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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柏崇之见门口两边的学生已然不多了，这才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车内车外两人同时回答——
柏明翰：“没关系。”
孟嘉树：“您太客气……”
柏崇之闻言，瞬间黑着一张脸戳了柏明翰一眼。简单三个字，柏崇之一下子就识别出来，站在他面前的是柏明翰的第二人格——柏明渝。
没有再看他，柏崇之转头对孟嘉树说道：“嘉树，真是麻烦你了。”
孟嘉树打开后座车门，“舅舅，别客气了。阿翰把车子给我了，我很乐意当柏家人的司机。”
三人坐好后，孟嘉树启动车子，往军区大院行驶。
此时，太阳正置于西方最高点，发挥今日最后的温度，洋洋洒洒地透过车窗，强行附着在每个人脸上。
三个人脸被照得暖暖的，车内空气的温度却急速骤降。
柏崇之刚抬起右手放在嘴边，调整气息，轻启唇峰。
柏明翰的声音就从副驾驶位上传过来，“舅舅，别吹！我明天再走。”
“不行，一个月一次的家宴，你怎么能以这副状态见外公？”
“我这样挺好。”
“阿渝，你的存在，柏家只有你妈妈和我知道。你外公身体一向不好……”柏崇之还未说完，柏明翰就扭转身子，猛地向后伸直上身。
呼吸之间，他的右手就拢住柏崇之的脖子，五指收紧。
柏崇之屏住呼吸，盯着他的眼睛。那里充满着占有欲，他想彻底占据这个身体。
这动静惊得孟嘉树急忙踩了刹车，柏明翰微微转头命令道：“好好开车，我还不想死。”
“好好！我好好开车！阿渝，你别激动，舅舅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孟嘉树踩上油门，在绿灯亮起之前冲过十字路口。
柏崇之倒不惊讶他的举动，垂下眼帘，轻轻放缓呼吸频率，顷刻间，尖锐的口哨声自口腔中传出。
哨声的旋律单一柔缓，基调中又带着波音和颤音的装饰性技法，能够明显听出音色的正在渐强，仿佛一匹马脱开了缰绳。
柏明翰双眸中的怒色随着焦距涣散，慢慢消逝，缚着柏崇之的五指也松开了些。
这匹马撒腿在草原上奔腾着，渐渐地，马儿累了，音色趋于平缓，最终马儿跑不动了——
柏明翰阖上双眼，浑身脱力，上身摊在汽车扶手箱上。
柏崇之又推又扶地将他安置在到副驾驶位上，长叹一口气，轻轻唤着：“阿翰……”
这声呼唤太深沉，悠远而亲近，轻叩柏明翰的心门，一点点拨动他的意识神经……
柏明翰推开眼皮，身子坐正，快速回忆了刚才的情形，掩饰住内心的苦涩，硬是在嘴角漾起一个俏皮的笑容，拧过脑袋看着柏崇之，乖顺地喊道：“舅舅。”
柏崇之看到他这个灿烂的笑容，才满意地抚上了他的发顶，“下周你得抽时间去我办公室做诊疗。”
“好。”
“阿翰，刚才你掐着舅舅的脖子，真是吓坏我了。”孟嘉树惊讶于柏明渝的无情无义，现在想起来还忍不住流汗。
“我知道。”柏明翰苦笑一声，右手握拳狠狠砸在气囊仓上，“下次再这样，你杀了我吧。”
柏崇之斥责道：“浑小子！说什么呢？你得相信你的舅舅，不可轻生。”
“就是，舅舅当校长之前，那可是h市有名的心理咨询师。”孟嘉树说。
“嘉树，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再有名，也没有把小悦治好……”柏崇之身子往后靠，双眼看着窗外，陷入沉思。
一路无言，车子很快走上杨树排开的沥青路，驶入一处清静的军区大院。
过了前面那一排排的小高楼，就来到小区靠后的独栋小院区。没走几步车速停下来，三人与门口散步的邻居打了招呼，才推开柏宅的红木门，往里走去。
院子里一边种着新鲜的时蔬，一边种着鲜艳的各色花朵，这里是柏明翰从小就喜欢的地方。那时他总是借口想外公外婆，央求母亲带他来，然后一进来就钻到菜园和花园里出不来。
他的母亲柏悦之，整日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满眼除了金发碧眼的丈夫和可爱的儿子外，就是灿烂的星星。
记得他六岁时的一个夜晚，就在这个院子的秋千上，母亲陪他一起坐在上面，父亲就站在后面轻轻摇晃秋千。
夜很沉，母亲握着他的小手，指着天上的星星，一颗颗数完后，温柔地问：“儿子，你喜欢哪一颗星星？”
他指指这个指指那个。
母亲笑着跟父亲说：“看到没？你儿子是个花心的。”
父亲大笑几声，用蹩脚的中文说：“我是专一的。”
母亲害羞一笑，抱住他说：“向爸爸学习哦。”
他却挣扎着坐正身子，伸出肉嘟嘟的右手，指着母亲的眼睛，一板一眼地说：“我喜欢你眼中的星星。”
母亲一愣，把他整个儿抱起来，“我们的儿子是个会说话的。”
他以为母亲是在夸他，五官挤在一处，开心地拍着手跟着笑。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应该是在夸父亲吧，毕竟她满眼都是父亲。
父亲在的时候，她眼里的星星会说话，父亲抛弃妻儿后，她眼里的星星掉在地上不见了，从此眼睛里空荡荡的，连他都没有了。
“阿翰！快进去吧。”
柏明翰的回忆被迫终止，抬脚走向小舅舅柏久之。小舅舅今年三十五岁，创办了一家公司。这次，母亲就是柏久之开车送过来的。
进了客厅，柏明翰对着沙发上攀谈的父女二人唤道：“外公。妈。”
柏老爷子还没说话，柏悦之就走过去，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眉眼盈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阿翰，好几天没回家了，妈妈想你了。”
“我在舅舅学校帮忙代课，周末没事会回去的。妈，您这几天睡得好吗？”柏明翰看着眼前这个温婉尔雅的人，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牵挂、走到家门口也会害怕见到的人。
“嗯，妈妈很好。”柏悦之拉着他往里走了走，看了眼空荡荡的地面，眉头蹙起，“小心点，地上有水。”
柏明翰闻言，赶紧看看地上，心不由地一紧，看向沙发上坐着的柏老爷子。
柏老爷子拿起身边的眼镜，往鼻子上戴。
柏明翰快速扫视周围，目光掠过最近处的茶几上的那杯水，急忙转身伸手去拿，接着手掌一不小心用力过猛，直接把那杯水撞倒。
只听，“咣当”一声！
这下，地下真的有水了。
外公就不会发现他的母亲，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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