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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不住叶怀楠的号码……”宋欢的声音都哽咽了，抓着她的手说：“是我连累了你，姐，对不起！你出去吧，反正外面的人也不认识我们，不知道我们谁是谁，你出去，我留在这里！”
“说什么傻话。”方羽摸了摸她的头，表现得很镇定，“你不是说你妈带着人在追你吗？那应该就在附近，你别告诉你妈是我在里面，就说是你的一个朋友，让你妈带人来救我！”
宋欢一听觉得这个主意可行，疯狂点头。
外面的人开了门，但也只是很小的一条缝，宋欢那么瘦都是挤着出去的。
随后，那门又立刻锁上。
宋欢回头看了眼，虽然着急，但也知道现在多一秒的犹豫，方羽就会多一分危险。
她咬咬牙，朝着大门口的方向跑去。
胡婉莹的确就在附近，她跑出去不到五百米就看见了自家的车子。
保镖看到她，立刻上前，“大小姐，你没事吧？”
宋欢摇摇头，朝着车里看了眼，径直走了过去。
胡婉莹降下车窗，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是跑了？还回来干嘛？”
“我不跑了，但是我朋友现在遇到了事情，你让他们去帮一下忙！”宋欢气鼓鼓地说道。
胡婉莹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什么朋友？”
“你不认识的。”
“你的朋友，还有我不认识的？”
胡婉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表情里却一点怀疑都没有，语气平静地道：“上车，回家了。”
宋欢再傻这个时候也觉察出了猫腻，她没有上车，而是往后退了一步，眼底涌上满满的不可置信。
胡婉莹等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反应，顿时又恼了起来。
一转头，却对上一双满是惊恐的眼睛。
她愣了下，莫名地升起了一丝心虚：“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妈，是不是你……”宋欢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极速地变白，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之中。
她不敢相信，“妈，你疯了是不是？你居然——想杀她？！”
“我没有！”胡婉莹立刻厉声否认，又骂她：“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是你妈，你怎么可以把这么重的罪名扣在我头上！”
“那你为什么不让人去救她？”
“你说是朋友，没说是她。”
“那我现在说了！”
胡婉莹抿了抿唇，不语。
宋欢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
然后，她冷笑一声，转身就疯狂地朝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胡婉莹从车里探出头，大吼：“把人给我拦下！”
这个局是她和别人一起设下的，但她只负责把方羽引到这里，具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她也不知道。
万一对方真的要对方羽下手，宋欢这么傻傻地跑回去，只是多送一个人头而已。
保镖几个大步就追上了宋欢，一左一右把她的手臂抓住。
宋欢崩溃地大叫：“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保镖置若罔闻，直接把她拖到了胡婉莹面前。
没等胡婉莹开口，宋欢忽然对着她呸了一声，咬牙一字一句地骂道：“你真可怕！”
她虽然没真的吐口水，但胡婉莹还是本能地闭眼往后缩了缩。
听到她骂自己可怕，气得从车里下来，扬手就要打她。
宋欢毫不畏惧，甚至仰起头，把自己的脸往前送了送，“你打！你打死我好了！我真是不明白，你们上一辈人之间的恩恩怨怨，为什么非要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来承担？我做错了什么？方羽又做错了什么？你们要争要斗，我们拦着了吗？为什么我们想要好好相处，你们就非要搞破坏呢？！”
“好好相处？她是那个贱人的女儿！她假装和你好好相处，为的是将来能进入宋家，霸占宋家的财产！”
“钱有什么好！她方羽想要我愿意都给她！”
“宋欢！！！”
“我只是想要有个人疼我！”
这一句，宋欢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来，最后两个字都破音了。
她哭得不能自已，抓着她的那两个保镖都有些动容，手上松了力道。
然而，宋欢没有趁机逃跑，她只是无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幸运的，因为她是正室所生，名正言顺的宋家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将来也是可以继承宋家的财产。
没有人问过她到底想要什么，都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把很多她不想要的东西塞给她。
宋明章这些年忙着平衡家族内部的关系，胡婉莹忙着结交当地的名媛，她想要的疼爱，都只存在于表面。
就连和她最亲最亲的弟弟，也在多年前因为意外离开了。
后来，她看到闺蜜的姐姐那么好，想起了自己也还有一个姐姐。
她想着，只要自己先主动示好、坦诚相待，哪怕同父异母，方羽也肯定会接受她的。
接受了之后，会不会也和闺蜜的姐姐一样，对自己的妹妹疼爱有加呢？
令宋欢没有想到的是，方羽的信任和疼爱，比预期来得更快更多，她只不过说了一句‘上一辈的事与我们无关’，方羽就接受了她这个妹妹。
甚至是今天的事，她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有危险，就傻傻地跑来救自己了。
宋欢越想越崩溃，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又再一次跑向了仓库。
旁边忽然有一辆车子飞速驶过，她匆匆一瞥，只来得及看到开车的人是叶怀楠，想喊一声‘带我一起’都来不及。
不过，叶怀楠赶到了，她心里也就没那么怕了。
他会救方羽的，一定会！
……
从叶怀楠坐上叶氏集团副总这个位置开始，大大小小的暗杀，经历了不下十次。
叶家的人都清楚，叶氏集团近些年风头太盛，以至于树敌太多。
柳青梅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曾要叶振天承诺，绝不会因公把叶怀北派到三九城之外的地方。
