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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芳菲与城 > 第二十八章 男人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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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子呼吸急促,小脸通红,一看到林琅,就往她怀里蹭,委屈地哭了:“妈妈我难受。”她心里咯噔一下,用手探了探额头,糟糕,发烧了。

    林琅有点慌了。赵先生并没有跟进来。她叫他:“帮我把温度计拿一下,在电视柜左边的抽屉里。”

    他应声,很快找到了体温计,拿进来递给她,坐在了床边。

    她用的是传统的水银体温计,塞到孩子腋下要等一会儿。两人就这样一个在床头,一个在床尾枯坐着,房间只开了一盏小夜灯,看不清男人的表情。

    “要不,你先回去吧!”此刻林琅心里除了焦虑着急,再无别的情绪。

    “我陪你。”男人说了句简单又暖心的话,林琅心里稍稍有点安慰,孩子要是真生病了,身边有个照应的人也好。

    拿出体温计,37.8度。孩子说嗓子也不舒服。根据以往经验,林琅猜想是白天在温泉玩水一冷一热吹风受了凉,或者游泳池的水不干净细菌感染。

    家里有小孩,常备药都有。她从药箱里找出退烧贴给雅雅贴在额头上,又找出上一次剩的头孢克肟颗粒,孩子又哭闹要抱,赵先生忙说:“我去冲药。”

    他很快冲好药,端来递到她手里,她手刚一碰杯子就被烫得缩回来。

    “小心小心,有点烫。”他把杯子放到床头柜。

    林琅心里着急,想埋怨,忍住了。

    药晾凉了给孩子喝下,小人儿躺下了,一只手摸着妈妈的衣角,小腿缠在妈妈身上,紧紧地裹缠着,林琅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林琅又说:“你回去吧!”

    他还是不愿走,说:“我去外面。”

    过了半个小时,她再给孩子量体温,烧退了一些,也睡得踏实了一些,她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此折腾一番,已是半夜一点多。她又困又头疼,起来去厨房接了一杯水,看到赵先生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接好水回屋,因为刚才保持一个僵硬的不舒服的姿势,腰有些酸,不自觉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捶着腰。

    他并没有睡踏实,醒过来,起身:“孩子好点没?”

    “烧退了一些。”

    他走过来,靠近她,拢住她,温柔地说:“辛苦了。腰不舒服吗?我帮你按按。”

    他的手滑向她的腰,她很快意识到,这并不是要帮她按摩,这只手,依然饱含热烈的情欲,她刚才会错了意思,他并不是留下来要陪她应对突发事件,有个照应,男人的欲望就像洪水猛兽,他只是想把没做的事情做完,她悲哀地意识到,只有她自己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孩子,没有哪个外人能够真的急她所急,想她所想,是的,他只是个外人。

    她心里一阵惘然,被男人热情地抚摸了一会儿,不仅没有被撩动欲望,反而升腾起一阵厌恶,她推了推他,语气很平静,但心里已经很不耐烦,说:“我累了。”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又恢复了绅士风度。已经表现了大半夜,不差这一会儿。他依然温柔体贴地在她额头亲了亲:“你去睡吧!有什么需要你叫我。”

    她进了卧室,这一次,关上了门。

    这一晚大家都没有睡踏实。六点钟,她又给孩子量了体温,又升高了,但她已经不打算跟他说了,准备起床就送孩子去医院。

    七点钟,男人去楼下买了早餐送上来,象征性地问:“孩子没事了吧?”

    “没事了。”

    她从他的口气里听得出,他很希望她回答“没事了”,果然,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说:“那我去上班了,你也抽空好好休息一下。回头再联系。”

    男人走后,她向公司和幼儿园请了假,哄孩子起床,看到桌上的早餐,心里又有点愧意,其实,他并没有做错什么。胡乱吃了两口早餐,带孩子去了附近的社区医院,她一个人带孩子,这里方便,不用排队。

    查了血,医生说是血象高,正是林琅猜测的细菌感染。开了吊瓶。

    针扎进孩子的手背,药液一点一点流进孩子的身体,她抚摸着孩子的额头,心疼又愧疚。

    打完针,烧已经退了,带孩子回家,再煮粥,吃饭,喝药,在家休养一天。

    下午五六点时,李总监忽然打电话来,劈头盖脸质问:“春水尚居那个项目我不是让你跟着吗?你这两天去看过吗?”

