为敌,莫怪我刀剑无情。”
龙钰道:“你定要动手,和我翻脸成仇,咱们岂不枉自相识了一场?”他语音柔和,在他心中,确是记着公孙止以前那番恩情。
公孙止冷笑道:“我要亲自见到杨过这小子毒发□□而死,要见他痛得在地下翻来翻去的打滚,要见你成为个披麻带孝的美貌寡夫。”他越说越恶毒,咬牙切齿,面目狰狞。杨过不住叫道:“钰儿!回来,跟这人多说甚么?”若不是石梁实在太窄,容不得两人立足,他早已奔过去拉他回头了。龙钰凄然一笑,说道:“你听!他在叫我回去。他只顾惜我,可不在乎自己身上剧毒能不能治好。”
公孙止和龙钰相距不过半丈,心想只要跨上一步,便能将他擒住,但站立之处地势实在太险,大下滑溜,他稍一挣扎,势必两人同时摔下深谷,但若不擒他为质而使敌人有所顾忌,自己困于这断肠崖上又如何脱身?当前敌人之中只杨过一人厉害,自己奋力冲闯,他也未必拦阻得住,最好是紧随龙钰过了石梁,然后出手擒他,再去和李墨愁会合。他心下如意算盘一打定,喝道:“还不退去!”剑随声至,向龙钰刺去。龙钰左剑挡隔,右剑还击。
他自跟周伯通习了分心合击之术后,武功陡增一倍。虽脏腑潜毒,内力稍减,但双手同使“玉女素心剑法”,其神妙处又岂是公孙止的金刀黑剑所能敌。他刀剑虽变幻百端,其实刀仍是刀、剑仍是剑,只不过刀剑幻象甚多而已。霎时之间,龙钰手中双剑舞成两团白影,攻拒击刺,宛似两大高手联手进攻一般,公孙止越斗越心惊,暗暗生悔:“早知他忽然学会了这等厉害剑术,便不能跟他动手了。”总算“玉女素心剑法”招数虽精妙,伤人的威力不强,龙钰也无杀他之意,因此上公孙止还支撑得一时。
他二人在山崖上斗得正急,不久一灯大师、黄蓉、郭芙、耶律齐、耶律燕也均赶到。各人仰头观战,眼见山崖如此之险,两人斗得如此之凶,无不骇然。
郭芙向耶律齐道:“咱们快上去帮手!”耶律齐摇头道:“石梁上已没法插足。”郭芙和公孙止交过手,知他武功极高,连母亲也非敌手,龙钰一人如何斗他得过?急得只叫:“妈,妈,快想法子帮龙公子啊。”
其实不用她呼叫,这边人人都急盼设法使龙钰得脱险境,可是对面石梁上决不能多容一人立足。但见公孙止金刀黑剑连使杀手,龙钰双剑纵横,回旋之际似乎文弱无力,只有一灯、杨过、黄蓉、朱子柳四人才瞧出龙钰招数上实大占上风,而轻功更远胜敌人,但激斗之际,若足下一个滑溜,立时跌落深谷,每一瞬间都有生死大险。眼见两团白影裹着一道黄光、一道黑气,人人屏息凝气,手心捏着一把冷汗。
再斗片刻,黄蓉瞧出龙钰双剑所使的竟是分心合击之术,这门武功举世除周伯通和郭靖外无第三人会得,龙钰自是得了周伯通的传授。双剑合璧,本来威力奇大,但他重伤之后加上中毒,内力大损,好在他真气颇厚,但他这些日子尘世浮沉,知道男男成婚是如今冒天下之大不韪,公孙止愿意娶他,实是感念公孙止甚多,不亚于救命之恩,于是出剑特意少劲,便始终无法取胜。
黄蓉心念一动,说道:“过儿,你和我同时向公孙止说话,你用言语恐吓,我却引他高兴,叫他分心。”当下大声说道:“公孙先生,裘千尺那恶妇已给我杀死了。”公孙止隔着山谷听见,心中一震,将信将疑。杨过叫道:“公孙止,李墨愁说你不肯拿解药给他,要来寻你晦气。”黄蓉叫道:“不,李墨愁说,只要你消解了他身上情花之毒,他便委身于你。”杨过叫道:“我们大伙儿拿到你之后,要将情花刺你肌肤。”黄蓉叫道:“此事大可善罢,公孙先生,你不用担心,大家化敌为友如何?”杨过叫道:“你从前害死的那个书童明儿,化成厉鬼来找你啦,喏喏喏,明儿就在你背后,你快转身来瞧瞧!”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黄蓉说话之后,公孙止心中一喜,待得杨过说话,他又是一惊。
龙钰于每一句话也都听在耳里,但一来事不关己,二来分心二用之际,心田一片空明,是以剑势丝毫不缓。公孙止本已左支右绌,挡架为难,这一来更加心乱如麻,大声喝道:“你们胡言乱语叫嚷些甚么?快闭嘴!”杨过叫道:“喂!公孙止,你背后那个披头散发的少年是谁,他为甚么伸长舌头,满面血污?啊,啊,他手爪好长,来抓你的头颈了!”
