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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回忆,都是低温的。

    对于身负天劫的止疾来说,生命从来都是脆弱的,但是,她却很是不愿意示弱,所以,就算是死亡,就算是流离失所,就算是失去一切,就算是身后无人,她也只要安安静静的留给他们怀念,而自己去奔赴最黑暗的深渊。

    离开了所有和自己有关系的人,止疾独自游在了千山之巅,看云卷云舒,偶尔她也试图去抓住那些漂浮的云朵,可是,全部都是徒劳无功。

    她是风,自然是要被追随的。

    而不是那个卑微的追随者。

    也是月夜,清澈明亮的月光让云层好似水墨画一般写意朦胧,止疾就在这样的阴影里来回穿梭,她如云雾一般迷离的衣摆袖口在她的身边猎猎作响,她不顾一切的在黑色的云朵里穿行,就好像是在撂起殊俞那黑色的衣袍。

    就是这样晴朗的夜空,迎来了毁灭止疾的灾难。

    刚刚穿过一片云的止疾昂头看了一样硕大的月亮,银白的月光映在她清澈的眼底,就好像透明的水滴一般顾盼生姿,止疾红润的嘴角忽然轻轻挑起,表现出了一副超脱释然的模样,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了她的手,整个人开始翻转,就好像深海里最精致的游鱼在嬉戏一般。

    她就那样自顾自的笑着,闭上了她魅世惑人的剪水双眸,一头银白的发丝缠绕在她的周边,衣摆四散开来,黑蓝色的云朵也随着止疾的旋转而不安的涌动着。

    天边,炸开了道道白光。

    天雷之劫,是要来索命了吧。

    月光底下,乌云之间,闭目游曳的止疾,被一道天雷击中,一声痛苦的吼叫,被她生生压在喉咙里,只发出了撕心裂肺的闷哼声。

    她开始下落。

    就好像是九天之上被击落的鸾鸟,受了重伤,再也无法飞起来了。

    跌落,跌落,一直的跌落,止疾依旧是闭着双眼挑着嘴角,她放弃了一切抵抗,因为她预感的到,这场天劫,将是她看到的最后景色。

    下落的过程里,六十六道天雷轮番轰炸,巨大的轰隆声让群山都为之动容,连续片刻的白光闪花了动物们的眼,这夜,是难得的不寻常。

    最后一道雷,是劈在了往生海里,巨大的撞击让往生海一度发生海啸,止疾的身体,就这样破碎在了海里,魂魄,就这样开始消散。

    “不要!”忽然,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一抹桃红的身影,落在了刚刚被天雷劈过的海面上,桃夭夭梨花带雨哭的几乎快要晕厥,她在附近追踪一只刺猬妖,恰好看到了这样的奇观,正当桃夭夭目不转睛的在赞叹大自然的神奇的时候,她在一道天雷的闪光里,看到了快要跌落海面的止疾。

    快要跌落的止疾满脸是血,头发凌乱,衣袍褴褛,那是桃夭夭一辈子迄今为止没有见过的止疾,那样狼狈的止疾是不会存在的。

    可是,那鲜血之下精致眉眼熟悉的脸,在告知着桃夭夭,她就是止疾。

    桃夭夭立在海面之上,在漩涡的中心布下了锁魂阵,满天的桃花像是天上的星辰一样密密麻麻,蔓延的整片海都看不到水面,桃夭夭在试图收集止疾的魂魄,她的嘴角慢慢流出了桃红的血液,她的头顶,慢慢聚集了黑色的乌云。

    虽然止疾消失了,但是止疾是幸运的,她曾经救过的海鱼吞下了她部分的碎片,她最要好的桃夭夭,拼死保住了她一缕魂魄,死的逢时,也是造化。

    可是啊,最后把她希望之光给彻底浇灭的,却是殊俞。

    那个众神都道是最仁义最尊贵的云中君,那个最爱自己最了解自己的殊俞,把她打入了无尽黑暗的空旷地狱。

    桃夭夭没有得到好报,她一个上神,失去了容貌,失去了一切。

    而见证了一切的殊俞,终于明白,当日止疾为什么要和他吵架然后负气出走,那是因为止疾一早就知道,但凡有阻止天劫的,那必定不得善报,而如果止疾继续留在神界,留在殊俞身边。

    那么聪明如殊俞,他怎么看不破止疾的心思,以殊俞对止疾的感情,他就算代替止疾所有的天雷之惩都是无可厚非的,而如果殊俞这么做了,那么,面对这个报应的就会多加殊俞一个,与其让痛苦加倍,不如她止疾独自一人,了解所有惩罚。

