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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几个女生和孙韬也纷纷转头看去。
顾荆神情没什么特别的变化,依旧身姿挺拔地屹立在十米外的位置。
男生额头上耷着的黑色碎发被汗水打湿，拧成了几缕搭在浓密的眼睫上，身上的浅色球服中间湿了一大片，修长的手指垂在裤缝边,抓着黑色外套。
须臾,男生漆黑瞳孔细微挪动,视线和温慕窈对视上。
眼泪还挂在脸上,鼻子也还堵塞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孙韬将信将疑地又侧头盯了眼梁娅。
后者胸有成竹地扬着下巴：“孙主任，您把顾荆叫过来问他就知道了！刚刚我……”她不服气地吞了吞口水,“我被打的全过程他都有看见。”
孙韬哼了声：“行。”
他横她一眼,“如果一会儿问了顾同学发现你还在撒谎，你就直接给我滚回家面壁思过吧。”
梁娅满口答应：“没问题！”
孙韬朝顾荆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后者略点了下头,抬脚往这边走。
紧接着，梁娅得意地乜了眼温慕窈，眼神里仿佛在说：你那拙劣的戏码马上就要被戳穿了。
温慕窈却是没能注意到那么多。
有些匆忙地将视线转回来，她盯向斜下方地上的黄色泥土,喉咙滑了滑。
无所适从感忽然就涌上心动。
她蜷缩在身前的手指倏地抠紧了起来,心脏也很重地鼓了鼓。
她不知道梁娅说的是不是真的,顾荆是否是真的看到了她把梁娅摁在那里的全过程。
她也更不知道……如果顾荆真的看见了，是否会真的毫不留情地当众拆穿她。
应该是会的吧。
毕竟,她和顾荆也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就仅凭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吗？或是，他们那莫须有的兄妹关系？
温慕窈没有这个自信。
况且。
温慕窈想起在匿名群里,曾经有人提起过的那几句：
【梁娅上学期的时候在食堂大喊说什么是顾荆对不起她欠了她,那事儿你难道不知道？】
【卧槽,顾荆跟梁娅还有一腿？】
……
顾荆和梁娅认识的时间远多于她。
顾荆和梁娅之间的纠葛，似乎也是远多于她。
然而。
她好像最担心的又不是顾荆是否会如实禀告孙韬，拆穿她的戏码这件事。
她刚刚听了梁娅说的话后，和顾荆对视上那一刻，当头一棒的想法其实是——
如果他看见了。
如果他真的全看见了。
看见了是她丝毫不手软地将梁娅摁在泥土里。
然后，又在孙韬面前演尽了无辜之态，将事情嫁祸给梁娅。
就像一个电视剧里的恶毒女配。
要是真的是这样的话。
那他刚才安静地在旁边看着他们的时候，心里又是在想什么呢？
——果然啊，温慕窈就是这种人。
……是这样的想法么。
温慕窈莫名开始慌张了。
也不知为何。
以前她在顾恒洲面前装无辜的模样他也不是没见识过，更甚那次他还是所谓的“受害者”。
但这次却总觉得有点不一样。
不知道是哪里不同了，总之就是不同了。
慌张过后的情绪是后悔。
温慕窈突然在想，如果她刚才不这样做就好了，就让梁娅打了她又怎么样。
或者，如果刚开始，她不拖着开头的那一点时间，他到这里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看见那一幕了。
……
无数条杂乱的信息在脑子里裹挟着闪过。
最后的最后，在顾荆朝他们这边缓步走来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定格下六个字和一个问号——
他会讨厌她吗？
男生生得高大，孙韬要仰着头才能跟他说话。
没急着进入正题，孙韬先是寒暄了几句：“顾同学，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是听刘归他们说了这事儿，然后赶着来给学妹帮忙的吗？”
刚刚他在办公室里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刘归他们几个急匆匆地冲进他办公室，喘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就一拥而上把他拖出办公室，拉着往楼梯口奔，边跑边断断续续说了几个关键词：“梁娅”、“操场边”、“打人”……
