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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芳菲与城 > 第三十四章 雨落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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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荷风的岗位职责不明晰,还是有些李总监故意拿林琅当牛马使,他虽然不会安排端茶倒水拿快递的事,但常常安排一些非设计师职责内的事情让林琅干——“这个你去盯着”,“那个你去盯着”,“能者多劳嘛”,跟李总监交好的一位项目经理陈东便也常常使唤林琅,一个项目忙起来不分你我,林琅也能理解,一开始任劳任怨,后来回过味来,开始慢慢拒绝,她的拒绝也简单明了——“我不想去”,李总监是个绵里藏针的人,也知道林琅的脾气,每每这时不过一笑了之,便另外安排人了,偏那个项目经理是个拎不清的,这天下午,四点多,陈东来设计部借人,某个项目第二天就要验收,急需调换一批树苗,苗木基地说司机都出车不在,没人送,而陈东这边的人也都在忙,差遣不出人手,就来设计部借人,看到林琅,随口就安排:“林琅,你去踏青路那个林木基地拉几棵树苗。”

    “我不想去。”林琅拒绝得很干脆。

    陈东碰了一鼻子灰,黑着脸进了李总监办公室,不一会儿,李总监出来,清清嗓子,先环顾四方,然后才挑兵挑将一样挑中林琅,说:“你去吧!去重光林木基地拉几棵树苗。”

    林琅这才听明白,踏青路就是重光的林木基地旁边那条路,如果去了,可以假公济私见见他,但是,刚才她已经拒绝了,现在再答应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没有原则,她依然坚持:“我不想去。”

    李总监还想劝林琅,说:“你这会儿不是没事吗?那边现在抽不出人,咱们这边也都在忙。”

    “李总监,我入职的时候就说过我不加班,如果我现在去,去程一个小时,……”

    话还没说完,陈东不耐烦又猥琐地说:“算了算了,不要违背妇女意愿。”

    这话听着真叫人恶心,“违背妇女意愿”明明是特定语境下的术语,怎么用在了这里?这个陈东是个粗人,是从一个普通工人做起来的,素质不高,林琅没想到素质低到地平线下下水道里去了。有几个人听懂了陈东的浑话,绷不住笑了一下,马上又忍住了,林琅的脸马上拉下来,凛声道:“你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用下流语言羞辱冒犯女性,也属于性骚扰,请你下次讲这些话之前,站在你妻子和女儿的角度上考虑一下。”

    陈东“纵横”职场十几年,跟女同事大都荤素不忌地开过玩笑,过过嘴瘾,还没有遇到哪个女人如此面不改色地正面呛他,好没面子,他尴尬笑了笑:“妹子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

    “别乱攀亲戚,咱们是同事。”

    气氛紧张,眼看局面掌控不了,李总监忙转移话题,吩咐新来的小瑜:“你去一趟吧!”

    小瑜一听快急了:“领导,我驾照才拿了两个月,开车只敢走我家到公司这条路,远一点的不敢开,而且,我妈这两天在医院,我下班要去医院。”

    任务安排不下去,李总监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但林琅在不加班这件事上是一根筋,他只好朝小瑜开火:“年轻人,克服一下困难。”

    “李老师,我妈真的在医院,我……”

    “算了,我去吧!”林琅说。

    小瑜没有说谎,林琅私下确实听小瑜说起过妈妈住院的事,这个新来的小瑜是单亲家庭出身,和妈妈相依为命,林琅推己及人,对小瑜多了一份理解和关照,何况,她也想见重光。

    李总监有点意外,马上把林琅树为榜样,对小瑜说:“你看,林琅这就叫顾全大局。”

    林琅无奈一笑,不置可否。

    临走,她去了一趟李总监办公室,开门见山:“李老师,有句话我不吐不快,你作为上司领导,我觉得当你的下属被别人言语侵犯骚扰时,你应该出面保护,而不是听之任之,同流合污。”

    一句话说得李总监面上无光,心里有一种“要你教我做事”的不服,面子上却被架在上司的高位上,嘴角似笑非笑地抽了一下,勉为其难地安抚道:“陈东是个粗人,说话不注意,回头我说说他。”

    不管他会不会去说,林琅觉得自己表明了态度,以后他们想要随便开玩笑,都会有所忌惮。

    来到地下车库,她不得不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委托她接雅雅,自己先抱歉地说:“妈,下不为例啊!”

