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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子掉在了桌上，白粥溅在干净的绣花桌布上。
朔月赦的表情僵了一下，“九歌，你别这样……”
也许他眼底流露的只是心疼与悲伤，然而我却刻意放大自己的敏感，“是啊，我这么平庸，为什么你还要把我关在这里？我只是个凡人，我应该对你俯首叩拜，我应该对你心怀畏惧。可我从来不会那样！我对你一点儿都不好，我没有价值，我也不能帮你成为魔尊。你何必要对我低声下气？朔月赦，你是魔界皇子，你就应该心狠手辣！你装什么善人？你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吗？”
朔月赦低头收拾桌子，他刻意避开与我争执。
“是我的错……我只想让你开心一点……”
“让我开心一点儿？有用吗？你应该杀了我，让你爹开心一点儿。”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也不会允许别人伤害你。”
“就凭你？你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出！优柔寡断，一辈子都没出息。”
我对他恶言恶语，但朔月赦始终没有动怒。他垂下眼眸，“总有一天，我会有保护你的能力……”顿了顿，他重复：“总有一天……”
朔月赦比以前更忙了，有时候我一天也见不到他。
我时常在深夜里惊醒，有时也会听到那诡异的声音。
我见过妖物无数，却没有遇到过这种无形的恐惧，那种野兽的嘶吼，仿佛会突然破土而出，令整个魔宫为之震颤。
然而，在那诡异的恐惧中，却好似有一股力量吸引我。
即使夜阑警告过我，我仍旧忍不住想要靠近。
朔月赦一大早就离开了，我知道他肯定到深夜才会回来，我来到石雕旁，手刚放上去就是一阵刺骨冰凉，常人根本无法忍耐，我硬撑了片刻，那石碑渐渐升起，我探头望去，里面是蜿蜒的石阶，延伸到看不见的漆黑尽头。
这下面不知隐藏着什么秘密。
或许，我能找到离开魔宫的捷径？
尽管内心有所畏惧，我还是走了进去。没走几步，身后的石碑就降下了，周围变得阴暗一片，没有火把照明，只有墙壁上镶嵌的明珠发出粼粼暗光。
过了好一会儿，我的眼睛才适应这黑暗。
外面还是夏天，这里却冷得像个冰窖，没有风，寒气刺骨。
我一级级走下台阶，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宫殿，石柱倾塌，一片废墟。
地上居然有水，一浪一浪，淹没我的脚踝。我越往前走，水就越深，直到淹过我的小腿，我停在那里没有再往前走，看到眼前一片无边无际的水。
这水极为冰寒，清澈澄净，好似冰川融化，令我双脚发麻。
这里怎么会有水？
即使有水，也应该是一片死寂，怎么会无风起浪呢？
就在我困惑的时候，水面突然剧烈翻滚起来，一只赤红色的巨兽冒出水面，张牙舞爪朝我扑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看到锋利的獠牙近在咫尺。下一刻我便被叼入口中，甩飞到空中，摔在残缺的巨柱上。
浑身剧痛，我感觉我的骨头都要碎了，想要呼救，张开嘴却只吐出一口血。
那只巨兽逼近我，双眸赤红如火，鼻息间喷出热气。
我从未见过这样强大的妖兽，挣扎着坐起身想逃，但那巨兽当然不会让我轻易逃脱，它用角顶住我，冰冷的角穿透我的身体，我听到肤肉撕裂的声音。
巨兽狠狠甩头，我被重重甩在水中，我疼得倒抽一口凉气，蜷缩成一团，鼻腔里全都是血腥气息。要不是浑身剧痛难忍，我肯定会昏死过去。
这处水很浅，但我真的没有力气爬起来了，我的意识也快要支撑不住，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睁睁看着那只巨兽走向我，我知道我随时会被它吞入口中。
我绝望地闭上眼。
孤独地躺在寒彻心扉的水中……
突然，面前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悲鸣，巨大的水浪打在我身上。
睁开眼，我看到那只巨兽跌在水中，表情狰狞痛苦。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难得的机会我绝不能放弃！
我强忍着浑身剧痛，连滚带爬地逃去我来时的方向，不断涌出的血染红了遍地冰水，没爬多远，眼前突然有人挡住我的去路，那是一双黑色的靴子。
我抬起头，看到夜阑站在我面前，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我好像抓到救命稻草，抓住夜阑的腿，“救我……”
嘴里都是血，让我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九歌姐姐，你来这里做什么？我不是告诉你不要来的吗？”
