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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透入的日光灿烂，它们倾洒在万俟润身上，顷刻将他的皮肤染得近乎透明，好似转瞬便会消散于天地间。
他想要伸手去触碰冷?牙，可手才刚伸于半空中却已然没了力气，他手指尖微微曲着，再度失笑，满心都是对自己的嘲弄：“冷妃就在朕的眼前，可见却已然无力去触碰冷妃了，朕这身子早已油尽灯枯，眼下不过是凭着口气，吊着罢了。”
冷?牙抓着万俟润的手，将其放在自己的面颊上。
他的手冷得像是块冰，贴在面颊上时冷?牙冷得缩了身，可她却没有放开，反而将其贴得更紧，面上含笑道：“这样的话，陛下不就可以触碰到臣妾了吗？”
顿了顿，她又道：“你是真龙天子，是北国万千臣民的好陛下，这般诅咒自己的言语陛下莫要再说了，好不好？”
万俟润静静看着她，许是怕她又伤心难过，那些负面之言他终是埋藏进了心中，可五脏六腑的疼痛却是越发的清晰，像是刀绞一般，生命也在这时一点一点的逝去着。
他又望向虚空，恍然间记起了曾经宫内的欢声笑语。
在所有人都还在时，原来宫里是那般热闹的啊……
虽说有时得担心他们是否会闯祸，但他终究还是甘之若饴的，然而眼下宫里头静悄悄的，他虽不用日日操心，但心里头总是空落落。
“朕到此刻才发现，有些东西之余朕是多么的珍贵。”万俟润再度开口，断断续续的嗓音满带着沙哑：“在旁人眼里，朕是温厚宽容的帝王，可只有朕知道，朕与先皇一般嗜血无情，为了帝王路能够安稳，朕终究还是伤了好些无辜的人，朕多疑多思，做下好些残忍之事，致使至亲与朕离心。”
“他们走了，离开了，只留给朕一座空寂的皇城，这原本是最好的局面，朕就可不必多加思虑，永远高枕无忧，可朕始终是贪心的。”
“他们走了，可朕却始终能想起往日的欢声笑语来，也时常在想，朕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不该多加思虑，永远这般戴着温厚的面具？”
冷?牙一遍一遍听着，始终咬唇不语。
万俟润沉浸在自己的思虑当中，每说一句便咳嗽一声，到最后鲜血再度染红了衣衫：“冷妃，你说朕，是不是真的错了？”
“陛下这般做，总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冷?牙红着眼给他擦拭唇角，可鲜血溢出太多，怎样都止不住：“这条帝王路本就充满荆棘，不管如何，有时总要舍弃些什么，所以，说到底对错什么的谁又能说得清楚，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万俟润唇瓣翕动：“问心无愧吗？”
“可是朕，后悔了啊……”
若他早早知道这条帝王路上会这样孤寂，他宁愿将先皇的叮嘱抛之脑后，做个快乐的、什么都不明什么都不知的糊涂帝王。
而不是像此时，即便时间不多了，周遭却仍旧静悄悄的。
死得这样无声无息……
“陛下不要再说了，歇一歇好不好？”冷?牙怕了，怕极了，手都在颤抖。
闻言，万俟润笑了，染血的唇角弯起一抹弧度，有种格外的温厚感，他道：“其实冷妃也不用伤怀，这一切不过都是轮回而已，做了错事，终究是要偿还，只是时早时晚罢了。”
“陛下……！”冷?牙心惊胆寒，险些破了音。
万俟润又笑了，突然话锋一转：“冷妃再给朕跳支舞吧，朕想多看几眼你穿凤袍的样子。”
“好。”冷?牙点额：“那陛下好好看着，莫要睡着了，好不好？”
万俟润抬了抬眼，应道：“好……”
听到他的保证，冷?牙这才站起身，走到刚刚的位置翩然起舞。
她袖袍轻甩，仪态万千，衣服上的彩凤仿若振翅高飞，美不胜收，半晌她用袖袍遮面，轻轻地扬起一抹笑，透着半分的柔和，还有几分藏不住的凄然色。
“陛下，臣妾的舞跳得好看吗？”她的嗓音微哑。
万俟润觉得累，近乎是微弱的呢喃着：“跳得极好看……”
“那臣妾，每天给陛下这样跳舞好不好？”冷?牙唇角又弯了些，泪意却汹涌。
“好……”万俟润只觉神思恍惚，他的眼前是一片白茫，这一刻他觉自己置身在一个安静的世界中，他很累很想睡。
而他也再难支撑，他的手指尖微动，终究还是从上滑落了——
他的整个人陷进了软塌中，双手微垂，力气全无，像是永远陷入了沉睡中。
冷?牙似有感应，仓惶地朝他那边跑去。
凤袍有些长，她被绊倒在地，剧烈的疼痛让她站不起身，她只能连爬带跑，终于还是来到了万俟润身边。
她颤抖地执起他的双手，可入手的却是如死人一般的冰凉，她不信邪，用尽身上的所有温度给他暖着，也在浅浅笑着：“可是臣妾的舞跳得不好？陛下怎么就睡着了？你答应过臣妾，不会睡着的啊。”
四周很安静，没人说话。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在耳边响了起来。
“陛下睁开眼好不好，臣妾再给陛下跳一支好看的，并且保证不会再让陛下睡着了……”
还是没人说话。
双眸紧闭的万俟润面色惨白，像是一面容好看的雕塑。
冷?牙战战兢兢伸手放于他的鼻尖，终于，泪水再次汹涌而出：“……陛下一言九鼎，为何眼下却食言了？”
“你答应过臣妾不会睡着，可现在为何自己一人睡得香甜？”
“陛下别睡了，臣妾让小毓儿给你哼首童谣吧，她眼下会跟着臣妾的调子哼曲子了，可是好听，陛下肯定会喜欢的。”
那道清润温和的声音终究还是没有再响起，好似已经埋入了岁月的长河中，再也听不到了。
冷?牙轻抚他的面庞，伤心欲绝：“眼下这个时辰小毓儿怕是要醒了，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找自己的父皇，陛下醒一醒看看她，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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