突然间提气喝道:“好,明儿!抓公孙止头颈。”
公孙止明知他是在扰乱自己心神,但斗然间听他这么一声呼喝,禁不住打个冷颤,回头斜目一瞥。便在此时,龙钰长剑斜出,剑尖颤处,已刺中他左腕。公孙止把捏不定,金刀直飞起来,在初升朝阳的照耀之下,金刀闪烁,掉入了崖下山谷,过了良久,才传来极轻微的一响,隐隐似有水声,似乎谷底是个水潭。武三通、朱子柳等相顾骇然,心想那金刀掉下去隔了这么久声音才传上来,这山谷可不知有多深。
公孙止金刀脱手,别说进攻,连守郁也已难能。龙钰左一剑,右一剑,连刺四剑,公孙止身子摇晃,右腕中剑,黑剑又掉了下谷去。龙钰右剑对着他前胸,左剑指住他小腹,说道:“公孙先生,你将绝情丹给我,我不伤你的性命。”公孙止颤声道:“你虽有善心,旁人呢?”龙钰道:“都不伤你便是。”
至此地步,公孙止只求自己活命,哪里还去顾念李墨愁?从怀中掏出那个小瓷瓶递过。
龙钰左手剑仍指住他小腹,右手接过瓷瓶,心中又甜蜜,又酸楚,心想:“我自己虽然难活,但终于夺得了绝情丹,救了过儿。”双足一点,提气从石梁上奔回。
武三通、朱子柳等早知龙钰武功了得,可是说甚么也想不到竟如此出神入化,两手同使双剑,剑法竟能截然不同、分进合击,这等功夫生平从所未见。他们固曾听说周伯通和郭靖双手能分使不同武功,但得之传闻,也只将信将疑,今日亲眼目睹,无不叹服,看到奥妙凶险处,既感惊心动魄,又觉心旷神怡。耶律兄妹、武氏兄弟、程因、陆无霜、郭芙等小一辈更瞧得目为之眩,见他年纪与自己相若,武功之高简直无法形容,尽皆死心塌地的钦佩。但见他手持瓷瓶,飘飘若仙的从石梁上过来,众人齐声喝采。
杨过抢上前去拉住了他,众人围拢来慰问。龙钰拔开瓷瓶的瓶塞,倒出一枚丹药,笑吟吟的道:“过儿,这药不假罢?”杨过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道:“不假。钰儿,你觉得怎样?为甚么脸色这样白?你运一口气试试。”龙钰淡淡一笑,此时他自石梁上奔回之时,只觉丹田气血隐隐逆转,若不是他真气颇厚,已自烦恶欲呕,试运真气调息顺畅,却也自知受毒已深,天幸将一枚绝情丹夺来,此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杨过握住他右手,但觉他手掌冰冷,惊问:“你觉得怎样?”龙钰道:“没甚么,你快把丹药服了。”杨过接过瓷瓶,颤声说道:“一枚丹药难救两人之命,要它何用?难道你死之后,我竟能独生么?”说到此处,伤痛欲绝,左手一扬,竟将这世上仅此一枚能解他体内毒质的丹药,掷入了崖下万丈深谷之中。
这一下变故人人都大出意料之外,一呆之下,齐声惊呼。
龙钰知他决意与自己同生共死,心中又伤痛,又感激,斗了一场之后剧毒发作,再也支持不住,身子微微一晃,软倒在杨过怀中,泪湿眼眶。
郭芙、武氏兄弟、完颜屏、耶律燕等不明其中之理,七张八嘴的询问议论。
