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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是没看到烟纱眼中那一丝痛苦的挣扎，但想要救夜阑的强烈决心让我忽略了这一切。烟纱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那种眼神充满绝望。
之后的一生，我都不敢回忆起她此刻的神情……
烟纱正要与我细说，突然有人叩门，一个与我打扮一样的小丫鬟走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玲珑的紫砂小碗，热气袅袅，带着股燕窝与草药的香气。
“烟妃娘娘，这是陛下吩咐后厨给您炖的补品，趁热吃对身体好。”
烟妃微笑着接过紫砂小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汤羹，正要喝下去，我突然夺过药碗，低头嗅了嗅，闻到一股微弱的苦涩，搅在燕窝浓重的气味中，并不突出。
丫鬟显然很生气，对我嚷道：“这是烟妃娘娘的补品，你怎么配吃！”
她正要夺回去，我将小碗递到她唇边，冷漠地说：“你来尝一口。”
丫鬟脸色一变，别开脸，颤声说道：“这是陛下亲自吩咐为娘娘熬的，奴婢不敢造次……”
我不依不饶：“娘娘胃不舒服，什么都不想喝，这碗补品赏给你了，别浪费。”
她恶毒地剜了我一眼，推辞中险些打翻碗，我知道她是故意的，愈发不肯忍让。然而这时，烟纱突然从我手中拿走小碗，我惊讶地望向她，看到她眼中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很快便被她惯常的温柔所替代，她柔声说：“这有什么好争的，陛下的一番心意，本宫怎会辜负。”
她一边说，一边将盛满燕窝粥的白瓷勺放进嘴里，神色如常，一举一动温婉优雅。我伸手想要阻止，但烟纱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点儿，避开我的手。
我僵在那里。
那碗补品里有毒，烟纱不会看不出来。就算千殇有流光琴可以救她，可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难道烟纱不想要这个孩子……
那丫鬟眼底掠过一丝得意，接过空碗，转身便走。
烟纱望着她的背影，嫣然一笑：“替我谢谢琼妃。”
丫鬟的身体抖了一下，脚步竟有些踉跄。
待那丫鬟离去，我连忙扶住烟纱，道：“你明知有毒，为何还要喝？”
烟纱有些虚弱地靠在软垫上，闭上眼，额头渗出细密的汗。她的声音很轻，像微风吹拂蒲柳，“琼妃恨千殇独宠我，三番四次找我麻烦，我都忍了下来。如今，再也不必忍了……”
我皱了皱眉，不太明白烟纱在说什么，她也没有要对我解释的意思，顿了顿，她睁开眼，水波盈盈的眸子异常冷静，“九歌姑娘，我们现在去凌霄殿。”
凌霄殿已经换了守卫，新守卫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有人失踪，依旧笔直地站在那里，手中的长枪拦住我与烟纱：“陛下有令，每月十五您才能进入凌霄殿。”
“本宫有急事，陛下已经恩准了，你敢拦我？你有几个脑袋？”
烟纱拂袖，言语之间充满气势，并不同于我平日见到的温婉模样。
守卫有些迟疑，拦也不是让也不是，僵在那里满脸的为难。烟纱亮出一个金色令牌，“这是陛下给本宫的先斩后奏令牌，虽然对付你太小题大做，但本宫不介意破个例。”
守卫立刻跪下，诚惶诚恐地叩拜：“属下无礼，还望娘娘恕罪！”
烟纱没有理他，拉着我便往凌霄殿走，这次没有人敢拦我们。
凌霄殿依旧是冰冷的白雾，遮掩了我的视线。我看不清脚下的台阶，也看不到四周的楼台亭阁，潮湿的雾气像毒一般缠绵入我的呼吸。
我真是越来越讨厌凌霄殿，千殇在这里布置了五行八卦阵，用大雾做干扰，陷阱重重。还好有烟纱在我身边，她好像根本看不到那些浓重的雾，带着我一路直行，半点儿犹豫都没有，可见她对这里有多熟悉。
我跟在她身后，看到她腰间的金色锦囊随风摆动，那里放着她刚才出示的的金牌。我忍不住说道：“千殇居然愿意给你先斩后奏令，他对你……”
烟纱看我一眼，“你想多了，这令牌是我悄悄仿的，千殇并不知道。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但对于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兵还是能糊弄过去的。”
“千殇如果知道你骗了他，他会不会杀了你……”
“谁知道呢……”
烟纱的笑容有些凄凉，她的声音轻似流云，在我耳边消散。
隐约中，我看到前面的麒麟，隐在白雾中，只现出巨大的轮廓。
我取出御龙剑，让剑气逼退寒气浓重的白雾。
烟纱越走越近，她的身体微有发抖，眼里晶莹闪动。