夜阑的声音依旧轻软如云，眼眸清澈，但他的眼神很陌生。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夜阑，心里竟有些恐惧，我松开手。
夜阑抽出那把黑色长剑，剑气在空中肆虐，让我的伤口更是气血翻涌。我疼得面容扭曲，夜阑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眼底没有半点怜悯。
“九歌姐姐，本来我们相处的那么愉快，我不想伤害你的。可是没办法，谁让你不听我的话呢。你看到了这些，我就没办法留你活口了。”
“你要在这里杀了我？如果我失踪，朔月赦不会置之不理的！”
我别无他法，只好搬出朔月赦，但夜阑不慌不忙，微笑着说道：“等你成为食物被嚼碎，谁还能找到你呢。就算我告诉朔月赦，你是我杀的，他又能做些什么？你以为他会为你复仇？别傻了，谁会和利益做对？”
此时的夜阑气定神闲，与我初遇时截然不同。
“你为什么要杀我……就算我闯入这里……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不是信不过你，我只是……不敢冒险……”
夜阑眼底浅浅流光，并未流露出凶恶杀意，但我知道我逃不掉了，他是铁了心不想留我活口，那双墨黑色的眸子冷淡如冰。
可还有那么多疑问横亘在我心里，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瞑目。
“夜阑……你……到底是什么人……”
夜阑挑了挑眉：“你那么聪明，看不出吗？”
我望着他那张青稚秀气的脸庞，从他眼中看到的不是与他年龄相仿的纯真。当今乱世英雄辈出，皇上怎会对一个普通的少年如此器重。
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明白。
夜阑不是人类，也不是仙魔……
“你是上古神兽——赤炎麒麟。”
夜阑微微眯起眼，眼底浮光闪烁，飘忽不定。
我记得的，夏九歌的坐骑便是赤炎麒麟！
我还记得她骑在神兽之上，浑身散发出的凛然之气。
夏九歌果然是个神话，竟能驯服神兽成为她的坐骑，而我如此没用，眼看着此刻就要被这只神兽灭口了。
水中的巨兽又发出悲鸣，看起来异常痛苦。
我望向那只巨兽，此时才发现那是一只火红的麒麟，只是它身上的鳞片掉落了许多，破败不堪，不再如古书记载那般威风凛凛。
夜阑有些走神，望着那只神兽，眼中竟飘过一丝心痛。
我道：“你偷流光琴是为了救它吗？”
夜阑愣了一下，举起剑，刹那间剑气如虹。
他的眼神却还是那么纯净，仿若初见。
“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多，离鬼门关就越近。”
眼看那把剑就要刺下，我抓住他的腿，大声说道：“你杀了我，就没人救你娘了，她会死的！”
长剑停在半空，所有杀气瞬间烟消云散。
“你……在说什么……”
夜阑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表情已经无法维持镇定。
我问他：“这只麒麟是患病还是中毒？你偷流光琴是为了救它吧。夜阑，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她才想杀我。我知道你牺牲一切都不愿牺牲她。”
夜阑表情有些僵硬，但他终究是放下了剑。“不杀你就有用吗？你只是一个凡人，现在自身难保，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相信你？”
“宋逸景为了救我，曾用流光琴为我弹奏，我是唯一能写出琴谱的人！”
我并没有万全把握，但为了活命，我只能这样说。
夜阑沉默片刻，走向水中痛苦挣扎的巨兽，轻抚它的身体，巨兽逐渐安静下来，卧在那里大口喘息，鲜红嗜血的眸子也变得平静。
我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浑身剧痛难忍，再一次跌入冰冷的水中。
我死死咬住牙关，身上全是血，将我的白纱染成了鲜红色。
眼前隐约出现一线亮光，我抬起眸，看到一个身影从台阶上飞奔而来。那素白如雪的锦衣好似黑暗中的光，让我忍不住想要抓住。
我伸出冰冷颤抖的手，牵住那只温暖的手。
朔月赦的脸就在眼前，绝美到令人窒息。
然而他眼中，却好似有晶莹剔透的光，悬而欲滴。
耳边响起夜阑清越如歌的声音，似乎很近，又远在天边，“九歌姐姐伤得很重，可能会死哦。”
朔月赦怒道：“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夜阑若无其事：“我怎么忍心伤害她呢，我还专门警告她不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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