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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依照周魇平时的处事风格,他多半会嫌弃陆沉昭事多，先冷脸吐槽陆沉昭一两句，再把陆沉昭喊出来,一个问一个答,快速解决问题。
但现在,周魇不想这么做。
他不是那种完全不知情不知趣的人。
他从陆沉昭的最后一段话中听出了太多他可以意会但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和感情。
那些情绪和感情影响着周魇,让他变得开始期待陆沉昭会在提问的时候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想知道当他说了答案之后，陆沉昭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不想问就憋着。”心蓦地跳得有点快，周魇停顿片刻，没头没尾地说了五个字,“挑个好日子。”
陆沉昭听懂了周魇想说什么，笑了笑：“好，我一定仔细挑,挑个百年难遇的宜嫁娶的好日子。”
周魇：“……你可真会选。”
陆沉昭：“多谢夸奖。”
该去看看一组调查员那边的情况了。
周魇解开紫色丝带,重新绑了个结后，把黑盒子塞回深蓝色大衣的左口袋。
早上九点，陆沉昭进黑盒子刚满一个小时。
听到周魇的脚步声,陆沉昭笑着问道：“是要去理疗设备那边么，我陪你一起怎么样？”
陆沉昭如果跟他一起去，这会睡觉的三个调查员肯定会被吓醒，剩下那三个睁眼坐在垫子上的,恐怕等不到陆沉昭过去，就想摘耳机走人了。
周魇说道：“不用,你十五分钟后再出来。”
九点十五分,一组调查员的声音理疗就结束了。陆沉昭那个时间点出来,正好能和二组的其他调查员一起理疗。
宁乱今天的听力变得比以前好很多,好到他站在杨大夫这边，也能把周魇和陆沉昭的聊天内容听个大概。
宁乱一开始还觉得新奇，听着听着，就恨不得从一组的调查员身上抢下来一副耳机戴在头上，把狗粮隔在他的耳朵外。
最后陆沉昭说要选“宜嫁娶”的好日子的时候，宁乱满脑子想的只有一个问题，周队和陆大佬都是男的，他们两个要是结婚，谁是嫁谁是娶？
宁乱还没想出答案，就听到了从身后传来的，周魇的脚步声。
不小心听了周魇和陆沉昭的那么多墙角，宁乱杵在原地没敢回头。
周魇只当宁乱没听出他的脚步声，走到他身边问了：“一组疗养员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没有。”宁乱背对着周魇，扫了一眼坐在前面墙前的六个人，“他们看起来都挺享受的，刘眠戴上耳机没多久就睡着了，现在还没醒。”
何止没醒，口水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
“理疗状态因人而异。”杨大夫一直守在附近，时刻注意着疗养员的理疗情况，“和他们相比，有些疗养员的理疗过程会稍微痛苦一些。”
有信息送上门了，宁乱开心地往杨大夫身旁凑了凑：“杨大夫，你说的是哪种疗养员？”
像怕被宁乱撞到似的，杨大夫往旁边退了几步，站在了施梦羽和宁乱二人的中间：“不遵守疗养院规则的疗养员。”
宁乱：“具体讲讲？”
杨大夫声音沙哑，吐字不清晰，一旦提起和疗养员疗养有关的内容，总是能说得稍微清楚一点：“疗养院为疗养员制定的理疗疗程涵盖了衣食住行多个方面，诸如不按时吃饭、不按时睡觉、不按时起床的行为都违反了疗养院的规定，会让疗养员变得很难适应理疗过程，对理疗效果也有很严重的影响。”
施梦羽昨晚睡觉的时已经过了十一点，今天早上又没有吃早饭。听完杨大夫的这段话，她的脸白得跟纸一样，眼睛红红的，看起来又快哭了。
“只是很难适应理疗疗程，应该不会危及到生命吧？”宁乱努力挽回，只盼杨大夫能说点好的。
杨大夫：“不好意思，我来这里工作没多久，不太清楚这个。”
看来还不算太坏，宁乱稍微放松了一点：“好，那就不麻烦您了。”
九点十五分，一组的声音理疗结束了。
耳机里的声音一消失，靠着墙睡着的刘眠、闻冰、秦焰三人就醒了，呆呆地坐在垫子上不动，直到坐在他们身旁的人出声喊了，才先后回过神来。
杨大夫没说结束理疗后不能和别人交流感受。
10088小队和六六六小队的人注意到不可描述的大佬不在外面，壮着胆子往周魇这边走了几步，简单地告诉了他声音理疗的内容和感受。
原来，疗养院给疗养员安排的声音理疗就是让他们戴着耳机听各种白噪音。白噪音的种类很丰富，有风声、篝火燃烧的声音、雨声、打字声、车轮滚动的声音等等。
除了容易让人犯困，他们没感受到这些白噪音对他们的身体有什么影响。
想着不可描述的大佬可能要出来了，他们四个说完就走，没有给周魇和宁乱道谢的机会。