夜阑趴在地上，伤口的血都结成了红色的冰露，他看到烟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同于见到我时的狂躁，他很乖巧地望着烟纱，低头蹭了蹭她的手。
烟纱的眼泪流了下来，她肩膀耸动，努力忍住没有哭出声来。
“阑儿，你跟九歌姑娘去东虞，再也不要回来了……”
烟纱捂住唇，吐出一颗浅绿色的灵珠，色如翡翠，流转着淡淡光华。她递到夜阑嘴边，夜阑摇头不肯吞下，但烟纱用力塞进他口中，那灵珠就像一滴水珠，很快便消失在夜阑口中。夜阑眼眸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渐渐化作泪水滴下。
我虽然不知道那灵珠是什么，但看夜阑悲痛的模样也能猜出几分，那是神兽的护体灵珠，千殇很可能是夺走了夜阑的灵珠，才让他化作兽形丧失理智。
烟纱浑身瘫软无力，支撑不住她纤瘦的身体，我搀扶住她，惊觉她肌肤冰凉。我只能扶着她先坐在地上。抬眸看到她口鼻流出了血，宛如梅花绽开在雪地中。
糟了，没了灵珠护体，毒性发作很快，烟纱甚至等不到千殇来救她了。
我急声道：“烟纱，你这样会死的。快把灵珠吞回去！”
烟纱轻轻摇了摇头，她的声音无比虚弱，“我已经逆了千殇的意，他再也不会相信我了，机会只有一次，我必须救阑儿……九歌姑娘，你不用愧疚……我总有一死，与其受尽折磨地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烟纱将视线转向夜阑，眼神中多了些不舍。
我看到夜阑已经恢复了人形，四肢上的铁锁一下子变得很大，再也不能禁锢他，夜阑浑身赤裸地跪在地上，遍体鳞伤，比以前瘦弱很多，连我看了都心疼不已。
我解下烟纱的白狐斗篷，走过去给夜阑披上，他抬头看了我一眼，轻轻地，叫了我一声：“九歌姐姐……”
这久违的声音，让我的眼睛都红了。
我握紧他的手，“夜阑，我带你回去，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身后发出一声闷响，我回过头，看到烟纱倒在地上，白纱如雪一般铺散开。
夜阑愣了一下，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抱住烟纱，声音尖锐发颤，“娘！娘你怎么了！”
烟纱好像呼吸不过来，她大口喘气，脸色惨白。夜阑惊惶失措地望着我，他手上全是烟纱的血，“九歌姐姐，我娘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雾还是泪，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夜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把手指塞进口中，用力想要呕出来，他呕得脸色通红，眼泪一滴滴落下来，可是什么都没有，那颗灵珠已经与他融为一体。
我忍不住制止他，“这样没用的，我去找千殇，他一定能救你娘！”
我正要走，烟纱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指异常冰凉，力气却很大，好像用了全身的力气，“九歌姑娘，我求你别去……我们那么辛苦才救了夜阑，不能功亏一……”烟纱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只有努力靠近她，才听得到她在说些什么。
“可是你就要死了！”
“我又不怕死……”
烟纱轻轻地笑，那笑容宛如昙花，拼死绽放最美的瞬间。
“我知道那碗补品是琼妃做了手脚……千殇独宠我，已经引起后宫不满，若我再生下皇子，对她们更是不利……琼妃并不是想害我，她只是想流了我的孩子……反正我这条命也没用了，不如临死前嫁祸她一次……”
烟纱断断续续地说着，她越来越虚弱，抓住我的手渐渐松开了，“九歌姑娘，若是千殇追究起来，你就说是琼妃在我的燕窝羹里下了毒……我的孩子没了，我对不起千殇，独活也是痛苦，才用灵珠救了夜阑……这一切和你无关……”
我此时才明白，为什么烟纱明知有毒，还义无返顾地喝下那碗补品。
那个时候，她就布好了局，用自己最后的价值铺好后路。
我紧紧抓着她的手，即使知道别无选择，我还是不愿眼睁睁看她死去。
“你死了，夜阑怎么办，他可是为了你才撑了这么多年啊！”
“魔宫勾心斗角这么多年……我真的累了……”
烟纱轻轻闭上眼，纤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好似定格了绝世的美丽。
夜阑声音哽咽，轻轻摇动烟纱：“娘，不要丢下我……你说过要看着我成亲，你还说想要抱孙子。你说的话都没还实现，你怎么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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