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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是什么呢?」
仲夏长巷,云层之外天空蓝得如墨,蝉鸣声震。
余思归在衣柜前站着,望向自己的衣物储备??
归老师衣柜十分整齐,具备“普罗大众”高中女孩的一切特质,卫衣牛仔裤和短袖牛仔裤……连条裙子都罕见,牛仔裤还都是宽松款。所有衣服都以能穿进校服为第一要义。
就像归老师去剪头发,第一个要求也是“好打理”似的。
好打理……
思归揪揪自己发型,坚决地认为自己的头发不圆,在衣橱里翻找自己稍微女孩子气重一点的衣服。
去喜欢的男孩子家玩,至少要女孩子气一些!
然而余思归怎么找都找不见女生气的衣服,十六岁的归归哥的确配得上那个“哥”字,衣柜极度匮乏,甚至留着小学时文艺汇演穿的小短裙,归归老师拿那条裙子出来比划了下,发现自己和小学时相比也没长几公分,甚至因为抽条瘦了点,穿上腰还松松的。
龟龟
我的个子怎么会这样……龟龟委屈吧啦地想,难道是应了妈妈那句“个子小的学习成绩好”?
可为什么盛淅个子这么高呢……
是因为男孩子吗?余思归冒出莫名的念头,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x与y染色体能够差出这么多来。
从小到大她也听过许多“女孩缺乏后劲”和“等到了高中或者以后男孩的成绩就会远胜小丫头”之类的话,但这种簌簌的、犹如蟑螂爬过浴室地板似的谈论,在接触到余思归冷冷地望向他们的目光时总会戛然而止。
归归知道妈妈也从小经历过,正如她一般??这些流言蜚语古而有之,却遇强者止,妈妈终于成为了这社会的中流砥柱。
她在那课题组时时张教授最器重的学生,是众人最钦慕的大师姐,是最努力也是最聪慧的那一个。
而柳敏出来,仍是堂堂正正的、以双手赚得了自己体面人生的人。
思归讨厌妈妈的忙碌,却必须承认这一点。
从来没有人敢对妈妈说女孩没后劲,也没人敢对余思归说女孩学数理化没天赋,因为她们的存在就是天赋本身。
x与y染色体归根到底差得不多,却又会造成有趣的差距。
“??但是。”
思归拿出衣服,轻声背下一段简爱的台词:“无论发生什么,我和你有一样多的灵魂,同样的心,如果上帝愿意赐予我美与财富,我就要你难以离开我,就如我难以离开你一样。”
“我现在不是以社会赋予的价值、以我平凡□□同你交谈??”
“我是以我的灵魂站在你的面前,以灵魂与你会面。”
“你我是平等的。”思归喃喃道。
??犹如你我都经过了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
书中,简?爱对罗切斯特先生这样说。
这是初三时的名著导读,《简?爱:追求人生的二重奏》。思归那年十四,看东西一目十行,然而过目不忘,她看的时候囫囵吞枣??却被这段少时并不理解的台词重击,至今没能忘怀。
年少不懂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
归老师终于放弃寻找裙子的计划,母女俩家里搞不好连一条裙子都没有,归归老师根本不记得妈妈什么时候穿过裙子……可能上次穿还是妈妈院系文艺汇演上台丢人,母女俩丢人程度简直如出一辙??于是归归只穿了平时的衣服,又背上了书包。
怎么像去上辅导班似的……余思归挠了挠头,但是觉得也只能这样了。
……
她打开门,顺着楼梯下楼。
暑假的柳敏并不繁忙,正在客厅里收拾茶几,客厅里没开空调,酷暑弥漫在一楼,见女儿圆滚滚的辫子在楼上一晃,好奇地问:
“去同学家玩呀?”
归归耳朵根根红了一下:“……嗯,去写作业。”
“哪个同学,”柳敏眼神里闪烁着好奇的光,“不是佳宁吧?是宁仔的话你就说了。”
思归一瞬慌乱:“不是,就是班上的……我们约好了一起写作业。”
“哦?”柳敏颇有兴味地拖长了声音。
“好……好多人呢。”思归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都快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简直是在胡诌八扯:“大家组……组了个学习小组……”
柳敏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仿佛她说了什么值得自己留心的话似的。客厅里树影斑斓,盛夏蝉鸣悠长,她面上的细纹被青绿的阳光遮蔽,看起来竟像年学回家也需要再肝一会儿作业。
不要再勉强自己叫盛淅‘同学’了!
