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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还亮着微光。
李济慵懒的斜倚在太师椅上，似是一夜未眠。
书桌上摆着一本账册。
书桌两旁，幻衣和幻铃则垂手而立。
忽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李济说了声：“进来！”
随即一个须眉大汉闪入书房，正是十二幻奴之一的幻生。
“启禀主子，据咱们在后山潜伏的探子来报，洪柳二人已将藏钞洞和那些遇害者的尸体尽皆检查了一遍。”幻生先是请了个安，这才说道：“随后这两人又询问了所有事发当夜的幸存者，却也是一无所获。”
“哦，这两位可都是六扇门的好手，难道一点端倪也没瞧出？”李济似是有些意外。
“听那探子说，洪柳二人查到傍晚，便推说此案蹊跷，需将整理的证据上报之后，再做定夺。那徐主事自是不满，倒是白府派来协助的那个申石很是殷勤，等护送洪柳二人下山之后，又请他俩去东山的艳芳楼里喝起了花酒。”幻生回答的甚是仔细。
“呵呵，我还道他俩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想不到，一离开京城竟比你我还玩得开……”李济的倦容似乎有所收敛，眉宇间有了一丝神采。
“探子说见到三人喝至子夜方才罢休。还说宴席完毕之后，洪柳二人为了争夺一个妓女陪寝，差一点便动起手来。”
“哈哈，还有这等事情？”李济忍不住哈哈大笑，声音难得清亮爽朗：“后来怎样？谁抢着了那位花魁？”
“最后两人争执不过，便拉着那个妓女一同睡了……”幻生干笑道。
“这两个家伙正事儿尚未办妥，便敢如此荒唐，显是没把主子放在眼里。您又怎能笑得出来？”一旁的幻铃幽幽问了一句。
“他们若真是一无是处的卑鄙小人，即便有主子暗中提醒，也难逃舟自横他们的毒手。”另一旁垂拱而立的幻衣不喜这幻铃的恃宠而骄。也跟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好幻衣！还是你这奴才最有眼力！”李济侧过脸，笑着对幻衣鼓了鼓掌：“这二人越是这般做作，便说明他们离真相已然越来越近。看样子，今天便有好消息传来。”
这时，门外又响起敲门之声，等得到了李济的允许，那个叫小德子的小厮点头哈腰的走了进来。
“主子，洪柳二位大人已到了院门……”小德子轻声道。
“很好。”李济眼中开始神采飞扬了起来：“让他们立马来这儿见我。”
小德子答应一声，退了出去，没过一会儿，洪云定和柳如松便走了进来。
“敢问二位大人，勘察的如何呀？”李济待洪柳二人入座，见两人脸上红晕未退，似还有三分醉意，便让幻铃端上两杯热茶，这才开始询问案情。
“是个纵火杀人的案子。”洪云定率先开口。
“哦？”李济眯起了眼睛：“何以见得？”
柳如松将昨日徐主事和申石的口供一一对李济说了一遍。随即把头看向了洪云定。
“藏钞洞分为三进，在第一进有机关控制三进洞顶处的出水孔。一旦发生火灾，只需拉动机关，从山上引导下来的泉水便会倾泻而出，将火扑灭。”洪云定呷了口茶，润了润干渴的嗓子，这才开始分析案情：“可是事发当晚，驱动灭火的机关忽然失灵，这是第一个疑点。”
“咱们又听申石说，那个叫成尚的肇事者为了救火，冲入火海以至重伤不治。”柳如松适时地接过了话头：“后来咱们查看了他的遗体，发现其尾骨有轻微的裂痕，照咱多年的办案经验，这是突遭重击所致，多半是有人想杀人灭口，狠命一脚，将其踢进了火海。这也是第二个疑点。”
“事发当时，申石恰巧在附近公干，发现走水时，他也和肇事者成尚一同救火。最后将烧成重伤的成尚救出山洞的也是这位白府家将。”洪云定补充了一句：“他见咱们勘察了许久，却不露半点儿口风。待出得后山，便热情相邀，带咱们去香艳场所，用美酒美色相诱，形迹十分可疑。”
“就这些？难道就没一点真凭实据？”李济眼里透着失望。
“按道理，到了这一步，咱们便要开堂会审了。”洪云定耸了耸肩，很是无奈：“可是无论是那徐主事，还是那可疑的申石都不是咱能随意逮捕的人物。”
“况且，我看这申石眼若吊睛猛虎，眉宇间满是精悍之色，从其面相来看，八成是个诡诈之徒。那厮原不该对案情询问的如此露骨，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面对李济，柳如松早已学会了欲言又止：“嘿嘿，这后山的水可深啊，咱们可不敢随意……呵呵，那啥，呵呵呵……”
“难道其中另有玄虚？”李济眼里的失望逐渐变成了希望。
