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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酉时，夜幕已徐徐拉开了一角。
“胜败乃兵家常事，先生不必挂怀。”墩台上，看着缓缓走来的黑袍客，白铮客气的请他坐在了自己的身侧。
“难道主公真以为老夫输了？”黑袍客缓缓坐下，蒙面的脸上只露着两只鹰隼般的眼眸。
“怎么？”白铮不禁瞪大了眼睛：“方才先生带领的那群乌合之众，可是被敌人如若无人之境般杀了个七进七出，难不成也算胜了？”
“虽然尚未获胜，但离获胜也不远了。”黑袍客意味深长的看着白铮。
“此话何解？”白铮问道。
“主公认为那些江湖草莽的战力如何？”黑袍客道。
“尽管经过一些操练，但与官军相比，他们的战力只能赶上一群散兵游勇。”白铮如实说道。
“散兵游勇能否攻下如今的许家堡？”黑袍客又问。
“现下他们虽由先生指挥，不过依我看来，要想让这些家伙短期内脱胎换骨，攻城拔寨，嘿嘿，实在有些勉为其难……”白铮努力把话说得含蓄一些。
“哼，不是勉为其难。”黑袍客却冷哼一声道：“而是压根没戏。”
“哦，那先生为何还要带着这群废物……”
“带一群人马前去送死，自然不在乎他们是不是废物。”
“嗯？难道先生这回是故意输的？”
“这不叫输。”
“这叫……”
“这叫‘抛砖’。”
“抛砖？哦，我有些懂了，先生这是把那些江湖草莽当做砖头了，呵呵，先生难道接下来还要‘引玉’不成？却不知这块玉又是何人呐？”白铮若有所悟道。
“主公认为以许家堡现有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蒙面客不答反问。
“司徒远攻克许家堡时，不慎将粮仓点燃，后来虽也极力扑灭，损失却定然不小……，嗯，让我想想……”白铮迟疑了一会，终于开口：“嘿嘿，若是他们足够走运，或许还能支撑一两个月吧？”
“我看那粮仓大半被毁，他们即便将城里的牲口全都宰杀充饥，顶多也只能支撑大半个月而已。”蒙面客说得言之凿凿。
“这么说他们急需粮草了？”白铮眼中一亮。
“趋之若鹜。”黑袍客点头。
“现如今先生的这批手下又是新败……”白铮若有所思道。
“败得一塌糊涂，简直是狼奔豕突！”黑袍客似乎在引领着白铮思考。
“我若是司徒远，定会考虑乘机夜袭！”白铮一拍巴掌，顿然醒悟。
“今日司徒远劫走了三名峨眉弟子，便是为了一探虚实。当他知道这群江湖人士的弓箭只能射二十步的时候，没道理不来捡这个便宜。况且……”黑袍客似乎对司徒远的手法了然于胸。
“况且什么？”白铮忙问。
“况且，老夫方才夜观天象。可以断定今夜多半是个月黑风高的天气。”
“月黑风高夜？”
“杀人放火天！”
“却不知司徒远他们能否还能如白天一样大杀四方呢？”
“却不知主公麾下的那批劲弩能不能借老夫今晚用上一用呢？”
“好说好说。要多少？”
“一百张足矣。”
“要多少支箭？”
“但凡夜袭敌营，所选人马必定是贵精不贵多。那司徒远对战阵之事总显得心思缜密，绝不敢将自己的老底尽数押上。我猜这一次顶多会派五十来人前来劫营。因此咱们这里也无需太多箭支。”黑袍客伸出双手，摆出两个数字：“依老夫之见，二百支破甲箭，八百支狼牙箭足矣。”
“小事一桩，我马上让手下给你拿去。只是……”
“主公是怕那些江湖汉子有了这样的强弩，立时便起了逃跑之心。”
“知我者先生也！那些强弩虽然没有神劲弓那么厉害，却也算是军中的利器。要是先生一个弹压不住，没等司徒远前来偷营，那帮江湖人物便会先造起反来……”
“主公所想也不无道理。昨日便有两个不识时务的家伙曾召集手下，谋划逃跑之事。要不是这群人中混有咱们的探子，说不定早出了岔子。”
“哦，还真有这事儿？却不知先生如何处置？”
“那些蠢人想要逃出升天，除了用攻城器械翻过那宽大的壕沟，便没别的法子。老夫先命人将攻城器材放在营寨之外，且派专人设下营垒，加以守护；不到攻城之时，绝不让那帮江湖客们染指。如此一来也就断了他们的念想。随后，老夫又找了个茬子与那两个首领比武，并用重手法将他们送上了西天。”
“嗯，这倒不错，既解决了麻烦，又可杀人立威。不过这批江湖客中刺头还真是不少，弄死他们两个也未必……”
“正因如此，老夫还要向主公要个高人相助。”黑袍客正色道。
“谁？”白铮“莫名”的睁大了眼睛。
“便是昨日偷偷溜入主公大帐之人。”黑袍客可不吃这套。
“哦？天下还有狂徒敢私闯我的大帐？”为表愤怒，白铮竟然还狠狠的拍了一下茶几。
“听说这个狂徒姓吕。”黑袍客怎会被白铮的表演瞒过。