    “前天去过。今天我有事请假了。怎么了?”

    “地栽的几种植物,有一些定错了,客户看到了,冲我发牢骚呢!这个是谁负责的?”

    “我负责。我现在就解决。”

    挂了李总监电话,她先找负责采购花木的小李了解了情况,原来,原定的秋枫没有买到,就买了重阳木代替,客户很不满,了解完情况,她先给公司合作的几家苗木商分别打电话确认,他们都表示没有秋枫货源,和小李说的情况一样。

    林琅挂了电话,心烦气躁。

    这件事本不该她负责,但李总监让她“盯着”,给了她权利,也就要承担责任。她翻看着通讯录、好友列表,一筹莫展。

    过了一会儿,一个苗木商回电话过来,说可以从山东调货,只是多等两天,当然,秋枫本来就不便宜,从外地调货,成本自然也增加了。

    她说考虑一下,五分钟后给他回复。

    社区医院的儿童输液区在放动画片,是绘本英语故事《野天鹅》,雅雅忽然想起来,扭头问林琅:“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那个花园,叔叔说用荨麻教我织衣服。”

    林琅心头一震,那个英俊的农民从脑海里跳出来,找他啊!他不是做苗木产业的吗?

    “好!等你病好了就去。”

    她打开微信,搜索了很久,在底部找到了她和那个人的对话框,对话停止在一年前,他问了话,她没有答,如果此刻她忽然发消息过去,会不会显得唐突?显得尴尬?迟疑了几秒,她从他的首页里找到电话号码,沉了一口气,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一会儿才被接听,对方的声音依然是沉稳温和的:“你好!我是周重光。”

    不知为什么,林琅说话有点不利索了,磕绊着:“我是荷风园林景观公司,想请问,你那边有秋枫树吗?”

    “没有。”对方回答得很干脆。

    林琅心里最后一点希望落了空,没想到对方大喘气,又说:“不过,我可以帮你找一找。”

    “啊真的吗?太感谢了,我们需要两棵,价钱好商量,当然,也别太贵,我们得控制成本,不然……”

    林琅迟疑了一下,说不下去了,她也觉得自己笨嘴笨舌,蠢得要死,一点也没有职业女性的口齿伶俐,逻辑严谨,为什么会这样?自己过去多年的职场经验都喂了狗?她懊恼极了。

    对方在电话那头笑了:“新工作顺利吗?放心吧!我会全力支持你的新工作的。”

    新工作?

    他从电话里听出来她是谁了?他知道她换了新工作?

    “我……”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不显突兀和失礼。

    “林琅。”他忽然对她直呼姓名。

    “嗯!?”她怔住了。他记得她的声音,她的名字,他连她换了工作都知道。

    “明天你来取货吧!”

    挂完电话,她盯着那个没有回复的微信消息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这时,她才敢给客户打了个安抚道歉的电话,承诺第二天解决问题。

    孩子打完针,正好是午饭时间,赵先生打来电话,问她有时间没一起吃午饭。

    她马上敏感地意识到,他又开始约午饭了,想过二人时光,他厌烦与晚上带孩子的她约会了,他不再伪装了。

    “中午有个午餐会议,不能出去。”她淡淡地说。

    “那晚上呢?”

    “晚上有点事,不出去了。”

    他没有再追问,也一句没有问到孩子的病情,说了一两句淡而无味的客套话,“照顾好自己”,“好好休息”之类。

    挂完电话,林琅心里一阵惘然。

    打完针的雅雅早已退了烧,精神状态良好,只是嗓子的炎症还没好,第二天还有针,可她要去郊外拉那两棵树,谁陪孩子打针?她先想到自己的母亲,打电话过去,母亲在医院里,语气又欢喜又紧张:“你嫂子快生了,这都疼了一天了,还没动静。”

    前两日只听说楚清预产期推迟了,这两天雅雅生病,还没顾上问嫂子的情况。

    “没什么问题吧?指标都正常吧?要不要我过去?”