“是何玄虚，咱也猜测不出。”洪云定也在一旁很有默契的打起了哈哈：“眼下我等只是看出一条，在这天凉山上，大人您、徐主事和白家兄弟这是三国鼎立，不相上下。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以咱两人的微薄之力，若是一不留神，难免招来杀身之祸。是故，还是请大人自己定夺为好。”
“好好好，二位放心。在这里，本官有朝廷授予的便宜行事之权。”李济并不在乎洪柳二人的偷奸耍滑，只是大度的扬了扬手中的毛笔，并示意一旁的幻铃替自己磨墨：“本官现下便写一封奏章送交朝廷，就说此地白家兄弟和徐主事玩忽职守，导致宝钞被焚。不出几天，这里便只有本官一家独大了。”
“哈哈，妙极妙极！”洪云定戏谑的给李济鼓起掌来：“先定罪再审案；先射箭后画靶；天下也只有大人的锦衣卫才敢如此行事喽。”
“是啊，要不如此行事，那沧州连环奸杀大案的冤魂何时才能瞑目？”昏暗的书房里，幻衣突然阴测测道。
“这是何意？”柳如松与洪云定同时警觉起来。
“你们自己看吧。”李济很高兴自己的属下能及时替其找回场子，他从抽屉里拿了一张供状让幻铃递给洪柳二人，只见上面写明了当年沧州连环奸杀大案的来龙去脉，末尾，还有洪云定之弟，洪云翼的画押。
供状上写得清楚，原来当年的血案并非陈勇一人所为，而是沧州七友的“杰作”。他们为求莫名的刺激，虐杀多名妇女，眼看就要被陈勇侦破，便请一起厮混的洪云翼帮忙，用重金收买了陈勇。由于风声越来越紧，那一日，沧州七友指使陈勇将他们的“战利品”——被害者的首饰，从一棵松树下挖出准备销毁。正巧遇见柳如松尾随而至，于是乎一场激斗之后，陈勇命丧黄泉，整个沧州的连环大案也都归在了他的头上……
“可恶！定然是你们抓了云翼严刑逼供，阿弟他才熬刑不过，屈打成招！”洪云定看得目眦欲裂，几近癫狂。洪家虽然世代平庸，却也是正经八百的良善人家。眼见得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竟栽在自己兄弟的头上，直气得要将供状撕个粉碎！
无奈何身手矫健的幻铃就在他的身旁，只见她左手急插洪云定的双目，待其仰头躲避之时，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供状一把夺了回去。没等洪云定动手反击，她已飘然闪到了李济的身后，抿嘴直乐。
“唉，洪大人稍安勿躁！咱们不妨问问柳百户的意思。”李济见洪云定如此失态，笑得便越加甜邪俗赖。
“这供状上的字可是令弟的笔迹？”此时的柳如松正目光炯炯的看着洪云定。
“是，这确实是阿弟的笔迹。”洪云定怒得快，幸好收敛的也极为迅速。他知道自己方才太过焦躁，现听柳如松如此咄咄逼人的质问，不禁语气上也弱了三分：“不过，屈打成招之下……”他还要替兄弟解释，却被柳如松挥手打断。只见柳如松神色肃穆的看向李济：“敢问李大人，洪大人的胞弟现在何处？可否带来一问？”
“那个洪云翼当然要交给柳百户审讯，只不过这事儿不急于一时。你放心，只要有咱们锦衣卫给你撑腰。那些想要包庇真凶的伪君子们绝不能阻尔分毫。”李济皎洁得眼眸里掠过一抹狡黠。
“看这个架势，我等若不将大人派下来的差事办好，这沧州大案也很难了结喽？”柳如松听话听音，自然知道李济拿出洪云翼的供状意欲何为。不但是逼着洪柳二人尽心办差，而且还要在他俩那多年的交情之上狠狠的割开一道口子。
“好，有道是真金不怕火炼，只要老子有一口气在，我兄弟没做的事情，你们休想栽在他的头上！”洪云定明白这是被李济拿住了软肋，只能强压怒火，恨恨说道：“这桩案子，大人到底想要我等如何处置？”
“既然两位有所怀疑，便可拿着本官签发的手令，在这天凉山上便宜行事。一句话！你们想怎么查就怎么查，别怕把动静闹大，但绝不能把事情做小！一定要顺藤摸瓜，拿出当年锦衣卫瓜蔓抄的劲头，将所有可疑之人都给本官牵连进去！”李济运墨如飞，也就一会儿工夫，一张手令已然被他签字盖章，交到了柳如松的手里：“你们可别小看了这张手令，上面盖得可是皇帝亲发的麒麟吞鬼印，白氏兄弟和徐主事见到此印，定然会吓得两股战战，唯命是从。”
“用不着如此枉费周章，只需将申石一人拿下审问即可。”洪云定没好气道。
“看来洪老弟还是没有明白李大人的意思。”柳如松自从看到了那张供状，脸色便一直铁青：“他这是要咱们故意打草惊蛇，才好看准时机，从中获利。”
“获利？李大人想要获什么利？”洪云定看了看柳如松，又瞧了瞧李济，见两个人都不开口，心情不觉又坏了起来。
“嘿嘿，为朝廷立下一件盖世奇功，这个‘利’两位自然也能分得。”李济诡秘一笑。直笑得洪云定不寒而栗，真想立马离开这个宿命中的煞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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