便在此时,武三通大声喝道:“李墨愁,今日你再也休想逃走了。”吆喝着飞步向左首山崖边赶去。众人回过头来,只见公孙止正沿着山坡小径向西疾奔,那边山畔斜坡上站着一个道人,正是李墨愁。眼见两人便要会合,武三通和他却相距尚远。
忽听得山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哈哈大笑,转出一人,肩头抗着一只大木箱,白须拂肩,却是老顽童周伯通。
黄蓉叫道:“老顽童,把那个道士赶过来。”周伯通叫道:“妙极!大伙儿瞧瞧老顽童的本领。”揭开木箱箱盖,双手挥动,一群蜜蜂飞出,直向李墨愁冲去。原来蒙古大军焚烧终南山,全真教道士全身而退,所携出的都是教中的道藏经籍,周伯通却抗了一只木箱,将龙钰养驯的玉蜂装了不少而来。他孜孜不倦的玩弄多日,领会了指挥蜂群的若干法门,这时听黄蓉叫嚷,旁观之人又多,正好大显身手。
公孙止见到蜂群,吃了一惊,不敢再向李墨愁走近,往山坳里缩身躲开。李墨愁见玉蜂嗡嗡飞近,前无去路,只得沿山路向东退来。武氏父子、程因、陆无霜等各执兵刃迎近。
耶律齐叫道:“师父,你老人家好本事,快把蜜蜂群收了罢!”
周伯通大呼小叫,要收回蜂群,但他驱蜂之术究未十分到家,大出风头之后,心中万分得意,呼喝更加不对,蜂群怎肯听他号令?仍嗡嗡振翅,向李墨愁追去。
杨过抱着龙钰,替他擦了眼泪,低声唤道:“钰儿,钰儿。”龙钰眼中含泪,耳畔听到玉蜂嗡嗡声响,便似回到了终南山故居一般,喜道:“咱们回家了吗?”定了定神,才想起适才之事,于是低啸数声,跟着又呼喝几下,那群玉蜂立时绕着李墨愁团团打转,不再乱飞。
龙钰道:“师兄,你生平行事如此,今日总该后悔了罢?”李墨愁脸如死灰,问道:“绝情丹呢?”龙钰凄然一笑,道:“绝情丹已投入了谷底的深渊之中。你为甚么要害死天竺僧?他如不死,不但救得杨过和我性命,也能解你之毒。”李墨愁一颗心如铅之重,料知小师弟此言不假,万万想不到一枚冰魄银针杀了天竺僧,到头来竟害了自己。
这时武氏父子、程因、陆无霜等已四面合围,周伯通兀自在指手划脚的呼叫。龙钰道:“周老爷子,是这般呼啸。”于是撮唇作啸。周伯通学着呼了几声,千百头玉蜂果然纷纷回入木箱。周伯通大喜,手舞足蹈。一灯大师微笑道:“伯通兄,多年不见,你仍清健如昔。”周伯通一怔,登时满脸通红,忙合上箱盖,说道:“段皇爷,你也好,我也好,大家都好。”掮起木箱,向龙钰道:“龙公子,我教你双手使不同武功,你教我指挥蜜蜂。你是我的师父,我又是你师父,我变成了我自己的祖师爷,一塌里胡涂,哈哈!”远远的去了。
李墨愁眼瞧周遭情势,单是杨过、龙钰、黄蓉任谁一人,自己便抵敌不住,何况群敌合围?把心横了,说道:“各位枉自称作侠义中人,嘿嘿,今日竟如此倚多为胜,仗势欺人!小师弟,我是古墓派弟子,不能死在旁人手下,你上来动手罢!”说着倒转长剑,将剑尖对准了自己胸膛。龙钰摇头道:“事已如此,我杀你作甚?”
