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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长大以后,东瀛鬼子就打进来了,世道不太平,就更没怎么出过门了,外头的人,她能认识的,一只手就数的过来,所以按理说,不可能认识教书先生。
但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这人特熟悉,也特想跟他亲近。
谢怀听罢几度眨眼,谢家与李家有来往不错,但他不但没见过这位李家小小姐,甚至连小小姐的名字都未曾听过,对她唯一的了解。便是她与申城赵司\/令家独子有婚约。
他深吸了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捏成了虚拳,只剩下表面的斯文平静:“我们从前,没见过。”
虽然早已知晓答案答案,但李知之内心还是失落,直到跟他分别,进了家门,也还是闷闷不乐。
今天外头出了事,李韶娴惴惴不安,看见人安全回来了还心有余悸,体贴地没多问,以为孩子是被吓着了,叫下人送了两碗热汤进去,压压惊。
李知之就那么睁着眼呆呆地躺在炕上,瞧着帘子上缺了角的铜铃铛,直到太阳落了山,也没回过味儿来。
真是怪了事了,过去从来就没这种感觉,跟人分开了,五脏六腑就跟连在他身上被带走了似的难受,满脑袋都是那人的模样。
这狗\/娘养的大奸人,别不是个会施法的吧?是不是最一开始瞧她那一眼,就是给她灌迷魂汤呢?
李知之想不明白,难受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不行了。
这一宿可要了亲命了。
前半段睡不着,后半段睡着了全做梦了。
梦里的是谁,自然也不必多说。
她这一大早是被外头叮铃哐当的声音吵醒的,本来心里头就烦着,起床气更是重,闭着眼睛嚷:“外头干嘛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李家就这么一个小小姐,捧在手心儿上小娇生惯养长大的,除了大奶奶,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她嚷完这一通,照旧被子一蒙,准备睡个回笼觉,不料门却被人推开了。
河开这行为无异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不敢碰被子,就轻轻地隔着被子说:“小小姐,睡不了啦,大奶奶让我叫您去厢房。”
姥姥对她,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听见姥姥叫,李知之起床气都收了七八分,腾的坐起来:“姥姥叫我干嘛?我们要去申城了?”
北房近来动\/荡\/不\/安,常常半夜三更炮火连天,已经得了信儿要动乱。一直有信儿他们要去投靠在南方的赵司\/令,行李都收的大差不差了,就差定下具体日子。
昨天姥姥提起申城,今天又来大清早地过来叫她,李知之能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事。
想到要离开平绥,她这心,没来由地坠了一下子。
“不是去申城。”河开就趁她发怔这么会儿的工夫,赶紧的把被子叠起来了,预防她再躺下,又叫等在门口的下人端进来洗脸盆,忙完这一通才说,“是府里来客人了。”
李知之愣愣地洗完了脸:“什么客人,我认得?”
过去家里来客人,除了极为熟悉的亲眷,从来就不用她出面,但这不年不节的,又这么乱,她实在没想到还会来哪个她认识的客人。
河开也不知道小小姐认不认得,就如实说:“是申城那边来的谢厅\/长。”
申城?谢厅\/长?
李知之:“是卖给东瀛人军\/火的那个?”
河开听见这话,吓得手里的雪花膏都拿不稳掉地上了,雪花膏长了腿似的,骨碌碌地滚到床底下,她来不及捡,慌张地看了一眼窗外,确认厢房那边的兵蛋子没跟到这边来,才松了一口气:“小小姐可不能乱说话呀!”
李知之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接过燕来递过来的毛巾,把脸擦干。
谢厅长,她要是消息没错,就是东边小学堂那位谢先生的弟弟。
但她不明白,谢先生的弟弟来他们家做客干嘛。
赵大伯在申城那边虽然表面上和东瀛往来,但她知道那都是假的,保命做戏的,跟他们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可不一样,按理说该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私下不该有交集才怼。
李知之收拾完,出房间之前又在梨花木抽匣里取了一枝红梅胸针别在白襟上,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除了谢厅\/长呢?今儿还谁来了?”
河开以为她是太久没见人了紧张,十分欢快地说:“没啦。”
说完,她就看见正拢头发的小小姐把篦子一摔,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河开看得一愣,起床气还带回笼的?
李知之走在路上,心里头气气地想着,这谢家可没个好东西,他们李家虽说地位不如他们,但是丁是丁卯是卯,可最好是不要和他们扯上半文钱的关系!
