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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光窗帘拉着,盛淅拧亮床头小灯后,门咔哒一声合拢。
被子里有一股很淡的、盛淅的干净气味,混杂着一点洗衣液香气,余思归蜷在他的床上,只觉得耳朵根都泛起了红
……怎么会有人把同学塞到自己床上睡觉……思归害羞地想,做出这种事让无辜的同学怎么睡得着鸭!
同学无辜,很小心地在他床上滚了一滚,好像在探路,发现他床还挺宽,而且软硬适中,又迅速从左滚到右,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在他床上蜷成了一个团团。
呜呜,环境好陌生,归老师柔弱地想,简直好像痛失清白……
余思归:“……”
你又在脑补什么啊!!!
思归含泪心道回去就连夜戒了我的棺材瓤子小凰文……
她将盛淅的被子蒙在了头上,羞耻地咬住了自己的唇,过了会儿露出只脑袋,看见盛淅床头摆着他的手机充电器,还有抽纸及他的私人用品。
思归非常怕羞,而且忸怩,拽着被子拉到自己脸上,感觉自己是决计睡不着了……
……然后呼地睡得很熟。
盛大少爷的气息拥在思归身侧,莫名地给她一种安定感,直接冲淡了环境的陌生;加之窗帘拉着,屋里黑漆漆,甚至比余思归自己的床睡得都舒服。
龟龟在少爷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只知道中途盛淅悄悄开了次门,进来拿了点东西。
黑暗里,归归听到声响,小小地叫了他一声,少爷也很轻地应了下。
“四……”思归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冒出声音,“四点叫我哦。”
少爷笑了笑,声音很低:“好。”
??就像属于深夜大海的涛声。
思归做了场梦。
梦里她回到自己小时候,住在姥姥家??也就是她和妈妈如今住的老房子,只不过届时尚未翻新,仍是上世纪的老房子,采光糟糕,有经年不散的白蚁和青苔。
她半夜想出去看海,就从卧室窗户爬出去,顺着荒草丛生的屋顶,一路跑向海边。
黑夜大海宁静,松树下有个小孩等着小思归,两个小孩子背着大人,私奔顺着礁石海滩和涛声,一路奔向初升旭日。
那孩子问:你是爬窗户出来的吗?
小思归点头,说对。
梦中小孩笑了下,说,以后我也会爬你家的窗户去见你。
旭日东升,尽头捞出轮燃烧的太阳,那孩子说完那句话,化为海上雪白的泡沫。
“醒醒,”
盛淅的声音似乎忍着点儿笑意,单手撑在床头柜上,推了下被窝里的小同桌,“你怎么睡得这么熟?”
归归很痛苦地呜咽一声,把盛少爷的辈子拽到头上:“……五分钟。”
盛少爷诚恳地:“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
“那你再听第四次,”余思归是标准的起床困难户,声音模模糊糊的,“我好困……”
盛淅哧一笑,接着思归忽然感到床的一侧忽一重。
盛同学坐在了床侧。
下一秒,他冷酷无情地一把扯下被子。
睡成一团的归归:“……”
“四点多了,”盛少爷在床边看着她,真诚地说,“你来我家总共写了一个半小时作业,睡觉倒是睡了三个小时。”
窗帘已经拉开了,外面下点儿细雨,黯沉。
思归被他残忍地剥了被子,整个人都懵懵的。她视线朦朦胧胧,看着似乎挺近又好像挺远的的盛同学。
“叫还叫不醒。”大少爷朦胧嘲道。
归归看也看不清,脑袋也不清楚,痛苦地说:“……那、那也不能扯我被子呀。”
盛淅稍一顿,嘲她:“什么叫你的被子,你猜猜这究竟谁的被子啊?”
思归很羞耻地闭了下眼睛,躺在枕头上,耳朵爬上绯红。
那一刹那,坐在床头的盛少爷忽然静了下。
“你脸上都是……”少爷稍一静:“你脸上都是压出来的头发纹。”
思归愣了一下。
下一秒少爷轻轻捏去余思归面颊旁,散落碎发。
床头盛淅神情专注认真,绅士又知性;但那一刹那,余思归没来由地觉得,他们从未如此近过。
近到仿佛连呼吸都要纠缠一处。
以前有人说,这时候是适合接吻的。
余思归不懂接吻,却仰头,想在他身上寻觅同样的踪影;盛同学维持着那姿势,几乎将思归拢在自己怀里似的,把归归散的头发揪起来,在手心轻轻顺了顺。
思归:“……”
“我刚刚好像梦见你了。”
被顺着头发的思归忽然出声。
盛少爷讶异地啊了声。
然后他哧地笑起来,松了头发,捏着归归的手腕,把她一把拽了起来,问:“梦里揍我了没有?”
“可能差点吧,”归归心想你未免过于懂我,心情复杂地回忆,“不过那个梦里你也比我高一点,所以最后也没下手。”
盛淅乐了:“你真就不敢揍高个儿。”
“别学我们北方的儿化音,你学得不像。”思归气鼓鼓地威胁,在地上找自己的拖鞋:“我是在做遵纪守法好公民。”
少爷未做置评,但明显看不起好公民。
天远没黑,但早已不是正午的颜色。
“盛淅。”坏脾气的大魔王忽然喊道。
盛大少爷眉峰一扬:“嗯?”
余思归沉默半晌,好像接下来这段话需要莫大的勇气。
然后女孩子终于开口问:
“……你觉得我们小时候有没有可能其实见过呀?”