武三通突然喝道:“李墨愁,我要问你一句话,陆展元和何沅君的尸首,你弄到哪里去了?”李墨愁斗然听到陆展元和何沅君的名字,全身一颤,脸上肌肉抽动,说道:“都烧成灰啦。一个的骨灰撒在华山之巅,一个的骨灰倒入了东海,叫他二人永生永世不得聚首。”众人听他如此咬牙切齿的说话,怨毒之深,当真刻骨铭心,无不心下暗惊。陆无霜道:“龙公子心好,不肯杀你。你杀光了我父母亲人,只剩下我一人,今日我可要报仇了。表哥,咱们上!”武氏兄弟齐声道:“我妈妈死在你手下,别人饶你,我兄弟俩决计饶你不得。”李墨愁淡然道:“我一生杀人不计其数,倘若人人要来报仇,我有多少性命来赔?便算是千仇万怨,我终究也不过是一条性命而已。”陆无霜和武修文叫道:“那就便宜了你。”一个持刀,一个挺剑,同时举步上前。
李墨愁手腕一振,啪的一声,手中长剑竟自震断,嘴角边意存轻蔑,双手负在背后,不作抵御,只待刀剑砍到,此生便休。
就在此时,忽见东边黑烟红焰冲天而起。黄蓉叫道:“啊哟,庄子起火。”朱子柳道:“暂缓杀他,抢救师叔的遗体要紧。”说着纵身上前,以一阳指手法连点李墨愁身上三处穴道,令他无法再逃。程因道:“还有公孙公子的遗体。”众人都道:“不错!”飞步奔回。
武氏兄弟押着李墨愁。杨过、龙钰、黄蓉、一灯大师四人缓步在后而行。
离庄子尚有半里,已觉热气扑面,只听得呼号喧哗、梁瓦倒塌声不绝于耳。武三通道:“公孙止这老儿奸恶如此,龙公子该当杀了他才是。”朱子柳道:“这场火多半不是公孙止放的,我猜是那光头老太婆的手笔。”武三通愕然道:“裘千尺?他自己一个好好的基业,何必要放火烧了?”朱子柳道:“谷中弟子都不服她,便算咱们杀了公孙止,那老太婆也不能再在此处安居,我瞧这妇人心胸狭窄之极……”
说话之间,已奔近情花丛畔天竺僧丧生之处。朱子柳抱起天竺僧的遗体,见他面目如生,脸上犹带笑容。武三通道:“师叔死得极快,倒没受甚么苦楚。”朱子柳沉吟道:“师叔那时正在寻找解除情花之毒的草药……”
这时黄蓉和一灯也已赶到,黄蓉听了朱子柳的话,在天竺僧身周细看,并未发见有何异状,伸手到天竺僧的衣袋中去,也寻不到甚么东西,问朱子柳道:“令师叔没留下甚么言语么?”朱子柳道:“没有。我和师叔从那砖窑中出来,谁也没料到竟会有大敌窥伺在侧。”黄蓉瞧瞧天竺僧含着笑容的脸色,突然心念一动,俯身翻过天竺僧的手掌,只见他右手拇指和食指之间拿着一株深紫色的小草。黄蓉轻轻扳开他手指,拿起小草,问道:“这是甚么草?”朱子柳摇摇头,并不识得。黄蓉拿近鼻边一闻,觉有一股恶臭,中人欲呕。
一灯忙道:“郭夫人小心,这是断肠草,含有剧毒。”黄蓉一怔,好生失望。武氏兄弟押着李墨愁到来,武修文听一灯说这草含有剧毒,说道:“师娘,不如叫这万恶的魔头把草药吃了。”一灯道:“善哉,善哉!小小孩儿,不可多起毒心。”武修文急道:“师祖爷爷,难道对这恶魔,你也要心存慈悲么?”
