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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盛淅已经升入大学的自由不同,复读班的空闲时间少得可怜;而且据余思归观察,复读班较之第一中学时更注重形式:第一中学的形式可以退让,风气自由,复读班则死板太多。
思归手机在教室基本拿不出来,几乎只能回寝室之后再用,盛淅和她打着电话睡觉时,几乎也只有他能说话。
大学的早课时间是八点开始——实际上盛淅大约是六点左右起床,早晨洗漱完毕后去食堂吃早饭,期间一直和思归通着话,然后归归吃完早饭,进教室上早自习,他就去上早读。
早读在清华是一种自由行为,可以上,也可以不上,不做任何强制性要求,学生想在寝室睡到九点也行小】
【说】
但盛淅这个人和他同桌的共同点就是,师长们要求九分,他们两个人会不约而同地做到十分以上。
只不过龟龟这么干的时候,总会带着点“我是给你面子”的膨胀。
……
盛淅有时会给归归拍些校园里的好玩的东西,比如校园里的猫猫,或者观畴园的创新料理,院里给学生发的月饼,老师课件中的有趣事物……思归回来时看了可以开心一会儿。
「大学好像也没轻松到哪去。」
盛淅无奈地说。
「实在是被贺文彬他们骗得太厉害了。」
归归觉得他这日子过得跟高三也没差,对他道:「贺文彬说屁话又不是一两天了。」
盛淅就笑起来,和她聊两句当年老贺有多坏——老贺的坏对他们两个人各有不同,然后两个人估计着时间到了,隔着上千里午睡。
——不睡的话下午效率会受影响。
一种更真实的向往,在思归心里发芽。
那是好的,更强大的,也是更难以撼动的。
犹如最强有力的北风拂过麦浪,又如炽烈山火蔓延过无人的山巅。
想去——思归想。不只是因为一个承诺,也不只是因为十多年前的记忆。
如今更像是发自内心的向往。
……更为纯粹的选择。
……
十一假期时,余思归几乎所有的高中同学都结束了军训,回了一趟家。
对大一新生而言,军训几乎是他们人生第一次离开家这么久,父母送孩子离开时的泪眼仍历历在目,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黄金周回家。
思归没问盛少爷,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也会回上海;他暑假时在这地方逗留了太久——本来高考结束的假期应该是自由的,但盛淅将七八月间的大部分时间耗费在归归家门前,而他这次黄金周再不回去……
“——再不回,就太明显了。”归归对刘佳宁道。
十一假期前的某个周三,盛少爷那天晚上有晚课,因此晚自习间能打电话的闲暇,留给了这对发小儿。
电话里的刘佳宁静了很久:“明显什么?”
“……”
明显什么,余思归也不太好说。
“我……”龟龟羞耻又含蓄地说,“我谈恋爱……肯定是要瞒着我妈的。”
刘佳宁顿了一下,好奇地问:“那你瞒住了没?”
思归:“……”
归归想起妈妈临终前都对盛少爷了如指掌的模样,静了许久,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挫败:“没有。”
而且搞不好妈妈知道得特别特别早。
刘佳宁好玩地道:“那可不?你妈又不瞎。你从小连个小人书都藏不下来……而且我爸曾经说过一句话,你听过么?”
归归:“?”
“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刘佳宁真诚道,“其实父母没有不知道的。”
“……”
这种就属于鬼故事了,龟龟恐惧地想,然后听见刘佳宁的背景音处传来她新室友的笑声——
“宁宁!”
那些女孩喊道:“宁宁,跟谁打电话呢?澡堂热水要被用光了!”
思归被宁宁俩字搞得不上不下,认为这称呼太可爱,和她的朋友有种落差感;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她遇到了一群很好的舍友,已经翻开了人际关系的新篇章。
大伙都在向前去,唯有余思归的时间被凝固在原处。
“那……”归归迟疑着顿了顿,对着电话那头道:“宁仔你先……”
“——和我朋友。”
宁仔电话里笑着回答,背景里是京城中秋迫近的风声。
然后刘佳宁在电话里笑眯眯地说:“我好不容易联系上她,你们先去洗吧,澡堂子没热水的话我一会儿去厕所擦擦就行。”
——和我最好的朋友。
思归那一刹那有点想哭,口唇泛起鲜红色泽,小声道:“……怎、怎么你们也要去澡堂……?”
只听央财的名字,怎么想都是
“——也要去澡堂?”刘佳宁在电话里难以言喻地一顿:“他妈的你以为这破学校就是澡堂子的问题吗?我如果入学之前见到这个六人间上下铺的破德行——你知道我爸妈送我来上学,推开宿舍门的瞬间我爸都哭了。”
归归:“……?”