因为三九城是最安全的地方，纵然有敌人，忌惮着叶家的势力，也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叶怀楠成了挡刀的那一个。
但叶怀楠不觉得有什么，母亲去世后，他将生死看得很淡，仅剩的那一丝想要活下去的执念，也不过是为了查清当年之事。
他也从不求神拜佛，相信人定胜天，命运皆在自己手中。
然而这一刻，他却忍不住想要祈祷所有过往的神明，保佑方羽不要出事。
方羽真的没有出事，她只是被关起来了而已。
那扇门从里面打不开，但从外面，只要拉开那根铁杆子就可以。
就算叶怀楠没有及时赶到，只要宋欢回来，方羽也能得救。
蹊跷就摆在眼前，明显得让人想要忽视都难，但叶怀楠没有心思去管。
门一打开，他喊了一声：“方羽！”
有脚步声响起，随后那个熟悉的声音便从黑暗中飞奔而来，径直投进了他的怀里。
叶怀楠把人抱住，想要说点什么安慰安慰她，可一张口，竟有别的情绪先一步涌了上来，逼得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足够清楚方羽在心里的分量，这一刻却发现——比自己想的，还要更重要。
方羽抱着他，很用力很用力，好像生怕一松手，他就会凭空消失。
也不是——
就算自己不松手，这个男人，也迟早都不是自己的。
那个人说的对：我比你更适合叶怀楠。
方羽忍下心底那阵蚀骨的痛意，从叶怀楠的怀里出来，站直了身体。
一看，发现叶怀楠整个人都是僵着的。
刚压下去的痛意又铺天盖地袭来，她咬牙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了，嘴巴一扁，直接哭了出来：“叶怀楠，我怕……”
叶怀楠被她的哭声惊醒，一把将人重新抱在怀里，力道大得似是要把方羽揉碎了塞进自己身体里去。
方羽任由他抱着，呜呜呜地哭，借着害怕的名头，把那些委屈都哭了出来。
让我在这一刻哭个够，往后只在你面前笑。
愿我走的时候，你记住的，都是我的笑颜。
……
这件事虽然没造成什么有实质性伤害的后果，但方羽看得出来，叶怀楠很生气。
他迅速结束了工作上的事，然后要带她回国。
方羽倒不是还想留下来再逛逛，只是觉得就这么走了不太好，想去医院再看看宋明章，打个招呼。
叶怀楠不同意，语气冷淡地说：“他很好。”
“怎么了？”方羽直觉他对宋明章也有了敌意，不禁困惑：“是他也参与了这件事吗？”
“不是。”
“那……？”
“一日夫妻百日恩。”
方羽心想，幸好自己聪明，短短几个月的相处就了解了他说话做事的风格，要是换做别人，哪里能知道，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其实是——
宋明章知道了这件事是胡婉莹做的，但他希望自己和叶怀楠能放胡婉莹一马。
几十年的枕边人，心有不忍也是正常的啊。
方羽笑着拉了拉某人的手，某人努力把脸色收回去，平静地道：“怎么？”
“我去看看他呗？”
“我说不行，你听吗？”
就知道这人嘴硬心软。
方羽笑得更灿烂，捏着他的一根手指头，撒娇似地晃着，轻声道：“生命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他又病重，搞不好这就是我跟他最后一次见面，有几句话，我想和他说。”
最后一次见面。
这几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叶怀楠，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随后，他点头，“好。”
方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的时候，眼底却有点湿。
她想去和宋明章说——
对不起，哪怕有你的鼓励，我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我没有怪你，如果可以的话，我相信你也想让我成为名正言顺的宋家女儿。
希望你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
胡婉莹记不清自己上一次看到宋明章流泪的样子是什么时候了，大概至少隔了有二十年吧？
或许，还要更久一些。
此刻，宋明章坐在病床上，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英文书，眼泪却不间断地往下流，无声、无息。
胡婉莹想要说点什么，几度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方羽和宋明章在里面说话的时候，她没有走远，说得更准备一点，是她怕方羽会说自己坏话，所以就站在门口偷听。
然而，从头到尾，方羽连提都没有提起她，甚至也没有提起另一个人，好像那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说了一些自己小时候的事情，然后说起了叶怀楠。
一个女人，只有真的深爱一个男人入骨，才会用那样的语气说——我配不上他。
痛到极致，万分不舍，却又狠得下心放手。
那一刻，胡婉莹都不自觉地有些动容。
“明章……”
“怎么了？”病床上的人抬起头来，看着她，一脸从容，好似压根没发现自己哭了。
胡婉莹对着他那一脸的泪痕，忽然也哭了，“明章，对不起。”
“怎么突然跟我道歉？”
“我没有想对她怎么样，你知道的，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很恨她们母女，但没有看到，我也不会想要去害她们，这一次，她突然来看你，是我……是我太紧张了。”
怕她是来抢家产的，更怕她是来抢你的。
胡婉莹低声抽泣着，别开脸，缓缓说道：“可能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她和那个贱人……不一样。就像欢欢，我亲生的，也是我自己带大的，也和我不一样。”
宋明章没想到她会突然想明白，他心里并不是完全不责怪胡婉莹的，当时对叶怀楠说的也是——给我几分情面。
甚至今天见到方羽来，他也做好了要给方羽一个交代的准备。
然而，那个孩子太懂事了。
命运对她如此不公，她却仍旧心存善意。
她说：我不怪你，不怪任何人，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会来看你的。
到此为止，指的就是胡婉莹不再设计于她。
眼下看来，胡婉莹应该是不会了。
宋明章想笑，转眼却又扑簌簌地落泪。
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应该给那孩子留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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