不需要多详细的讲述，孙韬立刻就get到了刘归的意思。
因为梁娅已经是个“惯犯”了，这段时间是因为腿摔伤住院他才好不容易能消停一段时间的。
没想到，这才回校第一天，就又开始了！
不过孙韬倒是都很有经验了。
他立刻招呼着男生们去车棚借几辆自行车过来，一人蹬上一辆就往操场那头赶。
几分钟后，他一拐过弯看到的，就是梁娅扬起手要扇向温慕窈的一幕。
诶，貌似，他刚刚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的位置，好像是有个男生站在那里来着。
不过他刚刚太急了，没怎么注意看。
原来站在那儿的就是顾荆啊。
那他一个男生看到小学妹被欺负，怎么都没上去帮一把的……
顾荆还没回答，梁娅的话便打断了孙韬的思绪：“才不是呢好吧！顾荆是来见我的，我俩有约呢，”她朝顾荆那边倾身，笑嘻嘻地说，“是不是呀，顾荆同学。”
顾荆垂下眼皮睨了梁娅一眼。
眼神淡淡，没说话，也不知道是默认还是什么。
原来……
顾荆来这里是来见梁娅的吗。
温慕窈站在顾荆侧边，也在同一时间抬起眼睑。
男生侧脸利落俊朗，薄唇抿得很直，一点视线也没有分给自己。
舔了舔唇，温慕窈慢慢垂下湿润的眼睫。
一瞬间。
刚刚在身体各个角落不规律跳动的心脏霎时安静下来，缓缓地往下沉，紧绷的身体也倏地放松了下来。
大概是有种，确定了某个事实之后，舔舐而上的无力感。
……
“见你？”孙韬表示有点大跌眼镜。
顾荆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怎么会跟梁娅这种人勾搭在一起？
莫非，顾荆也被梁娅欺负了？
呼了口气，孙韬正色道：“梁娅，你别跟我在这里嬉皮笑脸的！”
复又转头看向顾荆：“没关系顾荆同学，你不用在意其他人，你如实跟孙老师说就行。你刚刚，是不是看见了她们在这里时的事件全过程？”
梁娅双手抄起，扬着下巴冷笑了声：“你快跟他们说！是不是根本就不是——”
“我没看见。”
顾荆忽的开口，声线低低沉沉，没什么情绪。
他眼神坦荡地看向孙韬，耸了耸肩：“我和你们是一起到的，没看到其他的。”
温慕窈怔住，猛得抬头望向顾荆。
梁娅：“？？？”
梁娅呆滞了足足三秒，然后大张着嘴，不可置信“呵”了一声，然后又“呵”了一声。
她绕到顾荆面前，几乎以为是自己听力出了问题：“你、你他妈有病吧？”她颤抖着手指向温慕窈，“你居然帮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
“不是顾荆，”刚刚再怎么样也没哭的梁娅喉咙也开始哽咽了，“我也没让你帮我啊，”她声音里哭腔越来越重，“我只是让你把实情说出来这都不行吗呜呜呜……”
孙韬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闭着眼朝梁娅及她旁边的几个女生招了招手：“去我办公室说吧，把你们家长都喊来！”
一个女生上前去拉梁娅衣袖：“娅姐，孙老师催了——”
“你他妈别碰我！”梁娅一把甩开，本就被泥土沾花的妆容更晕了，眼睛周围一圈都浸染着黑色眼线。她渐渐收起哭泣，又瞪了顾荆几秒，然后咬着牙转身离去了。
顾荆全程都像是身处事外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任由梁娅在他耳边发疯都熟视无睹的模样。
温慕窈也静静地站在一旁，没说话。
现场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孙韬带着梁娅几人往办公室走，见状，杨飞吴三他们几个也在不远处肩膀勾肩膀，煽风点火地喊着：
“哟学姐完了呀！”
“哎呀学姐怎么还打人啊！”
“学姐好凶凶哦！学弟好怕怕哦！”
“孙主任！她们还化了妆做了指甲，校规里是不允许的哦！”
“对啊对啊！可别把这项扣分给忘了啊！”
……
孙韬转头瞪他们：“你们也给我闭嘴！”
“……”
男生们悻悻缩回头。
刘归刚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时不小心崴了下脚。
他转了下脚踝，这才一瘸一拐地朝温慕窈走去。
刘归拍了拍她的肩膀，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温校花，我刚刚在篮球队训练——”他用手在温慕窈眼前挥了挥，“温校花？你还好吧？”