少年背影高大,明显一僵。
“我是不太记得啦,”归归好奇地道,“但你爸妈来北京出差探望,说不定你也被拽着进过清华呢。”
盛淅:“……”
归归挠了挠头:“毕竟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小孩再见。
无尽夏被雨水浇灌。
同桌二人道别的样子与平常无异。
灰沉大雨砸在伞面上,思归伞上是一只大橘猫,看上去懒洋洋的,深不可测。
盛淅开门来送,挺温和地说,路上小心。
余思归则眼梢泛着一点不健康的红,笑眯眯地说,好。
盛少爷饶有趣味地问,下次我们约什么时候?
思归用大橘猫伞面挡住自己已经开始泛出不正常晕红的面颊,小声、忍着哭腔说:
“回家给你发微信哦。”
盛淅温和地:“好呀。”
“过几天找人给你送好吃的,”盛淅促狭地对她道,“好了,路上小心看车。”
龟龟有一点点细微的发颤,柔软地回答他:
“嗯,好呀。”
混帐东西笑起来,似乎觉得顺从柔软的思归也很可爱,对归归轻轻摆摆手;于是龟龟也对他摆一摆。
她沿着街走了几步,回过头看,盛淅这个混蛋还没离开,门半敞着。
那一刹那,思归的眼泪碎裂似的,吧嗒滚了出来。
余思归并不爱哭。
??就算哭,哭时多半也不真诚。
眼泪是她的武器,哭腔则一般是道具,两样东西被她拿来玩得风生水起,但偏偏大多数人还就吃她这一套。
她本身的性格极度不服输,遮掩在柔软外表下的是刻在骨血里的强硬,命中注定不会为任何人低头,不愿为任何人弯腰。
因此余思归这个人真正的眼泪,向来是尽可能隐匿着的,不愿被任何人看到的。
……
雨疏风骤,路上绣球花都开了。
思归撑着橘猫伞,一边哭一边往家的方向走。
路上余思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在哭自己,又是在哭自己的喜欢,一个小思归出来,贴着她的耳朵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初恋就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他会走。思归哭着对那个小小人说,他是要走的。
小小人安静地说,没有关系,初恋本来就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思归哭得气息不匀,磕磕巴巴冒出一个词:……对等感。
小小人立即力所能及地抱抱归归的哭得发红的耳朵和马尾辫,安慰她说,是你的错觉啦,没有关系,你还小,感觉迟钝是很正常的。
十六岁的思归胳膊热热的,淋着夏天的雨,哭得头脑发昏,脑海中满是盛淅抱着胳膊站在墙角,让自己心里有点数……
“有点数
原来根本不是他不告诉我,也不是他要我猜。
可我猜了很久。思归嘴唇都在发抖。
余思归尝试证明自己和盛淅是对等的存在,我们生来同源,向死平等。
??但,对盛淅来说,「余思归」是什么呢?
「是宠物。」一个声音说。
路上,思归哭着反驳:“我不是宠物。”
「那就是小玩具。」
思归眼睫挂着泪水,坚决反抗:“也不是小玩具。”
那个声音愣了下:
「怎么什么都不愿意认……那至少你很好玩吧?」
归归这下一个字儿都反驳不了了,泪水吧嗒吧嗒地往外滚,细白小腿上淋满雨水。她一哭就怕冷,能生生哭到打哆嗦。
「心里有点数成么?」
言犹在耳,是同桌好听温柔的声音说的。
「……没人要跟你聊这个。」
无论盛少爷后面道了什么歉,都不是针对这两句伤思归伤得最深的话。
因为其他可能是口误,可能是情急的过激反应,这两句话却是真心的。
……也是,我凭什么会觉得盛淅大少爷会和我平等呢?
她想。
……
要知道,盛淅不以自己的真实背景示人,甚至只是因为太麻烦。
??日后这些同学处理起来也麻烦,因此对自己家里情况绝口不提;他与普通富二代不同,盛淅级别高到甚至会有更高级的人帮忙隐瞒家世、并在危险时,为他配备护卫的警察。
知道他父亲是“盛戎”的人,恐怕整个第一中学里也只有校长一人而已,老贺显然也是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的。
盛淅平时在校由爷爷出面,然而出面的爷爷盛隆昌都不是在家赋闲的老头儿,他仍在一线活跃;在余思归和盛淅险些被绑架的第二天,那个精神矍铄、极有风骨的老头以“盛戎”的名义签下了市里第一期投资就高达180亿人民币、两年内将会落地高新区的cidm集成电路项目。
??十二年前,张爷爷和妈妈所在的课题组的重要funder,现今国内集成电路第一人,盛戎。
与生来背负着沉重责任的盛家独子,盛淅。
十二年前,那群穷老师穷学生的投资人。
那群穷学生如今早已四散天涯,就这,这也称得上渊源么?
……
妈妈晚上当然不会出门。她在放暑假,所以不会关门;而思归出门时,自然也带了钥匙。
??那是为了不和盛淅继续呆在一起编的谎。
她开门时家里挺黑,柳敏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剧,见女儿回来一愣:“归归,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吃呢?”
“吃过啦,”思归鼻音浓厚,身上带着阴冷的潮气,疲惫地说:“我回房间里躺一会儿。”
思归妈一愣:“宝贝怎么了?”
归归苍白无力:“很难过。”
“……被欺负了?”柳敏难以置信地问。
余思归摆了摆手,示意不是。
她头重脚轻地上楼,啵叽一声栽进了自己的床褥。
女孩子昏昏沉沉,面颊不健康地发烫,想看一眼手机,发觉手机上已经有了未读。
思归解开锁屏,发来微信的是盛淅。
盛淅少爷发了什么思归没看清,但在看到他的头像的那一刹那,归归就像被他又抽了一耳光似的,泪水吧嗒滚进了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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