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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里一直有陈年的伤,溃烂在无人交谈的夜里。
柳敏不会说,她的女儿也不敢问。思归只是轻轻脱了鞋,在客厅看了妈妈一会儿,然后轻轻说“妈,我回来了。”
不能开灯。
不开灯,妈妈的泪水就不必大白于天下。
柳敏的声音带着鼻音,找了张纸擤了鼻涕,然后道“好,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思归远远地说。
妈妈道“好。”
余思归默契地不问她哭泣的原因,一下都没开灯,拎着书包摸黑上了楼,假装这只是一场家长会的余韵。
只能这样去想。
不这样去想就没有办法,
余思归关上门,听见楼下柳敏起身,收拾自己的残局,又抽了纸巾,擤了擤鼻涕。
思归拧亮自己的台灯,看见自己在家的书桌,和书桌上掖着的《北岛诗集》。
这书是多年前刘佳宁送的生日礼物,版本已经很老了,但越老的版本越接近它本初的颜色。余思归不喜欢北岛的缥缈与虚无,更不喜欢那段时间模仿他生活方式的文青潮流,却被洗脑般记得北岛在散文《波兰来客》中写的那句「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思归怔怔看了会儿,放下书包,自言自语“我懂个屁。”
然后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书桌上,想了想,翻出了和盛淅聊天框,想了很久却也没有和他说话。
那是喜欢,而且纯粹到似乎连思考「男女朋友」这四个字都能越了界。
但却无时无刻不想靠近他,想和他黏在一起,想和他说琐碎的小话。
??那,对他来说,我又是什么呢?
余思归心中忽然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女孩子看着自己和盛淅已经近三天没说过话的对话框,轻轻闭上眼睛,将眼皮轻柔地贴在了手机屏幕上。
余思归想不透??严格来说是没有看透过盛淅这个人。她在盛淅身上感受到同源感,甚至感受到某种程度上的宿命,但是却不知道盛淅究竟以怎样的方式看待她。
归归在沉思中,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压得非常闷的、克制的干呕,接着听见马桶冲水声。
再然后主卧门在黑夜里轻轻开关,是柳敏终于收拾好了心情回了卧室。
余思归忽然想,妈妈是不是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在妈妈年轻的时候,更青春的时候,甚至于说和父亲相遇的时候……
归归对父亲几乎已经不剩半点印象,连长相都想不起来。妈妈偶尔提到他,也只是说他近期境况不甚如意,却从不提他们如何相遇,又是如何离婚。
仿佛那是被妈妈一同埋葬的过去。
??而妈妈今天又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在今晚这样失态呢?
但这问题,思归不会去问。
而且就算问了,柳敏恐怕也不会回答。
余思归挣脱自己的思绪,轻轻睁开眼睛,看向盛淅的头像。
你会喜欢我吗?
年少的归归呆呆地问。
然后女孩儿白皙生嫩的、有点期待又有点酸涩的眉眼贴上屏幕,睫毛柔顺地触碰玻璃,仿佛想要用那动作贴住另一个个体。
她看上去前所未有地甜蜜,如果那一刹那有熟悉她的人看到了,会觉得那近乎是温驯如鹿的也说不定。
夏日的来临……也没多悄无声息。
甚至挺张扬。
六月初时一中校门口就打上了“祝高三同学们旗开得胜”的大红喜庆标语,门口的大led循环播报对本届考生小韭菜们最诚挚的祝福,余思归每天早上登校时瞄一眼那些祝福都觉得非常阴间,甚至开始怀疑高三学长学姐看到这滚动播报led会不会更想不开……
“??校门口肉夹馍都不香了。”
大清早,蒋锐在班上宣布。
他利用早自习前的时间竭力渲染恐怖气氛“朋友们,你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今早来上学的时候门卫大叔突然又拦下我来,笑着对我说,蒋锐啊你这肉夹馍都吃一年了吧?你都是高二学生了能不能有点别的追求,有没有兴趣换成另一家鸡蛋灌饼试试??你知道这场面有多恐怖吗?”
物理课代表记名字的手微微一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蒋锐你带早饭进学校到底被抓了几次能抓到门卫都认识你?你不会塞包里吗?”
班长则更为震惊“蒋锐你吃肉夹馍能吃一年?”
正交语文罚抄的余思归愣愣的“灌饼好吃吗?”
“……”
班长沉默了下,诚实地回答归老师“还成,但我还是投一票两条街外的鸡肉卷……”
蒋锐“……”
“这不是重点好吗!”蒋锐怒气冲天“重点是那句‘高二的学生
余思归瞅了他一会儿,疑惑地问“……怎么了吗?”
蒋锐强调“我们都算高二了啊!”
归归老师愣了一下“那不然呢,你想当高三吗?”
“……”
蒋锐喃喃“这还十分顺从……
然后内心崩溃大喊,更奇怪了好吗!
余思归改邪归正的原因明显不对劲啊??!!!!