“哦？”
“听说这个姓吕的狂徒有个骇人的绰号。”
“是吗？”
“听说那个骇人的绰号叫做‘人厨子’。”
“嗯，先生的耳朵还真会道听途说。”
“唉，其实老夫只在乎人厨子身上的一样东西。”
“先生要的是薄血散吧？”白铮终于收起了方才的一脸茫然，眼中却又闪过两道不为人察的犹疑。
“薄血散入口无色无味，最易下毒。而且老夫听说只有人厨子才有解药。”黑袍客干脆把话挑明。
“看来今夜先生的那群手下在开战之前还需美餐一顿喽？”白铮立时明白了对方的图谋。
“一定的。”黑袍客“诚恳”的点了点脑袋。
“却不知他们在饕餮之后，得知已然中毒，又是怎样的心情？”白铮戏谑一笑。
“几百人一齐服下了那要命的玩意儿，嘿嘿，他们的心情自然是悲愤异常。”黑袍客眯起了眼睛。
“他们会不会群起而攻之，将先生您……”白铮似还有些担忧。
“主公不必担心，他们只要知道还有解药，一定会对老夫恭顺有加的。”黑袍客摆手道：“再说了，薄血散也未必一定要给他们真吃。老夫只需让人厨子出面，当众毒死几个，便能唬住众人，待击败司徒远之后，再假模假样的搓几颗面丸子，说是解药给他们服下，也就是了。”
“好主意。这么说，先生这回是赢定了？”白铮一副明知故问的尊容。
“赢面很大。”黑袍客将胜利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依先生之见，咱们赌坊今晚是不是应该新开一个赌局呢？”此刻，白铮又换做了一副纳谏如流的模样。
“赌坊的事儿老夫不便插手，但请主公自便就是。不过老夫曾经说过，那司徒远是一个战阵上的奇才。既然是奇才，自然有随机应变的法门。正因如此，老夫也只敢说自己有九成的胜算。”黑袍客显是个老江湖，并不愿把话说得太满。
“那么那一成的失算是……”白铮迟疑的看着对方。
“主公真会说笑，既然是失算，老夫又怎能晓得？”黑袍客打起了哈哈。
“不碍事，开门做生意，承担些风险也是应当。”白铮显是对蒙面客十分欣赏，尽管对方时有不恭之色，但他却能处之泰然。
“那么那人厨子……”黑袍客见白铮已被自己说服，连忙趁热打铁，问他要人。
“放心，待会儿我就让他到您那儿去。”白铮还待说话，却听楼下忽然鼓乐齐鸣，他一怔之下，这才想起晚上还有一场宴会正待其前去主持。
黑袍客也十分机警，没等白铮开口，他只说了声“老夫这就去准备”，随即便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落到了五丈高的墩台之下……。
楼下的莺歌漫舞之声越加变得热闹非凡。白铮凭栏远望，只见墩台后面的营帐之中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上百名衣着华贵的男女，正带着一个个形象怪异的面具，围坐在一片被临时搭建出来的帷帐之内。在他们中间有一个长三丈三，宽二丈二的大坑。大坑中央插一块牌子，上面用瘦金体刻着三个大字“聚金池”。
“大人真要在下帮这位……”离白铮不远的角落里，一身甲士模样的吕为仲正踱着步向白铮这里缓缓走来。
“这位先生身负绝技，精通韬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白铮微闭双目，喃喃自语：“只可惜此人虽是个人才却不是一个甘于久居人下的奴才。”
“这次大人秘密招我前来原是为他？”吕为仲低声问道。
“可惜还是瞒不过他的眼睛。”白铮的招子在眼皮下缓缓地滚动了几圈，这才说道：“如今你还得先与之虚与委蛇。但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向我禀报。”
“是，大人。”那吕为仲唱了个喏，正要退下，却似乎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低声问道：“恕属下多言，这蒙面客到底是何方神圣？却让大人如此忌惮？”
“此人的才学远高于我，他若肯鼎力相助，何愁大事不成？”白铮仰望着越来越暗的天空，悠然道：“但也正因如此，他若与我为敌，必是心腹大患。”
“属下明白了，待大人大事一了，我立刻烧些好菜去犒劳那位先生。”吕为仲狞笑了一声，向白铮行了一礼，随即也从墩台上一跃而下，犹如一片秋叶滑落，着地时竟无一丝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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