温慕窈不知在想什么，这才眼睫动了动，眼神迷茫地抬头望向刘归：“啊？”
“你……没事吧？”刘归迟疑问。
“哦，”温慕窈温吞地把被扯歪的校服拉正，挽了挽唇，“没事的，幸好你来得及时，谢谢啊。”
“?悖?凳裁葱荒亍！
刘归还有些愧疚，他摸摸后脖颈解释说，“我刚刚在篮球队训练，我一周就这个时间不看手机，你说这这这怎么就这么巧……”
其实刚刚是这样的。
杨飞正换着衣服就看见顾荆突然急匆匆跑走，在背后大声喊他也没应。
刘归他们倒是听见了。
他跑到场边问杨飞怎么了，杨飞说他也不知道啊，正看手机消息呢看着看着就突然走了。
刘归转着调子“诶”了一声，说不会是荆哥那小女朋友在召唤他吧，边说边摸出裤兜里的手机，想说给顾荆发条消息打探一下情况，结果就看见了温慕窈这条信息——
【学长，梁娅一会儿说要找我，就在操场边的花坛那儿。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帮我叫下老师呗？】
卧槽？梁娅？
杨飞和吴三也正伸着头看他手机。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秒，不约而同叫出声：“东北菜馆！”
几人没再多说什么，把手机揣进裤兜就往孙韬办公室赶。
……
刘归边说着边往后瞥了眼顾荆——这个和温慕窈最不熟的人都接到了消息。
看来，面前这位温校花的消息是群发的啊……
其实不是。
温慕窈只给刘归发了这条消息。
考虑到只有他才是将手机随时都握在手里的人，刚刚温慕窈跟着吴梦艺来这里的路上就给刘归发了条消息。
温慕窈从来不逞强，就算不是百分之百的把握，那也总好过什么准备都没有。
……
刘归絮絮叨叨说了一阵，视线往下递，落到温慕窈手臂上的血痕上：“你这伤口——”
“没事。”温慕窈反应很快地把校服衣袖往下拉，手背到身后挡住了。
刘归撇了撇嘴：“行吧，那我们先走了。”
温慕窈点头，又说了句：“谢谢学长。”
刘归摆手，转身看顾荆：“荆哥，走呗。”他下巴往后扬了下，“没事儿了。”
顾荆舌尖抵了抵脸颊，咂嘴说：“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儿。”
刘归也没怎么在意：“行咯。”
不远处的吴三还在扶着自行车捶胸顿足：“都他妈怪梁娅！咱们秘密基地以后肯定要被重点排查了！”
杨飞也反应过来了：“我操，对啊！”
刘归走着走着脚步也一顿：“咱们桃源角沦陷了！”
三人抱头痛哭了一阵，骑车走了。
周遭瞬间寂静下来。
落针可辨。
空气凝滞了半分钟。
顾荆微不可查叹出口气，转头睨温慕窈。
后者也下意识抬眸看他，却在下半秒迅速移开视线。
女生鼻尖还是红红的，眼尾也还湿润着，圆润杏眼像是被水洗过了似的干净清澈。
“……”
顾荆舌尖缓慢舔过上牙牙齿。
侧身，伸手，把黑色外套递到温慕窈面前。
温慕窈瞳孔动了动，没敢迎上顾荆目光，视线点点往下落。
男生手掌松松散散抓着黑色外套衣领，指节修长明晰，指骨微凸，指甲边缘被修剪得干净整齐。
她没动作，盯着看了几秒。
面前的黑色外套又被人往她面前递了递。
温慕窈依旧没接过来。
顾荆没再等下去，直接一步跨过来，把外套从后面搭在了她肩上。
没停留，他转身往外走。
走了几步，他顿了顿，往后转头：“不走么。”
温慕窈神情愣愣的：“啊？”
“走。”顾荆言简意赅。
瞧着女生神情依旧没什么反应，他无可奈何地摇了下头，伸手想牵温慕窈手腕，却见全是血痕。
顾荆眉头蹙起。
手指在半空中缓慢握了握，然后转而拉起了搭在她肩膀上的自己衣服的衣袖。
温慕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放学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学校里几乎没几个人了。
只有深秋落叶被风吹得呼呼响。
两人都没再说话。
顾荆只是沉默地拉着她往外走，步伐放得很轻很柔。
温慕窈莫名又想起了自己刚刚的那个问题。
——他会讨厌她吗？
似乎。
这一个简单的动作。
就已经表明了他所有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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