这时四周树木着火,毕卜之声大作,热气越来越难忍受。黄蓉道:“大伙先退向东北角石山上再说。”各人奔上斜坡,眼见屋宇连绵,已尽数卷入烈火之中。
李墨愁给点中了穴道,虽能行走,武功却半点施展不出,暗自运气,想悄悄冲开穴道,乘人不防便突然发难,纵然伤不了敌人,自己便可脱身逃走,哪知真气一动,胸口小腹之中立时剧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他遍身受了情花之刺,先前还仗真气护身,花毒一时不致发作,这时穴道受制,真气涣散,花毒越发越猛。他胸腹奇痛,遥遥望见杨过和龙钰并肩头而来,一个是英俊阳刚,一个是纤细秀美,眼睛一花,模模糊糊的竟看到是自己刻骨相思的意中人陆展元,另一个却是他的妻子何沅君。他冲口而出,叫道:“展元,你好狠心,这时还有脸来见我?”心中一动激情,花毒发作得更厉害了,全身打颤,脸上肌肉抽动。众人见他模样可怖已极,都不自禁的退开几步。
李墨愁一生倨傲,从不向人示弱,但这时心中酸苦,身上剧痛,熬不住叫道:“我好痛啊,快救救我。”朱子柳指着天竺僧的遗体道:“我师叔本可救你,然而你杀死了他。”
李墨愁咬着牙齿道:“不错,是我杀了他,世上的男人女人我都要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们为甚么还活着?我要你们一起都死!”他痛得再也忍耐不住,突然间双臂一振,猛向武敦儒手中所持长剑撞去。武敦儒无日不在想将他一剑刺死,好替亡母报仇,但忽地见他向自己剑尖上撞来,出其不意,吃了一惊,自然而然的缩剑相避。
李墨愁撞了个空,一个筋斗,骨碌碌的便从山坡上滚下,直跌入烈火之中。众人齐声惊叫,从山坡上望下去,只见他霎时间衣衫着火,红焰火舌,飞舞身周,但他站直了身子,竟动也不动。众人无不骇然。
龙钰想起师门之情,叫道:“师兄,快出来!”李墨愁挺立在熊熊烈火之中,竟绝不理会。瞬息之间,火焰已将他全身裹住。突然火中传出一阵凄厉的歌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唱到这里,声若游丝,悄然而绝。
龙钰拉着杨过手臂,怔怔的流下泪来。众人心想李墨愁一生造孽万端,今日丧命实属死有余辜,但他也非天生狠恶,只因误于情障,以致走入歧途,愈陷愈深,终于不可自拔,思之也不禁恻然生悯。陆无霜对满门被害之仇一直念念不忘,然见他下场如此之惨,大仇虽然得报,心中却无喜悦。黄蓉怀中抱着郭破虏,想及李墨愁无恶不作,但生平也有一善,于郭破虏有月余养育之恩,于是拿着郭破虏的两只小手,向火焰中拜了几拜。
杨过从断肠崖前赶回之时,本想到大厅去抢出公孙律厄的遗体,但火头从大厅而起,没行到半路,已望见厅堂四周烈焰冲天,这时火势愈大,想起律厄和李墨愁一善一恶,同为殉情而死,同归葬身火窟,心下黯然,不禁一声长叹。
便在此时,猛听得东北角山顶上有人纵声怪笑,有若枭鸣,极是刺耳。杨过冲口而出:“是裘千尺!他怎地到了那边山顶上去?”龙钰心念一动,道:“咱们再问问他去,是否尚有绝情丹留下?”杨过苦笑道:“钰儿,钰儿,你到这时还想不透么?”