    她止疾,从一个上古大神,变成了一个可怕的会牵连别人然后赋予其灾难的人,她怎么甘心,所以,止疾选择了最直接最干净的方法,消亡。

    这就是止疾。

    所以最后殊俞在洞晓一切以后,殊俞选择了看似极端绝情,但是最直接了绝的方法。

    殊俞和止疾,在很多时候,他们都是一种人。

    在得知桃夭夭逆雷劫叛天命的夺回了止疾一缕魂魄的时候,殊俞的内心,也只是纠结了一会,他就果断的做出了决定。

    他在趁桃夭夭不备的时候,用摄魂之术将被桃夭夭保护在心头的止疾魂魄给偷离了神界,然后独自一人去到了极地。

    接着,殊俞在没有任何生命的贫瘠之地,引天雷开辟了上古最凶狠的杀阵,往日这个杀阵,是用来封印最凶恶的神的,在上古战神被封印之后,这是殊俞第一次开启它。

    看着怀中的一句魂魄,殊俞打心里也是有犹豫的,可是没有办法,止疾必须消失,就算是天雷之劫没有将她全部毁灭,她也不能背负着天劫再生,就算是一缕微弱的没有意识的魂魄,也不可以。

    当时的殊俞,就是这么决绝凛冽。

    他将止疾的魂魄打散,让她幻化于她最初的形体状封印与此,天雷劈出来的幽冥阵法死死的固住了化做流水的止疾,殊俞抬手围出了一座城墙,布下了咒法,隔绝了极地与这座城,殊俞临走的时候,留下了一个碑,上面写着,白月城。

    看着碑文,殊俞慢慢的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止疾说过,要是她能建一座城,那就叫白月城。

    止疾随口说说的话有太多,可是殊俞却全部记在心里了。

    往后数十万年间,殊俞都会定时的来看望止疾,虽然止疾现在已经死了,化作了一捧水。

    可是殊俞就是那么执拗的把那些水,当做止疾来看到,他会和那些水说话,会把水面当做止疾抚摸,他心里的苦,他心里的悲,没人能说。

    直到那一次,殊俞照旧来到了白月城,就在殊俞把止疾最喜欢的绸缎沉到水里之后,水面开始有了不寻常的波动,对于殊俞来说,这上古杀阵里是不会有活物的,止疾的复活那更是天方夜谭,所以殊俞后退了两步,幻化出了长剑。

    没有想到那水帘里面,竟然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身上披着到,正是殊俞刚刚给沉下去的白月绸缎,月光毫不吝啬的将它那柔美的光辉洒落在那身绸缎上面,流水一般的藕白色如水流一般滑腻美丽。

    她没有发髻,就如同流水一般写意飘忽,殊俞的剑,第一次掉落在地,他的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他的心里,如同万鼓齐鸣,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那个与止疾一模一样的背影,等到她回过头了。

    那是止疾的一张脸,那张呈现在殊俞面前的脸上,素尽,苍白,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寒冰一般。

    “止疾?”殊俞刚刚确定现在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是止疾之后,不管不顾的就向她走去,可就在殊俞的脚步越走越近的时候,那个止疾说话了“你还有脸来这里?”。

    原本喜出望外的殊俞,就这样生生的怔在了原地,是啊,他有什么脸去见她呢?虽然当时是他打散了止疾的魂魄封印了她。

    但是,那也是迫不得已为了大局着想啊,殊俞那个时候以为,止疾是能了解他的,也是支持他的,他那个时候无比的坚信,止疾的初衷,是和自己一样的,就算不一样,那么殊俞选择的结果,那也是止疾希望看见的。

    可是,好像不一样。

    “我也是,也是……”殊俞第一次有一种被别人咄咄相逼而自己又说不出来话的感觉,他抬头看着止疾不知道应该怎么说,难道他说他是为了天下的平安?

    水面上面无表情的止疾忽然冷笑了一下,字字句句直击殊俞心脏的说道“无话可说了是么?当日的一切让你羞愧难当对么?你还知道羞愧啊?当日心狠手辣的王者风范呢?去哪了?口口声声的说着喜欢,结果呢?为了不要灾难蔓延,你做了什么?你非但没有救你自己口中的那个爱人,你还杀了她?她有错吗?她为了你们这些苟且偷生的大神去承受天雷之劫她有错吗?而你,爱她的你,竟然布置了这么大的杀阵来毁灭她,她在你心里真重要啊,重要到你要用这么凶狠这么利害的杀阵来毁灭她?嗯?你的良心呐?你不是爱她么?”。

    爱么,爱吧,殊俞在心里苦涩的想着。

    那个止疾还在喋喋不休,她继续神色凶恶的说道“为了自己的生命不受到威胁,你就把替你去死的她赶尽杀绝吗?都说神啊,是伟大的,是无私的,呵呵,这都是说给人听的吧,你看看你自己做的事!你给我睁大眼睛看看!不见天日,没有生命,寒冷潮湿,你就忍心将她关在这里?你自己要不要来试试啊!你来这里待上千年万年啊!你不要拿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和莫名其妙的借口再来这里说了,那些都是你自己安慰你自己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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