穿过九曲回廊,到了厢房,她看见大珐琅花瓶擦得锃光瓦亮,里头插着几根一看就是新买来的彩色翎毛,气派的一看就知道里头来了贵客。
她第一眼看见坐在主座的谢厅\/长,正和姥姥聊着家长里短的口水话,见她进来,大奶奶暂时停了话,笑眼弯弯地介绍道:“这是我外孙女,李知之,您叫她之之就行了。”
按照礼数,李知之是该先跟谢厅\/长问好,但她这会儿眼神发直,就跟黏在谢厅\/长旁边的男人身上了似的。
她这没教养的模样当即让大奶奶黑了脸,恐怕这时候要是没人,已经一巴掌上脸了,但毕竟客人多,大奶奶只能忍着气敲了敲桌角,提醒道:“之之,这位是谢厅\/长。”
“啊?哦。”李知之一听这个语气,就是魂儿丢了都能给吓回来,当时后脊梁就凉了,心道大事不好。
谢怀及时站起来,闻声解释道:“大奶奶别怪小小姐,昨日枪\/声起时,我正巧在街上碰到小小姐,估摸小小姐这会儿看见我,又想起来昨天的事,吓到了。”
昨天她出去的事大奶奶知道,但具体的事都还没问,一听这话,倒也信了,看她的眼神柔和下来,扭头对谢怀客气道:“是我们管教的不严,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这是我们李家这欠了先生一个人情。”
大奶奶向来会做人,别人给她三分情,她记成一分,嘴上却要说成九分。
谢怀摇头:“大奶奶言重了。”
那边解了围,李知之也紧随其后,乖巧地跟打招呼:“谢厅\/长好。”
谢东笑了笑,为表跟李家人的亲昵,他勾勾手让李家小小姐到他面前,抬起胳膊想要掐一掐小姑娘的脸。
手刚伸到一半,手腕处被硬折扇抵住。
折扇往里收,把他的手勾回原处。
谢怀收了扇子,沉声道:“小小姐是女孩子,你不要动手动脚的。”
谢东愣了下,心说他怎么在这小破地儿当了几个月的教书先生,思维就这么固化了?还国外回来的呢,都快不如他了!但既然哥哥说了,他不敢反驳,就收回手,只嘴上夸了这位小小姐几句。
大奶奶满意地看了谢怀一眼,默不作声地给了李韶娴一个眼神,表面上继续不动声色地跟谢东聊天。
李韶娴会意,领着李知之出去,样子做够了,便不要再在是非之地多呆。
围在厢房外头的,除了谢东带着的兵,还站了一排东瀛兵,屋里头大奶奶和谢东就当着这帮东瀛兵的面大聊特聊,毫无顾忌。
李知之看见东瀛兵就明白了,怪不得谢厅\/长要大张旗鼓地来李家,原来是做戏给东瀛人看的。
东瀛人都知道李家和赵司\/令的事,他这是初来平绥,要证明他跟赵司\/令的关系好,一同效忠大东瀛帝国的意思。
李韶娴把她带出去后自己又回去了,等走远了,李知之咬牙切齿地跟河开说:“你刚不说,就谢厅\/长一个客\/人吗?”
河开点头:“是啊。”
客人就厅\/长一个啊,旁的人是跟着厅\/长过来的,不是主客,这是向来不用介绍的啊。
李知之抿了抿唇,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说什么别人也不懂。
她就近找不到镜子,就对着井水照了照,头发虽然没好好拢,但不幸中的万幸,她现在是短发,乱也乱不到哪去,将就能看。
整完了头发,李知之却又不开心了。她怎么能在意一个奸\/人的看法呢!
想明白这一点,她颓然跌坐在井边。
她这边跌坐的声音有点大,东瀛兵那边不知道是得到的什么消息,忽然就两个人冲过来,拿刺刀对着她,嘴里又说了些类似昨天那种话,叽里呱啦的,反正听不懂。
李知之再次被吓得尖叫出声,她没处躲,差点跳井。
好家伙。
这可是李府!
背后有赵司\/令,今天谢厅\/长还在这,把李家小小姐吓成这样,怎么也说不过去。
大家都被小小姐的叫声吸引过来,山岛冲着所有人低头鞠了一躬,又嘀嘀咕咕地跟在场唯一懂东瀛话的谢怀说了几句,忽然从腰间拔出枪,二话不说就把拿着刺刀对着李知之的两个人给崩了。
李知之嘴巴还没来得及闭上,就看见刚才还凶神恶煞地两个人,倒在血泊里。
这回,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两眼一闭,什么也不知道了。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把小小姐抬回去,剩下的人不敢动,听着谢怀给他们翻译山岛又说的几句话。
他这两枪,给够了李家面子,后面就是找李家事的时候了。
“刚才他们只是关心小小姐有没有事,担心有人伤害,并不是故意吓到小小姐的。”
“但不论如何,我大东瀛帝国,都不应该出现这种失误,只是我觉得,李家小小姐还是应该和谢先生多学些东瀛话,避免再造成这样的误会,比较好。”
“而且小小姐年纪小,学起我们东瀛的文化,也比较快。”
在场的都是人精,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没有人不明白的。
树杈倒影在水井上的影子映的嶙峋,像是蜘蛛缠着的密网。
这时候,只有大奶奶定了定神,笑着同山岛说:“是的,我们这就安排之之去学校。”
那日,我在谢先生的日记里,见到这样一段话。
先生说,那段人间是炼狱,怎会识佳人卿貌,又恍觉胜似人间。
还是说,我本是浪子,只是从前藏得自己都不认得,在李家小姐面前露了本性?
我读及此,忍俊不禁,第一次见先生竟有如此可爱一面,竟还会怀疑自己,令我叹为观止。
也更好奇,这位李家小小姐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连谢先生都为之倾倒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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