    “你管好雅雅,没事别带孩子别往医院跑了,等生了我告诉你。”

    嫂子生孩子是大事,她不能现在去让雅雅“霸占”着外婆,思前想后,林琅给刘杰打了一个电话,让他管一天孩子。

    刘杰竟然有些犹豫:“明天上面来检查,我们部门都上班,我不好请假。”

    林琅压着火气:“孩子打针,你还推三阻四,她不是你亲闺女?这两年我没麻烦过你一次,但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

    那些话不重,但像小鞭子似的,抽得刘杰脸疼,他沉默了,随即改口道:“我又没说不管。”

    第二天,林琅把孩子交给前夫,开车直奔郊外。

    耕心园没变,又好像变了,植物的排列组合变了,院子里的人没变,又好像变了,周先生变得更黑了一些。

    “今天是周六,我以为小姑娘会和你一起来。”他放下手中的铁锹,擦了擦手。

    “我前夫带她一天。今天我是工作,也不方便带她。”

    “哦!对!工作。”他的口气里,竟然有一丝失落,回头看了看身后,也公事公办地说:“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她走过去,看到捆扎好的树苗,有些吃惊:“这太高了吧!我的车装不下。”她以为是小树苗,打开后备箱就可以装下,但这两棵树足有两米高,枝繁叶茂,后备箱根本塞不下。

    “没关系,我可以送货。”

    她又看到那两棵秋枫树旁还有一棵成年的桂花树,树冠约有一米,树叶翠绿,枝叶间也缀满一穗穗金黄色的花,树地根部也被稻草和塑料薄膜重重包裹着。她不禁赞叹和困惑:“这棵桂花树长得真好,已经开花了,怎么这个季节移栽,好存活吗?”

    “没办法,市里要在这边建一个公益生态墓园,让村里迁坟,这棵金桂树是我前妻坟前的,只能现在移过来。”

    “前妻?迁坟?”林琅愕然。

    “唉!不在五六年了。人活一世,正如这草木一秋啊!荣枯开落,轮回交替,自有定时。”他的口气,流露出真诚和哀伤。

    她提醒他:“那赶快种下啊!万一脱水了,不好存活。”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一个新挖的树坑:“那,你帮帮忙。”

    于是,他们一起合作,一人扶树,一人培土,把桂树栽好,栽好后他用脚将土压实,又浇透水,并且给她讲解:“一定要把土压实,浇一次透水,让苗木的根系与土壤密接。”

    她笑了。

    “笑什么?我说得不对吗?这点我足够自信,我是这方面的专家。”

    “不是,我是忽然想起小时候,学校组织植树的场景,女生总是被安排扶树,我就总想用铁锹挖土,有一次和男生抢铁锹,差点打起来。”她的目光遥遥地看向远处,陷入回忆的愉悦中。

    他看了看手里地铁锹,笑了:“这,你不早说。”

    浇完水,他去拿她要的秋枫树,把它们扛到门外的一辆皮卡车上,装好车,已经是满头大汗,又折回到院中的水龙头下洗了一把脸,洗完脸,把毛巾搭在屋檐下的一根细绳上。她在那根绳子上,又看到了淡黄色的细麻。

    他循着她的目光看过来,说:“你看,你让我第一次做了一个言而无信的人,我答应和你家小朋友一起用这个纤维织布的,你们一直没有来,这个丝就一直放在这里。”

    “小孩子脾性,要做的事转眼就忘记了,你有心了。”她随口找了个理由。

    “那大人呢?你也忘记了?”他转过头,用明亮的眼睛逼视着她,他的语气带了一丝克制的质问,又像是轻飘飘的调侃。她的心慌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索性大胆探底:“你家小朋友喜欢玩这个吗?你可以跟他(她)一起做,也不算浪费。”

    “我没有孩子,也没有再婚,单身。”他不傻,当然听出她问题背后的深意,回答得坦坦荡荡,把她想知道的说得清清楚楚。

    林琅有些意外,一个成年男人,在前妻去世五六年里单身,除了旧情,是需要强大的自律和洁净的态度支撑这苍茫漫长的生活的。她想了一个稳妥又风雅的回答,说:“梅妻鹤子的生活也不错。”