    嫂子已经出月子回了家,母亲帮忙请了月嫂,偶尔过去看看,闲来还是忙老年合唱团的排练,这天正好闲着,马上应承下来:“你忙你的吧!妈肯定支持你的工作,再说我好久没见雅雅了,也想她了。”

    安排好孩子,她才安心上路。

    一路上红灯颇多,出城后的路程似乎也格外漫长,天色阴沉。她没有通知他,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小小的惊喜。

    到达时他果然在忙,和一位大叔正合力把一棵树往车上抬,装好车,一抬眼,他看到她,果然眼前一亮,旋即粲然笑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走近了,他悄悄附耳问她:“是你们公司太急,还是你太急?”

    她笑而不语。

    那位大叔原是他的客人,见他又有客来,便识趣告辞,临走时,还顺走他放在茶桌上的一盒茶叶,说:“这个茶叶不错,我拿走了。”

    周重光貌似与大叔分外熟稔亲密,朗声笑道:“你那终南山里什么没有?这你也看得上?”

    “别这么小气嘛!上次你半夜到我后院里挖走两棵红枫树,我可没说啥。”大叔与周重光互相调侃两句,告辞离开了。

    虽然是不经意间的几句玩笑调侃,但林琅听明白了,上次为她调配来的那两棵红枫树,原来是他半夜驱车数小时到老友处求来的。她自然感到甜蜜和感动,却不能表现太多,但还是克制地说:“原来那两棵树费了一番周折的,谢谢你啊!”

    他这日穿了一件麻黄的布衫,笑起来也有一种麻黄的旧旧的质感,说:“你不要太感动,男人在追女人时都是这样赴汤蹈火都愿意的,跑山里挖两棵树不算什么。”

    “以后还能赴汤蹈火吗?”他现在是她的男友,她需要时时调戏。

    “以后?不要相信男人的承诺,承诺需要时间去证明,或者推翻。”他笑说。

    “圆滑。”

    “我恰恰觉得这是坦诚。”

    她喜欢与他这样你来我往半真半假地言语交锋,既是恋人间甜蜜的斗嘴,又是层层递进的了解。

    他指了指角落的几棵石榴树:“你们公司要的,已经备好了的,只是今天几个司机都出去了,正好老友来访,我也走不开,否则也必须假公济私去见你。”

    这个“也”字用得妙,林琅觉得被内涵了,有点羞赧又多此一举地解释:“我可是被逼无奈才来的。”

    “被逼无奈?怎么?你不想见我?”他戏谑地看向她。

    她笑:“我想保持我的矜持。”

    天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他便请她回屋中避雨,并安抚她:“放心吧!现在我有时间了,等会儿我送你和树回去,保证明天可以向那个难缠的客户交差。”

    下一秒,他又问:“孩子呢?有人接吗?”

    “我妈去接了。”

    秋雨缠绵,天地很快灰青一片,不远处村中的炊烟在烟雨中缓缓攀升。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他要做饭给她吃。

    雨天适合吃火锅,许多蔬菜从田里现摘,小白菜,红薯叶,茼蒿,她动手和他一同在水龙头下洗菜,水哗啦啦地流过手背,她有一种隔世的恍惚之感,两人像做了几世夫妻一般默契,自然,感觉如此熟悉,舒适,不知是雨的缘故,还是人的缘故。

    火锅煮起来,本该谈情说爱,聊着聊着,不知怎么说到了工作上,她问:“我一直想不通,你的标书报价标出其他竞标公司,怎么能中标?”

    “我从不搞低价竞标,全凭实力和品质。低价,必定会带来恶性循环,为了创造利润,偷梁换柱,以次充好,降低服务标准,无形中会损害招标单位的利益,也有损自己的口碑,这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事,而且,我比别的竞标公司有更明显的优势,就是我们的售后养护服务。许多客户在咨询苗木价格时,会要求基地提供包栽包活养护一年的服务,而且付款方式也比较苛刻,起苗装车,发车前付百分之三十,运输到工地,栽种完毕,付百分之四十,一年之后,验收全部成活,才付清余款。有些苗木基地不接受这种交易方式只想挣快钱,有些是能力不足,提供不了这样的服务,最后导致自己收不回尾款,常常发生扯皮,甚至打官司,得不偿失。而我,有足够的耐心,有足够的能力,为客户提供这样的服务,在我眼里,这不仅仅是一门生意,让每一棵经我手栽种的植物成活,是对生命的尊重,古人说‘盛德在木’,植树是最高尚的道德行为。”

    她默默地吃菜,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的面容在火锅地热气蒸腾着模糊,然后再渐渐清晰。他们喝的是他自酿的蓝莓酒,酒精浓度很低,颜色酽红发紫,味道甘甜,是适合女人的酒。

    “这其中的道理跟男女的感情是相通的,追求对方的时候,不要搞低价竞标,就是不低姿态迎合对方,中标之后,不能以次充好,要能持续提供高质量的情绪价值和体贴关怀,才能获得双方都觉得满足和美好的情感体验。”说着,他为她夹了一块牛肉放进碗里,把话题重新拉回到谈情说爱上来,说:“我服务还好吗?”

