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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烟酒味，他挣扎着爬起来，脚步虚浮地往洗手间晃去，短短的路程里他就被地上的酒瓶绊倒了好几次。
送信的小哥正努力地将信封塞进满溢的信箱里，一旁忽然响起个粗噶的声音。
“以后别再往这里送信，住这里的人早死了！”
送信小哥打量着说话的人，乱蓬蓬的头发下是双半睁不睁的通红双眼，苍白的脸上胡子拉渣，身上套着件皱巴巴的外衣。
“……疯子？”送信小哥嘀咕。
顾染锦说完那句话后便不再理他，像往常一样直奔酒吧买醉。
酒是个好东西，长期侵泡着酒精的脑神经会不再顽固地记住苦痛。就凭这一点，就足以令人们对它沉迷，颠倒日夜，不知今夕何夕。
顾染锦觉得他已经什么都忘却了，哪怕过往种种依然不死心地在梦中纠缠不息，可当醒过来已化作一片空白。
城市的夜晚灯红酒绿，灯光亮如白昼。
跌跌撞撞从酒吧出来的高浔像滩烂泥一样仰卧在马路边，冲天酒气使路过的人纷纷掩鼻侧目。唯有一个纤瘦身影飞奔过来，企图叫醒酩酊大醉的他。
“顾染锦！染锦……”
已经醉得脑袋混沌一片的顾染锦，只觉得身子被人摇得七晕八素，胃里顿时强烈翻滚起来。
“呕……咳咳！呕——”
顾染锦张口便吐，夜风带着难闻的异味在大街上蔓延，路人指指点点地绕开他行走。
“染锦！你没事吧？染锦……”
来人并没有避开，反而抱住了他，边抬手拍着他的背边取出纸巾替他擦拭嘴唇。
当顾染锦看清眼前的人时，他涣散的瞳孔猛烈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他飞快挥手将她甩开。
顾染锦甩开的不是别人，正是北上寻他而来的凌雪。
自他离开后便断绝了一切与她的联系，电话打不通，寄信也没消息。她焦急不已，终于按捺不住上来找他。
只是凌雪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爱人，更没想到，高浔见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唯恐避之不及。
连日来的懊悔与不安，在那一刻尽数化为锥心之痛。
“……阿锦，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凌雪拼命握紧双手才压抑住眼泪。
顾染锦紧别开眼不看她，直接拦下一辆出租车便跳上去。他双手撑着头，紧紧闭起眼不理会拼命拍打车窗的凌雪，声音低哑狼狈。
“快开车！快！”
车子飞速驶离，顾染锦胃里又升起翻涌的感觉。他蜷缩在后座里干呕得近乎窒息，脑袋里嗡嗡直响，可是再怎样难受，都比不上再见凌雪时的那种惊痛。
他那些可笑的自欺欺人，把他变成了一个只能落荒而逃的懦夫。被自己催眠和酒精麻醉后的往事真相，并不能真的忘记，只会被时间浸泡得越加腐烂。
当被打翻溢出，那些带毒的腐物将心腐蚀得更痛更面目全非。
凌雪并不死心，无论顾染锦去哪里她都跟着。沉默地看着满脸胡子一身酒气的顾染锦，沉默地看他进门等他出门，沉默地面对他的漠视和呼喝，沉默得就像是他的影子。
“我们谈谈吧。”顾染锦声音里透出沧桑，“凌雪。”
凌雪沉寂的眸募地闪过一抹光亮，就像暗夜里绽放的烟火般绚烂。
有多美，倒映在顾染锦眼里时就有多痛。
咖啡厅里环境清幽布置优雅，顾染锦颓废得可以用逢头垢面来形容，一进来服务员甚至面色犹豫地看了他好几眼。
凌雪凝望着对面的顾染锦，她知道他是极爱干净的，无论何时他都是清俊静美的模样。所以见到像流浪汉般醉倒在大街上的他时，凌雪在短暂的震惊后便是悠长的心疼。
她心里的懊悔也更甚。
“染锦，是我不对，所以你要怨就怨我，不要再这样下去了好吗？”见他不说话，凌雪心中越加忐忑苦涩，“可是……如果我不骗你，你又怎么会跟我在一起？”
袅袅热气模糊了高浔的脸，只听见他低哑地笑了笑，捏着杯柄的手轻轻颤抖着。
“你就算没骗我，我也会跟你在一起。”
凌雪浑身一震，脸上蹦出惊喜：“啊锦……”
“因为我也会骗你。”这是他一开始就策划好的阴谋。
凌雪呆住。
咖啡厅里忽然响起了轻柔的古典钢琴曲，宛如玉落冰面般的悠扬琴音，给清幽的环境添上一份别致的温暖浪漫。
可凌雪却像身坠冬夜大风雪里，耳边是呼呼冷风，周围一片黑暗，不知道等待她的是怎样的命运。
“这间咖啡厅是以前楚楚和我经常来的。”他从贴身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桌上，“楚楚是我的女朋友，这些你都是知道的。”
照片上女子笑容温婉，如画眉目里烟笼浩渺，轻易就让人联想到柔美的烟雨江南。
而照片上的人，跟眼前的凌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然而她却听见顾染锦说道：“其实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楚楚了。”
“……阿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凌雪努力想扯出一丝微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可颤抖的声音泄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我爱的人是楚楚，我也知道你欺骗了我，在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楚楚了。但我还是麻痹我自己，告诉我自己，你就是楚楚。”
外面下起了雨，凌厉冷风携带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使窗外的景物看起来狂乱而模糊。
优雅轻柔的钢琴曲到了尾声，琴音一落室内即静寂无比。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染锦……你是故意这样说的是吗？你只是气我骗了你所以才这样说的对不对？！”
“我没有骗你，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我寻找了楚楚那么多年......却始终见不到她.....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了，知道了我这辈子或许永远都见不到楚楚了，可是......可是我不想承认，因为一旦接受了这个事实，我恐怕便不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了。”
顾染锦修长的手指紧紧扣着咖啡杯，布满血丝的眼里涌起痛苦的狂乱，同时他的神情也充满了疲惫。
“所以凌雪......你用不着道歉，因为错的不仅仅是你，我也有错。不仅仅是你欺骗了我，我也欺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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