    “不不不,跨界恋爱还是算了,如果条件允许,我还是想找个人。”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赶紧出发吧!”她转移了话题和视线。

    他很快打电话叫了一个在苗圃干活的小伙来开她的车,他开那辆皮卡,安排她:“你坐副驾驶。”

    这些日子进了公司,也坐过几次同事开的皮卡车,这种拉货的车,风里来雨里去,开车的人也不甚在意,车子往往都比较脏,但是他的车子却干净整洁,和他的人一样令人悦目舒适。

    路途不算近,两人都沉默着,他放了一首曲子,是大家熟知的《卡农》。

    她便打破沉默:“我车上也有这个曲子。”

    “我不是很懂音乐,但是我知道卡农其实不是一个曲子,而是指这种音乐谱曲技法。”

    “是的,一个声部始终追随另一个声部,蜿蜒直上不离不弃,在最后的琴键落下之前,它们会糅合在同一个颤音里。”

    “就像始终相随相守,终于圆满了的爱情。”他一点也不避讳,他在渴望爱情。

    “爱情”这个词让车厢里空气暧昧起来。她正在思忖要说些什么,手机响起来,一看,是赵朔打来的,她接起来,对方有些有些生气,口气里带了质问:“你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她克制了心里的不爽,回答简单干脆:“在忙,没看手机。”

    “周六也忙?那下午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

    “还没忙完,没时间。”

    “那明天呢?”

    “明天也没时间。”她语气很平静,但心里已经极为不耐烦。

    对方大概也悟出点什么,恹恹的,又木木的,但又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不甘心地问:“林琅,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你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最近太累了。”她违心回答。

    “那你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再联系你。”

    挂了电话,她把手机放回包里,目视前方,什么也没有说。

    周重光也在认真开车,半晌,才打破沉默,说:“县城新开了一家超市,酬宾送鸡蛋,许多老人就去排队。你会去排队吗?”

    “当然不会。”

    “对呀!时间宝贵,不该浪费在没有意义或意义不大的事情上,你需要的,可能并不是那一斤鸡蛋的小恩小惠,而是排骨,龙虾,和牛肉,或者一把刚从地里摘来的小青菜而已。”

    她笑了,刚才郁闷的心情瞬间转晴,侧脸打量着这个男人,大胆地说:“我感觉你在自抬身价。”

    他被无情拆穿,也坦然笑了:“对,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怎么看,你也不像鲜嫩的小青菜了?”她故意撇嘴摇头。

    “我刚过完三十七岁生日,还是世卫组织标准划分的青年人。”他把自己的个人信息一点一点适时透露给她。

    两个人的目光迅速交换了一下,她感到自己的矜持已溃不成军,心里有一个城堡就快守不住了,夕阳从他的左侧铺设过来,给他笼了一层毛绒绒的金边,她觉得有一种不真实感,心跳得厉害。

    车子进了城,顺利到达项目工地。因为是周末,工人们没有上班,怕植物脱水,两人又一起配合,挖坑,扶树,填土,浇水,把两棵树种上了。

    已经是下午一点,他陪她奔忙了一早上,于情于理也应该留他一起吃个午饭,就在这时,雅雅用爸爸的手机发来视频通话,她走开几步,到旁边去接,雅雅精神状态良好,正和爸爸在一家餐厅吃午饭,说已经打完针,问妈妈什么时候来接她。

    林琅放下心来,看来刘杰把孩子照顾得还不错。她叮嘱了孩子几句,说再过一会儿就去接她。

    挂了电话,她还是真诚地要请他吃饭,因为她也饿了。

    周重光把她的车钥匙交给她,叹了口气:“其实我刚才已经让司机回去了,图谋和你单独吃饭,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还是去吧!你帮我了很大的忙,我真的很感谢你。”

    “我觉得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应该正式一些,不能这么随意,你精心化过妆,我刮过胡子,穿着干净的衣服。”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

    “约会?”

    他忽然伸手,拿掉了她头发上的一个小树枝,说:“来日方长。你先去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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