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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复行挑着眉毛看他：“这么说，你也看出来这其中的古怪了？”
“是。只是属下当时身在内城之外，夜色朦胧，城墙上发生之事，属下看的不甚明了。主子当时距离沈启祯最近，还请主子告知详情。”
厉复行随手把朱允鸣端来给他的鸡汤赏给了朱允鸣：“这个，你喝了吧。还有这碗绿豆百合粥。喏，还有这个软垫，这杯茶，一并赏你了。”
朱允鸣乖乖接了过来，目露担忧：“这么说，主子岂不是一天都没吃一口东西，没喝一口水了？”
厉复行看白痴一样看着他：“我自己有嘴，会喊人来给我送饭，倒水。你且吃着喝着，我与你慢慢说话。”
朱允鸣这才安心，办了个小板凳，坐在厉复行下首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喝粥喝鸡汤喝茶，努力不发出声音。
厉复行瞧他面前摆的全是喝的，未免不抗饿，又从书案不起眼的角落处取出两盘子点心，也摆在他面前。
这才半沉吟半分析道：“原本，我已经让启祯走了。彼时昭明帝的三千禁军都被周周送我的防弹衣惊到，见我刀枪不入，万箭不穿，都以为我当真拥有神力。他们畏惧我的力量，甘愿放弃抵抗，自然不敢再轻举妄动为难一个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弱女子。可以说，启祯不会遇到任何阻挡，就能安然走出内城和你们汇合的。”
朱允鸣吞了半碗粥，擦了擦嘴，答道：“可是她没有听主子的话，没有来和属下等汇合，甚至连内城都没走出来。”
厉复行点点头：“是了。按理说，她应该了解自己的处境。她不会武功，就算是担心我，可仅凭她一个弱女子，在三千禁军之中能做什么呢？她却选择了留下，而不是离开。”
厉复行没有说出来的心里话却是——倘若是周周，她一定能够清晰地找准自己的定位。纵然心里再担心他的安危，那种情况下，也一定会离开的干干脆脆，绝不拖泥带水。
因为，那种时候，对他来说，留下来，只会给他添乱，离开，才是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庄艺周会走，她会在自己到达安全的地方，不会再有成为他的后腿的可能的时候，立刻思忖对策。
譬如放大军进内城，确保他的安全。又譬如分散昭明帝的注意力，让他更有可乘之机。
沈启祯并不是一个蠢女人。在这件事上，却不及庄艺周十分之一。
那么，是沈启祯她……当时被吓晕了，脑筋一时转不过来弯吗？
到底有从小一起长大，还曾订有婚约的情分在，厉复行不愿意往不好的方向去想沈启祯。
他顿了顿，又道：“这只是其中一个疑点。二来，当时昭明帝已经身死，只余几个不成气候的内宦妄图做殊死一战。可笑我面对着三千禁军都无所畏惧，区区几个内宦，我哪里放在眼里？启祯她却在此时扑过来为我挡刀，这……”
朱允鸣把他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这有点蠢得不合常理了，还有点巧合。”
“巧合？”厉复行看他，“说说，这个事，你是怎么看的？”
朱允鸣道：“按照主子的说法，沈启祯她挡的并不是禁军的刀，而是几个内宦的刀，这就更奇怪了。据我所知，昭明帝胸无城府，只贪图享乐，并没有在自己身边豢养几个武功高强的内宦，反而他身边的内宦，个个姿容清丽，俊的有点弱不禁风呢。这样的内宦，即便是拼尽了全身力气的一刀，对主子而言，又能有几分威胁呢？沈启祯她年少时便在祁王府长大，虽没跟着主子上过战场杀敌，可主子在府中晨练的时候，她日日都去一旁侍奉，或送茶，或添衣，或给主子递上擦汗的帕子，可谓一日都不愿倦怠的。属下想，主子的武艺有多么高强，她应该也是知道的，怎么就能慌成那个样子，以为一个内宦，都能伤到主子？或许是关心则乱吧，希望是属下想多了。”
“想多了？”厉复行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嘴上说着想多了，心里却明白得很，你没有想多。启祯她，就是故意的。她心知彼时她已经没有危险，却也心知，我以皇位做交换，甚至舍命只身步入禁军之中，我欠她父亲的救命之恩，便算是已经还了，于她，我再无亏欠。”
朱允鸣一惊：“主子的意思是说……”
厉复行笑了，笑的有些?j惶，有些落寞，还有些失望：“常言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诚不欺我啊。其实，我已经在三军面前发了誓，此生绝不会坐上皇位。我对昭明帝说，我会扶持太子登基的话，她并未离远，应该也听见了。她的儿子当了皇帝，她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况且皇帝年幼，大权，还不是旁落到她的手里？放眼整个陈国之内，还有谁能奈她何呢？可她却不知足哪，她不愿意与我两清，她希望我永远欠她一份情，欠她一份不能不报的救命之情。”
“所以，沈启祯她瞅准了时机，故意扑上来挡刀？”朱允鸣苍白着脸接口道，“并且她早就算好了，那一刀不会要了她的命，却能让她施与主子救命之情。沈启祯她……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是在昭明帝的后宫里，被生生逼出了这幅心机吗？从前在祁王府里时，她明明……明明……”
“明明什么？很单纯？与世无争？”厉复行自嘲地笑了，“从前种种，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去想，于她，也不应该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此时，他突然想起来，庄艺周曾经半是开玩笑，半是试探地跟他提起过。她说沈启祯在得知他阵亡的消息后，却在他的墓里放亲笔信，回忆他们从前在祁王府里的岁月，言语间又提及她在宫中过得有多么不好，这种做法怎么想都很奇怪。
庄艺周当时用了个什么词来着？她说沈启祯是……绿茶婊？
他记得当初听到这个词的时候，还冷着脸责怪了周周一句，说她这个飞醋吃的有些莫名其妙，还怪她不该和一个死人争风吃醋，怎么说也是死者为大。他辩解说，是沈启祯在宫中活的太苦太累，他作为沈启祯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却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沈启祯在宫里越发苦闷，无处派遣，只能通过给他的墓里留信的方式缓解心中的苦闷。
庄艺周听了他那番维护沈启祯的话，只是冷笑不止。她那时候，看着他的目光都是清冷的，笑出来的声音也是清冷的。
她说：“你相信你的白月光是你的事，我觉得她是绿茶婊是我的事，我既不勉强你同意我说的，你也别指望我能对你的白月光改观。”
此后，她在他面前，就很少再提沈启祯了。
没想到，隔着四百八十年，在沈启祯这件事上，他媳妇一个后来人，却远比他看的通透许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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