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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不想再往前走,他在身旁的湿透了石凳上坐一坐。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老朋友李渊。他知道,太上皇所居住的大安宫就在附近。于是,他不顾浑身的疲乏,迈着缓慢的步履一步一步地继续往前走去。那老太监原本是太上皇身边的人,听说裴寂要去看望太上皇,欣喜得直拉着他的手。
一段并不太长的路,却走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穿过一座不大而且花草枯萎的后花园,裴寂便来到了大安宫。一位老侍女见了裴寂,慌忙上前施礼,引他见太上皇。这时,李渊正独自一人立在画廊前观赏着一盆重瓣菊,偶尔瞟一眼外面如烟似雾般的秋雨,眼神中隐隐流露出孤寂与落寞。
自从退位以来,李渊感触最深的就是孤独所带来的郁闷与痛苦。先前在太极殿居住时,离显德殿较近,常能看到朝臣出入,也能听到悠扬动听的笙箫,不至于过分清静与寂寞。可搬到大安宫之后,他感到有种难以忍受的孤寂与苦闷。因为大安宫距太极殿比较远,位置十分偏僻,也就显得更加冷清了。更要命的是,他来到大安宫之后就像被李世民有意软禁了似的,不能随便和外人往来,不能擅自离开宫殿,也没有大臣敢来觐见他。他像只被关在华丽的笼子里的老鸟,丧失了应有的自由。他每天只能对着一群粗俗不堪的奴仆说话,对着冷冷清清的宫殿打发日子。他感到活着是件很没趣的事儿,心情十分压抑十分郁闷。正因如此,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时不时就病倒在床上。病了也没谁来探望他,除了长孙皇后偶尔会带上孙子李承乾、李泰等来看看,就再也没有别人。李世民虽大力向自己的臣民宣扬儒家思想,却偏偏不肯孝顺自己的老父,就连生病也不来看他。为此,李渊常忍不住在心里骂他畜生。
得知老朋友前来觐见自己时,李渊又惊又喜,那张阴郁的老脸上不由露出丝欣慰的笑,想自己过去真没白宠幸裴寂这位大臣哪。裴寂见了太上皇,弯腰深深施了一礼,恭敬有加地问候他。李渊上前一步,激动得一把握住裴寂微微抖索的手,和蔼可亲地笑着说:
“裴监哪,你还记得朕这个老朋友,真是令朕感动呀。现今朕移居大安宫,离太极殿远了,也没有谁再来看朕啦。唉,就你这个老朋友还想着朕呢!”
“皇上,不是他们不想来看您,是因为他们都走了,都离开长安了。”裴寂语调忧伤地说,“皇上,您手下的人都被清理出去了,老臣我也得走哇!”
“什么?”李渊大吃一惊,两眼紧盯着裴寂问道,“窦?、高进达他们犯了错被流放外地,难道你也触怒了世民,被他贬官流放了吗?”
“皇上说的没错,臣刚刚被除官流放静州了。”裴寂叹口气答道,“若不是王?、魏征二位大人出手相救,这会儿臣的头该是悬挂在玄武门之上了。”
“你到底犯了什么罪,世民他要这样对待你?”李渊不无忿怒地说道,“裴监,你可是李氏大唐的开国功臣,即便是犯了大罪,也不能砍你的脑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裴寂苦笑了声说,“皇上,不瞒你说,臣只因与沙门法雅谈佛理而受牵连。杜淹与臣有隙,便借机歪曲事实诬陷臣,说臣指使法雅散布谣言,盅惑百姓,以乱社稷。当今皇上不问青红皂白,就定臣死罪。皇上,我裴寂对大唐忠心耿耿,竭诚效命,怎会做出有害社稷之事呢?”
“爱卿之心,朕了然于胸。你只会为大唐呕心沥血,岂能做出有损社稷之事!”李渊毫不置疑地说道,“世民因此事而处治你,真是糊涂啊!”
“当今皇上并不糊涂,是太精明了!”裴寂嘴边浮出丝冷笑,低声说道,“他是不想活在皇上您的影子里,故而颁诏裁减官史,借机清除您的人。臣是皇上您最亲近的老臣,他岂能容我长久呆在太极殿?窦?、高进达走了,温蕴也走了,最后自然是轮到臣了。如今朝廷内外已无皇上您的人,他该高兴了。”
“你说的不错,他对待朕这个父皇尚且如此,又怎会轻易饶过你们?”李渊不无痛心地说道,“你等对朕忠心耿耿,不料却落此下场,朕对不住你们哪!”