    她欣然接受,也渐入佳境,做小情侣姿态,夹菜给他,间或互相喂食,好不腻歪。都说中年人恋爱,如同老房子着火,林琅此刻虽醉在其中,但心情却像高远的天空一般,没有云层和雾霭,明镜一般,通过周重光对这次中标的描述,她不仅更加肯定了他的人品,也对荷风更有信心,这是一家认真做事的公司,至于职场上一些不和谐音符,可以忽略不计。

    雨越下越大,没有停下的意思,眼前的空地起了白雾,而天色迅速暗下来。雨声喧嚣,凉风灌进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关了窗,进屋拿了一条暗橘色的棉麻围巾出来,给她围在肩头,说:“这是我用柿子染色的围巾,本来今天去要带给你的。”

    “围巾很漂亮,但是并不保暖。”她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娇羞。

    他凝望着她,她眼尾画的眼线有点晕了,有一点细纹,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丽,他先屏住呼吸,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不该这样诱惑我,我并没有什么意志力。”他抱住了她,手臂在她后背更用力箍紧。

    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拥抱,她也拢住他的脖子,低声耳语:“重光,给我一个拥抱就好。”她伏在他的胸口,喃喃地说话,如醉酒了一般,说职场不易,职场上不仅没有女士优先,还要挤着你踩着你,说逆袭不易,世上哪有那么多逆袭,大部分人都是凡人,逆袭是现代的童话故事;说单亲不易,对不起孩子,可是留在苟且的婚姻里,更对不起孩子,她已经拼尽全力去爱孩子了,可是还觉得不够,这种无能为力,这种遗憾,可能会持续很久,甚至伴随一生。说到孩子的时候,她有点清醒了,雅雅现在在做什么?乖不乖?这就是单亲妈妈,谈恋爱也会走神。

    他轻轻地吻她的头发,动情地说:“以后有我在。”

    想起孩子,她觉得自己该回家了,便轻轻地推开了他。

    “给家里打个电话。”他说。

    “嗯?”

    “下雨天,留客天。”

    她轻轻地挣脱了怀抱:“不!我该回去了。”

    “今晚留下来。”他又将她拉入怀中:“不许走。”

    “我不喜欢男人霸道。”她口是心非,仍微微挣扎,心里的坚持却早已溃不成军,身体的扭动,更像是欲拒还迎的调情。

    “那,你可以留下来吗?”

    “不要问我难以回答的问题。”她叹了口气,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彻底缴械投降。

    他并没有表现得如饥似渴,而是缱绻缠绵,抚摸和亲吻的节奏恰到好处,不疾不徐,前戏很足,不是占有和索取,而是给予和唤醒,她的身型保持得很好,常练瑜伽,柔韧而紧致,有一点小腹,是健康丰腴的美。虽然开了暖气,乡下空气仍是冷滞的,她朝他身下缩,一开始是僵硬的,迟滞的,那抚摸和亲吻如同火种,一触即燃,他像一堵墙一般塌陷过来,像一艘船一般穿破水面,她的手脚舒展开来,像沼泽一般潮湿而柔软,开始配合他,快乐敏感而丰盛,从盆腔从心底迸发。

    他流了许多汗,做完后并没有马上翻身离开,而是与她对视,彼此的注视里都有感动,一种伤感的韵味。

    “明天早上你想吃什么?”他没有说情话,忽然问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她笑了,想了想:“豆腐脑,还有油条,不要买的。”

    “我正好会做。”他翻身下去,将她搂在怀中,说:“想到明天早上起来能和你一起吃早餐,我比这一刻更幸福。”

    情话真假难辨,总是受用,她笑说:“以后我叫你情话老王子好了。”

    他假装生气,又翻身上来:“老王子?我老吗?我老吗?”他用力吻她。

    女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一场身体的缠绵里,心的距离在缩短,爱的追索也沉默,生活的诘问都止歇,身体在尖叫,心却是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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