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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战争是一件极其残酷的事情，但亲眼亲身经历的一切远比她想象中更加浓烈。
两军交战，死伤无数。当你武艺高强，可以不损自身分毫取人首级时，你也感受不到一点快意。
那种鲜血飚到脸上，亲眼看着对方神色狰狞地倒下，手脚抽搐最后死不瞑目的场景。
耳边只有兵戈相撞，血肉被洞穿撕裂时痛苦的嘶吼，血腥味随风而散，填满了这片天空下的每个角落。
残肢断臂、尸体成堆，和那奋力往毛孔里钻的血气……
世人只知帝王霸业、成王败寇，倾慕敬仰着由胜利者书写的传说。
谁会记得倒在这些霸业开始的第一步的牺牲者？
“狄迩。”卫致来拿过其手中的长枪放在一旁，按住对方的肩膀让她坐在凳子上。
狄迩没有什么反应，由着对方地动作坐下了，头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致来明白狄迩现在这副样子的原因，他当初第一次直面死亡并且是大面积的死亡时也如狄迩这般失魂落魄。
但他做不到自己的父亲对自己那样严厉无情，他不会像他父亲那般任凭他自己调节，不去保证他能否走出阴影。
“狄迩。”卫致来弯腰，静距离的注视着狄迩，但狄迩却没有更多的反应回应。
卫致来缓缓抬手无比轻柔地捧着狄迩的脸庞，缓缓上抬，让两人的视线能够交汇。
或许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十分之近，又或许是卫致来的动作，狄迩原本无神地望着一处的瞳孔开始聚焦。
“……卫致来？”
“是我。”卫致来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磁性：“可是觉得自己今日所受的冲击太大了？”
狄迩的眼神很复杂，严肃中带着无助，无声地向卫致来发出求助。
卫致来依旧把染血的盔甲脱下，只剩寻常衣物，不用担心硌到狄迩的卫致来直起身子，让狄迩的头亲亲靠在自己身上。
“和平的重要性将士们比什么都清楚，但他们不能因此而退缩。”
“因为在他们的血肉之躯背后挡着的是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百姓，尽管比谁都厌恶战争，却谁都不能退缩。”
靠在卫致来身上的狄迩眼睑微颤，这些她都知道：“我只是想不通巴?为何野心如此之大。”
“一国之主都满足不了他的胃口，非要挑起战争，把和平打破，造成不必要的牺牲。”狄迩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能理解巴?的思维方式。
“或许……真正上前线的不是他，随时面对死亡的也不是他，所以他永远都不会真正理解被牺牲者的想法吧。”
卫致来说到这里眼神冷了下来，看不到神情的狄迩也是。
不知是不是冲击太强，狄迩产生了一个直接的念头：“那若是这样的主导者消失了呢？”
“狄迩？”卫致来怀疑自己的理解是不是出了问题：“你的意思是……”
狄迩离开卫致来的怀抱，直起身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没错，我想除掉巴?。”
卫致来愣住，久久不能回话，惊讶中带着一丝喜悦：“看来你当真对他放下了。”
卫致来不是没有想过偷偷潜入巴国营帐，但巴?未在人前显露过自己的武力，并不能持百分百的把握。
况且攻打一国是经过层层官员协作的，只杀一个巴?或许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
“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不高。”卫致来实话实说，没有惯着狄迩不切实际的幻想。
狄迩冷静下来，点头表示明白卫致来的意思，也承认了自己方才的思想太过不成熟，但她做得决定却不会轻易改变。
“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去见巴?一趟。”
卫致来眉头皱起：“寓意为何？”
狄迩望向帐门的位置，似乎能透视看到什么：“如今两国之力不分伯仲，强行攻打是并不会占得一丝一毫的便宜。”
“你想要和巴?谈判让其主动收兵？”卫致来并不认为这样的举措可以达到目的。
狄迩对此也并非报了极大的希望，但这是目前看来唯一有希望减少伤亡的举措：“若巴?还有良知，能够正确预料局势。”
静谧半晌，两人相望无言，最终还是卫致来败下阵来。
“我陪你一起。”这是卫致来做出妥协后的最后要求，他不能让狄迩离开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两个人闯入对方军营，目标会不会太大？”狄迩没有直接拒绝，婉转的表达了自己的顾虑。
“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卫致来确实比狄迩强出太多，可以这么说，就算狄迩被发现，卫致来都不会暴露行踪。
狄迩站起身子，拿过方才被卫致来放在一旁的长枪，找了块布擦拭起来。
