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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云深坐在一间茶坊的二楼，正瞧着掌柜端到面前的茶叶。
“这是今年新制的顾渚紫笋茶，您瞧着这芽叶的色儿，正不正？还有这嫩叶，多像竹笋壳。我跟茶庄的人说过，贵妃娘娘乃富贵中人，眼光竟是无人能敌，谁敢糊弄那位，便是不打算好好做营生了。”掌柜亲自伺候，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看着墨云深的脸色。
“不过如此，拿五斤吧！”墨云深淡淡说一句，边上跟过来的太监忙拿着笔记下。
掌柜心下一喜，这买卖算是成了。
这么多年来，储秀宫都是在他们这家茶坊拿货，之前专管采买的老太监换成了面前这位墨公子，起初掌柜心下直打鼓。琢磨着要该如何孝敬，才能将人笼络住。
打过几回交道，又被拒了几回银两，掌柜摸准了路数。这位小爷不好银子，心里只想着上进，又是个内行的，对货品挑剔得很，可你东西要是入了他法眼，人家也不跟你抠抠搜搜地还价。
掌柜南来北往，阅人无数，能看出这位墨公子出身不凡，而且绝非池中之物。
看完了货，墨云深并不急着走。
此刻他盘腿坐在席上，亲自煮起了茶汤，手法老道，气定神闲，完全不像个才十岁出头的少年，甚至有一种隐隐的王者之气。
掌柜照例不敢打扰，请了跟墨云深过来的两位到下面喝茶。太监下去了，另一个纹丝不动。
不动的是乾坤宫派来的禁军护卫。
墨云深拿到这差使，中间还有点波折。萧豁得了信，自然不准。不过皇宫之中，没有萧瑾璃哄不住了皇帝。于是，只要墨云深出来，就会有人寸步不离。
不远处的南熏河上，一叶小舟翩翩而来。
舟上一人头顶斗笠，不紧不慢摇着橹，悠悠地唱了起来，“山中山，桥上桥，轻舟不过几重路……”
墨云深似乎有了兴致，端着茶，往那边瞧了好一会儿，直到窗下有人喊了声，“墨公子如何在这儿？”
墨云深低头看去，原来是萧笙带着马，站在茶坊外。
“那天便听说，如今你在为储秀宫采买。”萧笙坐到了墨云深对面。
“在宫中多得楚贵妃照应，不过尽一些绵薄之力。”墨云深一脸淡然地道。
“你……该去念书。”萧笙笑着摇摇头。
虽然两国为敌，墨云深说来算是手下败将，被他们当作人质押回的大夏国，可萧笙兄弟同这少年结伴而行数月，看他谈吐不俗，虽落到下乘，却依旧不卑不亢，不免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墨云深一笑，替萧笙斟了一杯茶，“书有什么了念的。”
“九妹妹那回在乾坤殿，还请父皇恩旨，让你同五弟一起去上书房，不过后面……”
萧豁没有点头。
“九公主的孩子的话，如何当真？我若在大夏国学得一身本领，只怕死得更快！”
瞧了墨云深片刻，萧笙举起茶盏，与他碰了碰。
的确，墨云深在大夏处境微妙，太过出挑，反而容易招来祸端。
外面传来疾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可以听到人群的惊叫。
萧笙起身探出头，眼瞧着一队人马旁若无人冲过去。一个小贩放在街边的一篮子鱼被踢倒，跳得满地都是。这一路过去，遭了殃的不只一个两人。
“何人如此猖狂？”萧笙不满地问。
“回殿下，是刑部的。他们平常也是如此。”边上的手下道。
萧笙冷哼一声，坐了回去，“刑部还管着天下刑律，自己做事就无法无天。”
墨云深却将话岔开，“昨日我陪五皇子去看他的新府，本是打算造访殿下，未料扑了个空。”
“太子哥哥大婚，做兄弟的自当尽一臂之力，我这几日给那位跑腿。对了，已经有使节陆续到达，听说墨国二皇子与三皇子正在路上。”
“我从小在宫外长大，与他们并无往来，在这一点上，倒是颇为羡慕殿下兄弟情深。”墨云深随口回道。
萧笙不免得意，“这倒是没错，有些事情，也是羡慕不来。”
几个兄弟，从老五以下都是没长毛的小屁孩。倒是他们四个大一些的相处得极好。太子忠厚，立志要做仁君，极照顾兄弟们。他和萧策喜欢行军打仗，说好了日后为太子哥哥的挎刀。下面那个活菩萨老四从小吃斋念佛，成天住在庙里，迟早要当和尚。可逢年过节，兄弟总是要聚一块，竟是说不完的话。再就是唯一的妹妹萧瑾璃，那可是大家伙的宝。
“那日五皇子遇刺，最难过的非公主莫属，这份兄妹之情，在皇家实难见得。可惜我那日没在跟前。”
“孔妃也是无事生非，反害了自己儿子。果然最毒妇人心？”萧笙感叹。
他是从军营回来，才听说楚将军府出了事。
刑部声称，经过查实，此事乃孔妃争风吃醋，意图在宫外行刺楚贵妃与九公主，未料无意中伤到了五皇子。
萧笙之所以关注此事，是因手下一名参将便是孔氏族人，因为此事受了连累，不仅丢了军职，还遭流放。
临走之前，孔参将还特意写了书信给萧笙，说是孔氏实在冤枉，他那位堂姐虽性子不好，可无论如何做不出行刺之事，就算是她所为，如何最后差点死了的，竟是五皇子。
虽心里有疑惑，可既有定论，萧笙也没再多想。
“殿下确定，是孔妃所为。”
“你说说，是什么人干的？”萧笙想听听墨云深的意见。
墨云深沉默许久，说了句，“九公主提过，出事之时，五皇子从花厅出来，还等了一时，什么都没发生，倒是九公主刚走到外面，便有箭射下来，而后公主还看到了屋顶上的刺客，那刺客盯着她，要不是禁卫军的人跳上去，第二支箭已经发了。”
“你是说……”萧笙眼皮子跳了跳。
“我是从公主那儿听说的。”
刺客应该是对着萧瑾璃的，但绝不可能是孔妃所派。
便是女人之间的嫉恨到极至，也断不可能如此张扬地杀人。实在风险太高。
到底什么人，竟要对付一个五岁的女孩，这才是最关键的。
萧笙手握成拳，猛地一捶桌子，“刑部那帮酒囊饭袋，为了应付差使，竟草菅人命！”
“殿下，在下该要回宫了。”墨云深站起身，朝着萧笙抱抱拳，便离开茶坊。
此刻站在河边，看着萧笙已经上马，墨云深抱了抱拳。
刚才他故意将话引到五皇子身上，便是萧笙没有怀疑，墨云深也得让他起了疑惑。
显然有人想要把这案子压下去，最好化于无形。如此甚好，或许这是挑起大夏朝堂争斗的绝佳机会。
一叶轻舟又从眼前掠过，墨云深与船夫对视一眼，转身往前走去。
他的人，终于到了。
当年在墨国，墨云深身边心腹几乎尽数被清洗。
可总有漏网之鱼。
从今日起，墨云深便要开始他的布局。
必须让萧豁明白，墨家子孙绝非苟且偷安之辈。萧豁燃起的战火，终将烧到大夏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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