然而龟龟恶毒地从少同学身上找回一点平衡,心想我晚自习回家一个字都不写……
归归和这个阿姨聊了许多,甚至知道了阿姨的儿子在外地读研究生,她在家闲不下,才出来应聘了这份工作。雇主和他的子女都是很好相处的人,为人也非常慷慨。
阿姨说话时像个平凡而幸福的母亲,令人心生好感。
「外地」,可以说是思归从来没去过,却终将前往之处。
对高中生而言,这二字遥远,却又近在咫尺之间。
“说起来哦,”归归忽然好奇地问,“阿姨,你知道他们家是做什么的吗?”
阿姨想了想,诚实地回答:“我就知道是开厂的……而且规模不是一般的大。真正的雇主其实我就见过一面,非常有涵养谈吐不俗的一个中年人,就是你同学的爸爸;他们家不住在这里,厂子也不在这,只有儿子和祖辈在这暂住。”
“……”
思归微一思索,突然纠正,“用‘开厂’其实不太贴切。”
阿姨自己端着一杯茶,愣了下:“啊?”
“是做实业的。”思归说。
阿姨:“……”
阿姨大概没想到一个刚要升高二的姑娘家会有这番言语,稍一迟疑,想问她这消息的信源是什么,余思归又很轻地笑了起来。
“而且他们家就在这。”
思归敲了敲桌子,认真地说:“否则不会现在回来。”
那阿姨似乎有点呆,思归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她,只好笑了笑,低头抿了口葡萄汁。
甜而微涩,应是鲜榨的,又加了一点碎冰。
我知道的并不止这些,思归心道。
??我还知道他的祖父甚至不是白白回来的,知道那个仅一期投资就高达一百八十亿才能落地的项目,我知道他的父亲甚至祖辈在我母亲的课题组里留下的身影。
……然后我完整地拼凑出了,我们二人之间的渊源。
那是难以磨灭,甚至是贯穿过了二十年、甚至更久的岁月的。
思归轻轻闭了下眼睛,感到阳光落在自己眼睫上,犹如经年的尘灰。
……
那阿姨笑着问:“思归吃不吃水果呀?他之前告诉我你挺喜欢吃水果,我给你拿点李子和桃来好啦。”
余思归都听傻了,心想这人叮嘱得这么细致吗!于是支支吾吾:“吃、吃的,可他为什么会说这个……”
而话音未落,门口传来指纹锁吱呀的声音。
归归抬头朝门口看去,门口多了个身影,将门合拢,花瓶毛玻璃影影绰绰,看不太分明,然而高且瘦削,似乎穿了件白色短袖。
归归:“……”“我回来了。”
熟悉的好听嗓音。
归归那一瞬间,脸都有点红……
他和阿姨打招呼,然后熟门熟路地走向了偌大的客厅。
“来了?”盛淅问。
然后他直截了当地开口:“路上怎么没碰到你?”【1】
【6】
【6】
【小】
【说】
余思归支支吾吾:“显然我们走得不是一条路……”
“??我老早就给你发微信了。”
盛少爷心情非常不愉快地眯起眼睛:“你出发之前我应该就告诉你我会到外面接你了,走路上就不能看下消息?平时乱七八糟的消息一个个的发,到了我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
归归争辩:“外面天太晒了,手机就算拿出来也看不见呀!”
“你也知道天晒啊,”盛淅冷冷道,“??那我就不晒吗?”
余思归:“……”
归归终于露出自己养不熟的一面,凶恶地说:“我又没有让你去接我,是你自己要去迎的!锅不要乱甩哦!”
盛少爷平静地坐在归归身边,抽张纸巾,并不看她。
“这种事都要甩锅给我不看手机,”大魔王容不得半个人给她看脸色,凶巴巴地对少爷发脾气,“我怎么会知道你会出来接我,我和你又没有心电感应,你怎么敢一回来就对我发火……”
盛淅看了她一眼,目光闪过一丝惊奇:“谁对谁发火?”
“你对我。”归归怒冲冲。
归老师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几乎准备把他的头拧掉,塞几颗曼妥思进去。
“……”
那一瞬间归归发现盛淅脾气彻底没了,他像看什么新奇生物似的看着自己,片刻后问:
“到底是谁给你惯得这么大脾气啊?”
思归一呆:“我……”
我脾气不大,龟龟想,我只是……
然而下一秒,龟龟的脸被重重地,一把捏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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