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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三更，听风崖是最难以忍受的。
仿佛经历了一个悠长的梦境，梦里是绵密而层峦叠嶂的青山，还有那隐在竹林深处的一方古寺，夕阳西下，古寺晚钟长鸣。
珈蓝寺的生活就像是一场美好而虚幻的梦境，顾筝已经很早就想不起来了，可是今日却偏偏想起。破败的古寺，斑驳的墙壁，大殿中却是香火繁盛，余烟袅袅，穿过抄手回廊，顾筝一步步往后院走去，那里曾经是肆恩生活的地方，也曾经是她停留的地方。
房间很大，依旧是简单朴素，一桌一椅一榻。案上的香炉里檀香缭绕，淡淡地檀香味道便扑面而来，古旧的蒲团，如此简单的陈设，倒让人觉得寂寥空广。
顾筝心里一阵失落，自己为何会陷入这一场梦中，隔了这么久，竟然也难以释怀。
梦中女子的眉眼清晰，娇媚而清丽的容颜上满是自信以及傲气，少年不知愁滋味，那时候她年少气盛，一意孤行，想要他给她一个答复。
而那人亦是心乱如麻，陷入佛与幻象之间，不可自拔。
两人痴痴缠缠，最终却是落的两败俱伤，相互缠绕却又相互伤害，这一世，本以为忘记他，便可好好生活。
可是，那人却给与她这么一份天大的恩情，她又如何消受，若是以他的命为代价，那她宁愿不要。
刹那间，房屋倾倒崩塌，四周桌椅化为一股青烟，四散而去。站在屋子正中的女子，脸上血色翻涌，显得痛苦异常。
“哎……”
悠长的叹息，仿若切断时光的回廊，响彻在女子耳际。
过了许久，顾筝痛苦地睁开眼睛，眼睫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冰晶，一双眸子在混黑的洞中亮晶晶的，顾筝看了看四周，一瞬间从梦中抽离，还有一丝的恍惚。
随着身上寒气加重，顾筝一瞬间脑海清明，这哪里是什么古寺，依旧是那黑黝黝的洞穴，寒冷，孤寂。
可是，明明听见有人似在说话，低低的叹息，在洞中余音袅袅，空荡荡地回响。顾筝嘴唇嗡动：“阁下是谁，既已出现，何不现身。”
许久不说话，嗓音竟然无比的干燥，话出口连她自己都吓一跳，仿若老妪一般嘶哑难听。
过了一会儿，洞中除过那呼啸的风声，再无其他的声音，顾筝苦笑着摇了摇头，想来是自己的错觉，这地方怎么可能有人来，清幽巴不得她就这般死在这里才好。
顾筝也想不明白，清幽为何对自己的敌意简直匪夷所思，她也不曾得罪过清幽，难不成清幽本就对任何妖都深恶痛绝，所以不惜一切要赶尽杀绝，顾筝想了想，也作罢。
安静无比的洞内又出现一声轻微的叹息，顾筝竖起耳朵聆听了一会儿还是未能听明白那人说什么，似是隔着数不清的纱帐一般，那人的声音也飘飘忽忽听不真切。
顾筝觉得定是山中的生灵逗弄她，于是也懒得去管那奇怪的响动。
一轮硕大的月亮挂着半空，半个身子隐在，轻纱似的云朵之中，朦胧而美好。可是顾筝此刻却没心情去欣赏那圆月，没到夜间，约上三更，这洞穴都出奇的冷，本就已经冻僵的身子，依稀还能感觉到那逼人的寒气，丝丝缕缕地沁入人的骨缝中。
可是，今夜很是奇怪，顾筝勉强动了动身子，似乎还能感觉到一丝丝融融的暖意，莫非是触觉消失了，想到这，顾筝心里一阵惊慌。这惊慌还没持续多久，就被眼前的异象给打断了。
那临着悬崖的洞口，平地上蓦然出现一方水潭，两个巴掌大小，镜子一般，月光折射下反射出一丝光线，亮晶晶的，顾筝眨了眨眼，奇道，这之前就没出现过，怎的突然会出现一个水潭。
静静地盯着那水潭半响，如镜子般光滑的湖面，颤动了一下，波光粼粼的，那水面隐隐显出一个人影来。
看上去是个老者，花白的胡须似雪一般软软地垂下来，可是却是鹤发童颜，脸庞看上去尤为清俊，若不是那花白的胡子，以及那一头银丝，真正的是风华无边，仙人之姿。
老者盘膝而坐，闭目调息，手中执着一青色瓶子，瓶子上插着一根柳枝一样的东西，顾筝瞅着那瓶子有点熟悉。
那老者见顾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微微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眸，古井无波，空灵却又目光如炬，似能看穿世间诸多繁杂，真正的超脱一切。
顾筝觉得眼前的老者很是熟悉，脑袋中闪过一个少年的模样，顾筝蓦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水潭，惊喜地喊道：“白止道长。”
老者似乎听着顾筝认出了他，有些欣喜自脸上一划而过，而后像个长者一般，正了正嗓子说道：“小猫妖，你闯祸了。”
顾筝闻言眼神暗了暗，垂下了脑袋，但是还不忘白止之前出手相救于她，于是低声说道：“白止道长先前助我逃过一劫，顾筝在这里无比感谢道长出手相救。”
白止摆了摆手，眼中神情却是在说，小意思而已。见顾筝仍旧诚恳地望着他，水灵灵的眸子也似会说话一般，于是白止眨了眨眼说道：“哎，那宋御兮小子有福啊。”
顾筝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于是小脸微红，似嗔非嗔地瞪了他一眼，倒是惹得白止捋着胡须越发笑的欢快了。
良久，白止神色凝重地望着她，说道：“小猫妖，我能救你出去，只是眼下，你若出去还是会被清幽抓起来。你答应我，从这里出去后，速速下山离去，不得耽误。”
顾筝没料到，白止突然给她说这些话，一时想到能够脱困，心里有些欣喜，却还是迟疑地问道：“白止道长，你我非亲非故，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我又如何报答这恩情。而且，你即已经知道我是妖，蜀山之人一心想除掉我，而你却总是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只是想知道，为何你会帮我？”
水潭里出现一丝波澜，人影显得有些淡了，白止听了顾筝的话一愣，随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小猫妖，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讲的那些故事吗？我也说了，你是一个可爱的人，这些理由总够了吧！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报答，这几百年来随心所欲惯了，还从未遇到过如你一般对老夫口味的人，也算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吧。至于，肆恩，生死轮回本该堪破，他这一生行于迷雾之中，临到头终于大彻大悟。你实在不必执着于此。”
顾筝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只见那水潭中剧烈地震荡了起来，然后慢慢地合上了，之后再无一丝痕迹，还是原先那崎岖不平的模样。那轮月亮依旧高高地挂在半空，群山露出隐隐绰绰的影子。
不一会儿，狂风四起，洞穴内白气喷涌而出，顾筝眼前只觉得万千冰刺在互相冲撞，不由地闭上眼睛。
脑袋也开始昏昏沉沉，那月圆似乎越来越远，之后失去知觉之前便觉得身子一轻，彻底地陷入黑暗之中。
那山洞口，女子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一花白胡子的老人捋着胡须自空中缓步而来，一头银丝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身材修长似那谪仙一般，飘然若尘。仔细看去，那身形却只是一团幻影，不似那实体。
“哎，小猫妖你可知道，你真是像极了从前的我。”良久，一声叹息随风飘散，而老者的身体也慢慢地消散于空中。
醒来后，顾筝只觉得脑袋依旧昏昏沉沉，但是身体却似脱胎换骨一般，动了动身子，竟然毫无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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