“四年,”刘佳宁怅然道,“我看到那木头床板子,甚至想当场退学走人。”
余思归有点傻:“一点一点去学的。
人死后三十五天,是为五七,传说中是五阎王考察死者一生的日子。老人说五阎王有女儿,因此对有女儿的人会宽容些,有女儿在坟头痛哭的话,就算死者生前做了坏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跨越最后的彼岸。
柳敏不信怪力乱神,但在五阎王来看她一生的那天,女儿却仍在坟头哭得死去活来。
魂兮归来。
“……反正那里其实不太好啦。”思归小声说,“我去上坟,你就不要去了。”
他们在超市里谈起这件事,盛淅推着车,站在冷柜前静了许久,轻声道:
“好。”
归归似乎也觉得这样有些过分,竭力解释道:“毕竟普通人没什么要务的话,不好随便去墓地的。你爸妈知道了估计……更不乐意,哪有这样的呢?”
民间总有「晦气」一说,余思归把晦气俩字推出来,挡住了少爷不愿让她一人去的心。
盛淅静了片刻,说:“那我送你去。”
“不要啦,那里不好停车。”余思归正经地说,“中秋节前后公墓里很难找停车的位置,以前我和妈妈一起去的时候黄金周期间都是不开车的。这次也是……所以我自己打车来回就好。”
盛少爷道:“……好。”
他说着似乎有点僵硬,拿起一盒火腿犹豫了片刻,眉目寂寥。
“我尽快回来。”思归十分强大地保证。
少爷一愣,归归笑眯眯地对他讲,“而且一定在坟前少哭一点,晚上也不会太难过,好不好呀?”
盛淅那一刹那哭笑不得:“都什么跟什么啊?”
“保证嘛。”归归眉眼弯弯地讲,“一定不会哭太久,和你拉勾勾。”
盛少爷啼笑皆非,在冒着冷气的冷柜前,与小同桌拉了个勾。
余思归的仪式感非常强烈,洒扫用的事物绝不用超市产物,一定要赶集自己挑。
据说是她妈妈生前的习惯,所幸市内传统保存得较为完好,附近仍有集市。
中秋前一天他们赶了个早,去了集市转了一圈。
大集位于海边港口处,本是依托着渔乡而建,如今城市兜兜转转,向着周围放射,早已不是当年的小渔村,挖出无数条地铁、通了无数的公交,大集却仍在钢筋水泥的森林中保留了下来。
有种蓬勃的生活气。
盛淅显然没赶过这种场儿,看啥都新奇,两个人被人群挤得被迫分开——赶大集很难顾得上一块儿来的人。
思归知道盛淅不可能出事儿——能卖他的人还没出生,同桌被人贩子绑架都会转手把人贩子卖进黑煤窑;于是专心搞祭祀用品,买了一点时令水果、点心和芋头,看到有卖黄纸小纸人的,又要了两刀。
秋日阳光如金,归归正纠结要不要买点橘子时,却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余思归?”那人道。
这大嗓门儿只要在十班待过,化成灰都不可能忘记,余思归浑身一凛,回头一看,果然是贺文彬。
贺老师提着袋橘子,挺乐呵地说:“——果然。”
“老师?”余思归有点开心,问:“您怎么来了呀?”
贺文彬挺高兴:“天气这么好,出来遛遛买点菜……我大老远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小马尾,寻思着很难有人这么圆,还真是你。”
余思归:“……??”
什么叫圆滚滚小马尾?
龟龟人有点傻,刚想捏捏自己的辫子——就被另一个人揪住了。
“——找到了。”盛淅捏着龟龟长的圆球球,冷冷道,“谁准你一个人跑这么快的?”
“……”
龟龟那一刻羞耻得想钻进自己提着的小塑料袋,宛如被抓包,眼睛滴溜圆,可怜巴巴地看着曾经的班主任。
下一刻,盛淅说:“贺老师。”
贺文彬嗤地一笑,道:“真就成双结对了。”
余思归:“……?”
“怎么样?”贺老师笑着问:“盛淅你在清华还成吧?”
盛淅笑了笑,谦虚道:“还赶得上吧。”
“去你的吧。”贺文彬忍笑道。
贺老师:“你的话我信一半都多了。——归归你也还好?”
归归彻底宕机,不明白为啥贺老师连半点吓到的样子都没有,脑袋跟不上变故:“还、还可以……”
“——思归向来比你有实话气。”贺文彬斥道,“盛淅你多跟人家龟龟学学。”
盛淅嗤一笑,微点了头,接着贺文彬走了。
天气万里无云,是个难得一见的晴天。
思归脑袋后面小辫子被少爷揪着,呆呆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盛淅揪着龟龟的小马尾,恶劣地拽了又拽,“我难道不能揪你吗?”
被揪了好久马尾,还被搓来捏去的龟龟完全不明白,求助般看着同桌,惶恐地问:“可是他为什么……老师为什么不惊讶?为什么一个问题都没问?他明明……我们明明……”
“他为什么要问?”盛淅道。
下一刻,盛少爷双眼在阳光下狭长地眯起:
“余思归,你以为你是谁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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