卫致来见状以为狄迩是默认了两人行，也打理起自己的盔甲武器，就算是要出发，也得挑在月黑风高之时。
“你……为什么待我如此不同。”狄迩说话时视线罕见的没有望向对方。
卫致来动作一顿，没有想到狄迩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心跳骤然一停，尔后狂跳起来，目光灼灼的望着狄迩。
明明所问之人就在自己身旁，自己也能确定对方已经听到她的问题，却一直都没有得到回应。
用眼角余光注意着卫致来一举一动的狄迩发现对方身形一动后便一直没有其他反应。
终究忍受不住这恍若无尽的等待般的境况，狄迩紧了紧手中的长枪，抬头望往卫致来那边转去。
谁知就此撞进一对幽深的瞳孔中，愣在当场，无法再把刚才的问话重复一遍。
“你……当真不知为何？”卫致来神色镇定，是在狄迩面前没有展示过的深沉，他决定不再遮掩。
“我……”狄迩看着面前的卫致来眼神微颤，那种排山倒海而来的情感让她无法违心的说出‘不知道三个字’。
狄迩垂下目光，猛地站起，拎着自己的长枪大步走过卫致来身旁：“我先回自己的军帐做准备……”
“啪。”狄迩的手腕被卫致来拉住，皮肤瞬间的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
卫致来没有给狄迩逃离的机会，拉着狄迩的手腕站起身，看着狄迩后脑勺的发顶：“接下来的话或许会带给你困扰，但我不想再隐瞒。”
“现在不是谈心的好时机，不如我们等战后再议？”狄迩没有回头，为阻止卫致来接下来的话语做着最后的努力。
卫致来看着狄迩不动声色想要挣脱自己的手掌的动作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顺势一扯，把狄迩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当！”这是长枪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声音。
狄迩双手僵在空中，不知道自己现下应该推开卫致来还是听听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我不敢看你的眼睛，我怕里面会有让我撕心裂肺的东西，我也不想让你走，把我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一起带走。”
狄迩被卫致来轻按着后脑勺，侧脸贴在卫致来的胸膛，鼻尖全是对方的味道。
除了父王和兄长，狄迩未曾和一个异性如此静距离的接触过，很奇怪，她没有产生强烈的不适感。
“你怕是不记得了，我们在幼时的第一次相遇。”
狄迩搜寻记忆，确实没有有关卫致来童年模样的清晰记忆，便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叙述。
“一年一度的赏花盛典，十岁的我被爹娘领着进宫，觉得无聊便偷偷立场，在后花园的一株梅花树下看见了你。”
赏花盛典每年都有，均为历代皇后举办，狄迩因为身份原因，每年都会参加，所以不能完全记得自己每年都做过什么。
“那时候的你穿着一身红衣，粉雕玉琢、笑颜如花，我差点以为你是由树上红梅精魄所化的人形。”卫致来忆起过往，眼神柔和。
狄迩听闻卫致来幼时的想法，嘴角不自知的微微弯起，透着笑意。
“那时候的我不敢上前，深怕出得一点动静把你吓跑了，直到回到宴会，知晓了你是当朝公主。”
“之后我便期待着每一个可以入宫的机会，因为那样就有机会再次见到你。”
狄迩抿了抿唇，她的记忆中没有和卫致来交流的片段，向来卫致来并没有在之后的日子里主动发生交集。
“十二岁那年，我听闻你对巴国送来的稚子一见钟情，被父亲带走入军训练的我没有得到那个亲自求证的机会。”
狄迩听到有关巴?之事，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卫致来拥着狄迩，以狄迩的姿势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脸，也自然不知卫致来此时面目如冰。
“一年后，我得以获得喘息的机会，回到朝中，想要借那年的赏花盛典亲自和你说出我的心意……”
接下来的事情不需要卫致来叙述，狄迩就能猜到大部分。
“……从那时起，我便告诉自己，永远咽下这份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感情，自此七年没有从沙场归来。”
狄迩知道卫致来应该是因为巴?在她面前虚与委蛇，背地却有真正喜欢之人的事情，想要把巴?彻底从自己生命中革除。
“咚咚咚……”卫致来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到狄迩的耳朵里，听着一声声有力的跳动，狄迩的心跳也渐渐加速。
“执子之手，韶华不负，睹遍红尘凡事，阅尽碧落黄泉。”
“尔，可愿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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