奇怪的地方已经快要溢出来了……从学农,不,甚至从更早时盛淅的态度,那种觉得归归好玩,莫名地有点回护,但又有点轻浮的模样;但归归偏偏还会被那个上流人骗、被他护着、还吃他那一套……刘佳宁越想越觉得这世界恐怖手里握着剑,连一只乌龟都保护不了。
龟仔你能不能……
“??能不能支棱起来?”
刘佳宁心想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握笔如握剑,走神地问。
前排归归一愣“啊?支楞什么?”
“没啥,”刘佳宁立即否认,“看你今天气色挺好,夸夸你。”
于是龟仔,莫名地很开心……
归归转过身趴在佳宁桌子上,眉眼笑弯弯地问是真的吗,我气色真的不错吗?女孩子甜得像片木槿花叶,笑时依稀能看出以后的轮廓。
一个小美人。
要被骗走的那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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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时分,高三的离校突如其来,却又在意料之中。
这个神龙不见首尾、他们入校后几乎就没正面接触过的、被第一中学当成国家级保护动物圈养起来的年级离校的那天下午,楼上传来惊天动地的桌椅板凳拖动之声,倒没有雪花飘落,毕竟第一中学严禁撕书??暂时也没人敢撕。
六月四号,距离高考还有三天,敢现在撕书的人胆儿未免也太肥。
毕竟谁也不好说自己会不会复读……
刘佳宁反正扪心自问自己绝对不敢撕,而且起码也会把高三的资料留到大二,毕竟大一冲动退学的都有不少……而刘佳宁是个天生的老妈子,生性谨慎。
但是她总归是有一丝好奇的心理,拎着思归上楼看了眼高三迁徙的盛况。
走廊里夕阳正好,犹如流淌黄金,泼洒在顶楼的地砖上,有种静谧的、曲终人散之感。
许多她们面都没见过的学长学姐抱着厚厚的参考资料等电梯,就跟工地搬砖似的;还有人不知从哪变出了个买菜的小拖车,将自己三年攒的书放在上头,试图拖着下楼。
??三年的重量。
“看着好像在做梦。”刘佳宁下楼时道,“你连见都没怎么见过他们,他们就毕业了。”
思归认真起来“我们迟早也会这样的。”
“也许吧。”刘佳宁说。
远处传来海边悠长的汽笛声。两个女孩子在高三的楼梯间里看斜阳西垂,人来人往,都是不会再回来的人。
刘佳宁忽然说,“确实很难想象。”
余思归“?”
“很难想象我们高三的样子,”刘佳宁轻声说,“日子过得太快……连你都忽然长……”
下一秒钟刘佳宁忽然说漏嘴似的猛然一停,余思归脑袋上冒出只很大的问号。
归归危险地眯起眼睛,问“刘佳宁,什么叫连我也忽然长??‘长’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要说长大?刘佳宁你有没有胆色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刘佳宁静了静,望向自己的朋友??她朋友归归眼神凶巴巴,带着一股胁迫、肃杀之意,细嫩眼角很凶恶地竖起来,看了能令小儿夜啼,非常可怕。
刘佳宁十分害怕,说“连你都忽然长大了。”
余思归,气得脑袋冒烟……
“不过说真的,”刘佳宁在夕阳下笑了起来,莞尔问道“你以后会去哪儿呢?”
……
人生未尝一次败绩的余同学。
刘佳宁想。
被家人和朋友保护、至今犹如赤子的归老师。
??和我在幼儿园初遇、初登场就要把欺负我的小胖墩赶走,结果被胖墩暴打,咬着胖墩手指头,无论怎么被揍都死活不松口,最后逼得对方只能嚎啕大哭、保证自己再也不会欺负刘佳宁,求她放自己一口的“小王八”。
小王八。
余思归人生的第一个绰号,因为乌龟咬人不松口。
四岁,余思归刚转来那年,小女孩一咬成名,整个幼儿园都这样叫她。
这样好、这样执着的归归。
……楼梯间里,宁仔忍不住笑起来,揉揉归老师的脑袋。
归归头发柔柔软软、蓬蓬松松,摸起来像小松鼠,她忽然被揉脑袋还挺茫然,看向刘佳宁时目光带着一点天真与不解。
“怎么了?”归归困惑地问,“摸我头给钱吗?”
宁仔露出霸道一面“不给。”
……
但凡不是这个对象我都不至于这样。刘佳宁想。
刘佳宁推开班门时,夕阳如血,沉向大海。
余思归去找老师要卷子了,班上暂时没什么人,盛淅倒是在,似乎是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
看不清猜不透,为人傲慢疏离,处事则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回护时连獠牙都露得不紧不慢??乍一看,似乎是喜欢,
但仔细一想,又可能是觉得小同桌好玩。
刘佳宁审视他,盛同学也温和回望,继而礼貌地微一致意。
还带着点他故意展现出来的、恶劣的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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