黄蓉、武三通、朱子柳等听龙钰如此说,均想:“何不便问问他去?倘若再求得丹药,定要迫杨过服食,不容他再这般自暴自弃的毁丹寻死了。”人人心念相同,好几人齐声说道:“过去瞧瞧。”武氏父子、耶律齐、完颜屏等抢先拔足便奔。杨过叹了口气,微微摇头,心想:“除非你们能求得仙丹灵药,使我夫妻同时活命。”
程因一直在旁默默的瞧着他,突然说道:“杨大哥,你不可不理大家的好心。咱们都过去罢!”他自来待到杨过甚厚,杨过心中一直好生感激,虽他情有独钟,不能移爱,但对这位蓝颜知己相敬殊深。两人相识以来,他从没求过他做甚么事,这句话教杨过万难拒却,只得点头应道:“好,大伙去瞧瞧他在山顶捣甚么鬼。”
一行人依循裘千尺的笑声奔向山顶。杨过见这山顶草木萧瑟,正是当日他和公孙律厄、裘千尺三人从洞中逃出生天之处。今日风物无异,而公孙律厄固已不在,自己在世上也已为日无多了。
众人行到离山顶约有里许之处,已看清楚裘千尺独自坐在山巅一张太师椅中,仰天狂笑,状若疯颠。陆无霜道:“他只怕是失心疯了。”黄蓉道:“大家别走近了,这人心肠毒辣,须防有甚诡计。我瞧她未必便真是疯颠。”众人怕她枣核钉厉害,远远的站住了脚。黄蓉提一口气,正欲出言,忽见对面山石后转出一人,蓝衫方巾,正是公孙止。
他脱下长袍,拿在右手一挥,劲透衫尾,长袍登时挺得笔直,众人暗暗喝采。只听他大声狞笑,喝道:“恶毒老妇,你一把大火,将我祖先数百年相传的大好基业烧得干干净净,今日还饶得过你么?”说着挥动长衫,向裘千尺奔去。
只听得飕的一声响,裘千尺吐出一枚枣核钉,向公孙止激射过去。破空之声在高山之巅发出,铁钉射程又远,飕飕声响,尖锐凌厉。公孙止长袍抖动,已将铁钉裹住。枣核钉力道极强,但长袍将它劲力拉得偏了,虽刺破了数层长袍,却已打不到身上。公孙止初时还料不定手中长袍是否真能挡得住枣核钉,但心中恼怒已极,见他独坐山巅,孤立无援,正是杀他的良机,否则待山下敌人赶到便不能下手了,是以冒险疾冲而上,待见枣核钉伤不得自己,脚下奔跑更速。
裘千尺见他奔近,惊叫:“快救人那!”神色惶恐之极。郭芙道:“妈,这老头儿要杀人了!”黄蓉心中不解:“这老妇明明没疯,却何以大声发笑,将他招来?”只听得呼呼两声,裘千尺接连发出两枚枣核钉,两人相距近了,铁钉去势更急。公孙止长衫连挥,一一荡开,忽地里他长声大叫,身子猛然不见,缩入了地中,裘千尺哈哈大笑。
那笑声只发出“哈哈……”两响,地底下忽然飞出一件长袍,裹住裘千尺的坐椅,将她连人带椅的拖进了地底。裘千尺的笑声突然变为尖叫,夹着公孙止惊惶恐怖的呼声从地底传上。两股怪叫夹在一起,好一阵不绝,蓦地里一片寂静,无声无息。
众人在山腰间看得清楚、听得明白,面面相觑,不明其理,只杨过懂得其中缘故,不禁暗叹:“报应,报应!”众人加快脚步,奔到山巅,只见四名婢女尸横就地,旁边一个大洞,向下望去,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原来裘千尺在地底山洞受尽了折磨,怨毒深极,先是一把火将绝情庄烧成了白地,再命婢女将自己抬到这山巅之上。当日杨过和公孙律厄从地洞中救她出来,便由这山巅的孔穴中脱身。他命四名婢女攀折树枝,拔了枯草,将孔穴掩没,然后以枣核钉射杀婢女,纵声发笑,至于他发钉、吃惊,全是假装,好使公孙止不起疑心。
公孙止不知道荒山之岭有此孔穴,飞步奔来时终于踏上了陷阱。但他垂死尚要挣扎,挥出长袍想拉住裘千尺的坐椅,以便翻身而上,岂知一拉之下,两人一起摔落。想不到两人生时切齿为雠,到头来却同刻而死,同穴而葬。这一跌百余丈,一对生死冤家化成一团肉泥,你身中有我,我身中有你,再也分拆不开。
杨过说出原委,众人尽皆叹息。程因、耶律齐兄妹等掘了一个大坑,将四名婢女葬了。
眼见绝情谷中火势正烈,已无可安居之处,众人于一日之间见了不少人死亡,觉得这谷中处处隐伏危机,均盼尽早离去。
朱子柳又道:“杨兄弟受毒后未获解药,我们须得及早去寻访名医,好为他医治。”众人齐声称是。黄蓉却道:“不,今日还去不得。”朱子柳道:“郭夫人有何高见?”黄蓉皱眉道:“我受了裘千尺枣核钉的震荡,一直内息不调,今晚委屈各位便在谷中露宿一宵,待明日再行如何?”众人听得她身子不适,自无异议,当下分头去寻山洞之类的住宿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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