“皇上不必自责,此非您能左右!”裴寂安慰李渊道,“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等皆忠心于皇上您,自当遭当今皇上冷落,罢官流放乃在情理之中。”
“你等能这样想,朕也就可稍稍安心了。”李渊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又难过地说句,“今裴监你也受此冤屈,实令朕痛心不已。朕本该救你,然无能为力呀。爱卿你也清楚,世民把朕移到大安宫,就是为了软禁朕,好不对他产生影响。既然如此,即便朕替你向他求情,也无济于事,甚至有可能害死你!”
“皇上好意,臣心领了!”裴寂坦诚地说道,“臣老了,做不做官也无所谓。臣所难过的是,离开了长安,从此再也不能见到你了。唉!”
“是呀,朕也老了,身体又不好,说不定哪天就归西了。”说到这儿,李渊心头一片凄伤,悲着声说,“裴监,这该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吧!”
“是呀,该是最后一次了。臣奉旨永不能返回长安,就想再见皇上您也没机会了!”裴寂伤感地答道,“皇上,你我就此一别,永无相见!”
画廊上一片沉寂,两位挚友不再言语,只默默地凝视着对方。此刻,他们的心都被一种巨大的悲伤紧紧地包裹着,纵然有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们都是坚强的男人,不会因伤痛而轻易落泪,然而此刻他们的眼眶里却渐渐地泛起了一层雾水。他们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眼泪流出来,末了还是有几颗老泪滚落在他们苍老的面颊上。他们完全沉浸在诀别的悲痛之中,忘记了阵阵袭来的寒意,忘记了时间。好久好久过后,李渊才开口问道:
“裴监,你什么时候离开长安?”
“明天。明天一早,臣就得前往静州。”沉默了会儿,裴寂望着李渊苍白而憔悴的面庞,关心地说道,“皇上,你身体不好,可得多多保重啊!”
“你也是!”李渊心头一热,强忍住欲落的泪珠,叮咛道,“静州偏远,且山穷水恶,水土难服。你可得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体,千万别生病哪!”
“谢皇上关心!”裴寂揖了个礼,泪花在眼窝里直打转儿,动情地说,“裴寂虽与皇上是君臣,然更像手足。臣有皇上这份深情厚谊,此生足矣!”
“朕有裴监你这位挚友,今生不复他求!”李渊真诚地说了句,接着又对侍女大声吩咐道,“拿酒来,朕要为裴监饯行!”
一会儿后,那位人老珠黄的侍女双手托着个红色托盘,其上放着一把精致的酒壶和两只小玉杯。她绕过画廊,来到庭院中的小亭内,笑吟吟地将手中的东西搁到汉白玉雕成的几案上。此时,李渊似乎忘记了自己尊贵的身份,亲手拎起酒壶为裴寂斟酒,然后又替自己满满倒上杯。接着,他举起玉杯敬老朋友。裴寂很是感动,执着酒杯的手微微地颤抖了几下,然后将冰凉的杯沿贴到嘴唇上,一仰脖子干了个底儿朝天。两人一边对着潇潇秋雨,一边饮酒话别。彼此尽量挤出笑容,好让对方感受到友谊的温馨而忘掉诀别的悲伤。然而,不管他们怎么掩饰自己,那份别离的忧伤像海藻般紧紧地缠绕于心间。
说着说着,李渊压制不住内心的伤痛,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又渐渐泛起了泪光。裴寂也是悲不自胜,真想对着太上皇嚎啕痛哭一番,以宣泄内心的不平与苦闷。可他不想惹老朋友流泪,不想在他那颗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上再划一道伤痕。因此,他尽力克制自己,不让眼泪流出来,反倒挤出丝笑容。李渊望着裴寂强装的笑脸,心里更难受,却也努力绽出丝笑意。两人就这样含着带泪的笑,怀着难耐的离情别绪,默然对饮,直到裴寂起身告辞。
李渊挺起消瘦的身躯,紧紧握住裴寂的手,两眼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脸,心中充满了生离死别的悲伤。说真的,裴寂也不忍心离开,但他明白自己在这儿多呆一分钟,就会增加老朋友一份痛苦。于是,他跟挚友道了声珍重,转身就出了宫门,打着把雨伞走进风雨中。李渊立在台阶前,目送着老友离去的背影,内心一片凄怆,两行清泪打湿了他苍白的脸庞。直到裴寂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空?鞯难逃曛校??胖刂氐靥玖丝谄??缓笞?砘厍薰?チ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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