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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睁着眼睛望着头顶黑夜，一直到东方鱼肚白。
眼前反反复复都是顾言起泛红的眼眶，和他说的那句“喜欢”。
他的心一半狂喜到几乎颤栗，另一半仿佛被一只无形的爪子撕的支离破碎。
他就是在这种胸腔被撕扯到麻木的状态下，牵着顾言起走过莲桥，回到了小楼。
他亲手给顾言起兑好热水洗脸洗脚，待洗漱完毕轻轻扶他躺到了床上，然后自己守在床头陪他入睡。
克制的不可思议！
毕竟在他脑子里闪来闪去的，他怎么赶都赶不走的画面，一片凌乱狼藉，旖旎的不足为外人道！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
仿佛从生来就在等待。
顾言起好像是真的累了，这一次在匿园醒来，他内心可能才真正放下戒备。
黑暗中，凌澜月静静看着他的睡颜，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觉得自己被一种莫大的幸福所包裹。
有了此刻，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困苦煎熬，就成了一场考验而已！
他回到对面自己的房间，就那样合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湖却是惊涛骇浪。
去年五莲山上，慧远单独把他叫去，说十七是寒族血脉的时候，他隐隐就感觉到，自己找到他了。
他忍着迫切的心一直等待。
直到那晚，尚书令府上，他终于对上那双眼睛！
骨头，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没有办法忽略的十五年，他知道十五年的腥风血雨可以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世道沧桑，谁人不是面目全非？
他不知道顾言起还会不会喜欢他，会不会还愿意把他留在身边。
我终于找来了，你还要不要我？
原本觉得能够找到活着的你，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了。
可是这样看着你，看着这么好的你，又怎么可能不贪心？
我想要你还像最初一样，说喜欢我，心心念念把最好的留给我。
甚至贪心到，连你自己，我都要得到！
这些年，我走了许许多多的地方，看到了太多美丽的风景，可是心里最向往的，还是你形容的故乡。
你回不去的地方，是我到不了的瑶池仙境。
这人间把最大的恶毒加诸在顾言起的身上，他的苦，没有人比凌澜月了解的更清楚。
可是他却红着眼睛用像最初的孩童一样的干净眼神告诉他“喜欢”。
顾言起话说出口的刹那，凌澜月恍惚间觉得十五年岁月瞬间消弭于无形。
他有在那么一瞬间会想，那些杀戮、那些兽行、那些让人不忍卒读的岁月，或许真的不存在？
现世让他无处可躲，顾言起凝视他的眼神成了他可以躲起的南柯一梦。
人们觉得他玩世不恭觉得他放浪形骸，而知道他在追寻寒族踪迹的自己人也以为他只是因为执拗。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一种本能。
本能的喜欢，本能的寻找。
他只是没法抗拒自己的本能！
凌澜月转过头看着顾言起的方向。
他想，或许，把喜欢你寻找你作为本能的我，也是你可以藏起的南柯梦？
满腔的酸涩，一夜凌乱的思绪，东方的天空露了白，他起身悄悄又坐到了顾言起的床头。
但是却看到了顾言起被魇在梦里的一幕。
顾言起似乎一动也动不了，精神却到了崩溃的边缘，泪水从眼眶不停的滑落，嘴里不停的念叨：“不能，不能，你不能这样。”
凌澜月起身一把抓住顾言起的手，另一边伸出手触摸他的脸庞，倾身在他耳边小声的喊：“流溪，流溪，醒醒，醒醒。”
须臾过后，顾言起悠悠转醒，眼神还是一片痛苦之色，隔着深远的梦境一声不响地看着凌澜月。
凌澜月把手从他脖颈下穿过，直接俯身把他拥进了怀里。
“没事了，不怕，我在呢，不怕！我们流溪最勇敢啊，不怕不怕！”凌澜月抱着他，一边哄一边轻轻晃。
顾言起先是一动不动，由他抱着，慢慢的，伸出手，回抱了过去。
两个人紧紧抱着彼此，直到天越来越亮，屋子中的摆设，都渐渐清晰起来，顾言起才慢慢放开凌澜月。
凌澜月把顾言起扶坐起来，用软枕垫在身后让他倚在床头，然后倒了温水，看着他喝下去。
顾言起喝完水，凌澜月接过杯子放好，坐回床边两个人就彼此久久看着，也不说话。
顾言起不说凌澜月就不问。
良久，凌澜月抬手摸了摸顾言起的脸庞，拇指在他的嘴角勾了勾，到底还是歪过头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亲完了，委屈巴巴地看着顾言起：“怎么办？忍不住！”
跟被占便宜的是他似的。
顾言起终于被逗得有了笑意，他认真的看着凌澜月，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啊？那是忍还是不忍？”
凌澜月只怔愣了一瞬，接着整个人倾身过去，狠狠地吻住了那两瓣让人魂牵梦绕的薄唇。
天终于亮了起来。
凌澜月牵着顾言起走下竹楼，去隔壁小院吃早饭的时候，韩欢从厨房把清粥小菜端到他俩面前，看着那正襟危坐的两人，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顾言起就算了，本身也不了解，但是他家公子这模样？
韩欢摸不着头脑地问：“公子，你这隐隐透出来的喜气是怎么回事？难道捡了什么宝贝？”
凌澜月一听这话，来劲了，一个得意的眼神丢过去：“要说我们欢欢，还是比较敏锐的！”
韩欢一听有戏，赶紧凑过来：“什么宝贝，公子你快说说！”
凌澜月给他一个这你就不懂了的眼神：“这能随便说嘛？绝世珍宝。欢欢，你要学会用心感受，跟我一样，听到没，要用心！”
韩欢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要用心感受什么。
旁边的顾言起越发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端着汤勺认真的喝粥。
凌澜月看他只盯着粥喝，赶紧殷勤地夹了小菜过去。
“单喝粥味道太淡了，配着一起，你吃吃看喜不喜欢？”
韩欢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看着他的动作。
作为他家公子的内务大总管，没人比他更清楚凌澜月明里骚气冲天，暗里又守身如玉的奇葩特性，弄得影卫那帮人都以禁欲为己任。
长宁太子帮就是远处一看怡红院，近处一看和尚庙！
但是今天这人，怎么明里暗里，好像都有那么点不对劲！
韩欢摇着头出去了。
凌澜月在背后看他那迷惑的样子，得意的哼了一声，筷子夹着菜又往顾言起汤匙里放，轻蔑地表达了对韩欢之流的鄙夷：“看吧，到底是光棍，光敏锐有什么用，他就是不懂什么叫爱！”
顾言起一本正经的看着自己汤匙里的菜，不动声色地又挖了一些粥上去，镇定自若地往嘴里送去。
白色的汤匙就这样，“咚”的一声，磕在了他和汤匙一样白的漂亮整齐的门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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