“他们跑得挺快的啊。”一团浓雾从周魇的口袋里散了出来，陆沉昭手低着头，把黑盒子和紫色丝带一起塞进周魇的口袋，“队长，帮我记下时间。”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陆沉昭忽然笑出了声。
周魇偏头看他。
陆沉昭笑着说道：“以前算时间的时候，想的是我在外面待了一个小时，到时间了，又得进黑盒子待一小时。才遇到你没多久，就变得不一样了。”
周魇：“变成什么了？”
“在外面度过的，是和你一起度过的一个小时，待在黑盒子里的，是等待和你见面的一个小时，是不是……”陆沉昭说着又笑了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周魇不觉得有意思，他只觉得心里发涩。
周魇：“陆沉昭。”
陆沉昭：“嗯？”
“等执行完这次任务，你去我家住。”周魇蹙了蹙眉，“如果不方便，我搬到回收场总部和你一起住。”
陆沉昭忍不住抓住周魇的手腕，指尖贴着周魇的掌心蹭了又蹭：“周魇你思想不健康啊，还没在一起，就想和我同居了？”
周魇表情认真地看着陆沉昭，一声不吭。
此情此景下，格外容易惹人想一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周魇更懂得怎么折腾他了，陆沉昭由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念想在心头乱窜，投到周魇身上的目光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缠人：“跟我有什么好住的，是一起睡回收场地下十八层，还是挤在二十五楼的小房间里？”
周魇：“随便。”
哪里都行，哪里都好。
周魇只是希望，陆沉昭每次从黑盒子里出来的时候，能第一眼看见他。
陆沉昭高兴归高兴，没想过要把周魇刚刚说的话当真。
但这一刻，陆沉昭想当真了。
陆沉昭凑到周魇耳旁，背着所有人咬了一下周魇的左耳耳垂。
“周魇，你最好说话算数。”
周魇冷冷看了陆沉昭一眼，眼尾泛着很浅的红。
九点二十分，周魇、陆沉昭、宁乱、施梦羽、乔远五人按照顺序，戴着耳机坐在杨大夫给他们发的垫子上。
声音理疗开始的刹那，雨声、篝火燃烧的声音、雷声、动物的叫声交织在一起，钻入了他们的耳朵。
包括周魇、陆沉昭在内的五个调查员都以为他们听到的声音是完全一样的，但其实只是大体一样，听仔细一点的话，就会发现每段白噪音间的明显差别。
周魇所听的白噪音中，篝火燃烧的声音是最大的，好像正在燃烧着的是小山一样高的火堆，雨声、蝉鸣都成了陪衬。
而施梦羽所听的白噪音中，雨声是最大的，让人想起倾盆而下的暴雨，眨眼间就吞没了所有人的视野，只剩下冰冷的潮气，冷得让人发颤。
“咯嘣——”
一道细微的声音混杂在白噪音中，传入施梦羽的耳朵。
是她昨晚睡觉前听到的声音。
那道从她的身体里发出的声音。
“咯嘣咯嘣——”
好像身体也跟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动了。
施梦羽害怕地抓住戴在头上的耳机，想把它摘下来。
注意到她的动作，站在不远处的龙泽旭和秦焰立刻跑了过来，按住了她的手。
“不能摘！”龙泽旭抓着她的胳膊喊着，“摘了会出事的。”
耳机的隔音效果很好，施梦羽听不清龙泽旭在说什么。
她只知道，那些从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让她的身体变得非常难受。
施梦羽挣扎着，想把胳膊从龙泽旭的手里抽出来。
“咯嘣——”
耳机里声音出来的同时，施梦羽看到她的食指跟着动了一下。
可是，她刚刚并没有动手指。
是手指自己在动。
“施梦羽，我看到你动了。”
耳机中突然传来一道人声。
施梦羽愣了片刻，随着发出一声绝望兽吼似的尖叫。
她不管不顾地挣扎着，咬人、撞墙，只想把耳机从头上弄下来。
在做理疗的人不方便过来帮忙，六六六小队和10088小队的四个人先跑到了施梦羽身旁，帮他们按住施梦羽。
可惜，没有用。
耳机还是被施梦羽撞掉了。
知道恐怖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守在她身旁的几个调查员都非常绝望。
没想到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他们愣神的片刻，施梦羽跑到声音理疗用房的门口，打开门冲了出去。
杨大夫喊了一声，声音嘶哑：“把她拉回来还来得及！”
除了在理疗的调查员，其他调查员全部跑了出去。
走廊里太黑了，他们看不到施梦羽的身影，只能寻着她的脚步声往前跑。
好在，施梦羽的脚步声慢下来了。
众人怕冲太快和她错过，也只能稍微放慢脚步。
“咯嘣咯嘣——”
“咯嘣咯嘣咯嘣——”
伴随着施梦羽踉踉跄跄的脚步声，类似骨头摩擦的声音传入了调查员的耳朵。
他们满脑子只想着快点找到施梦羽，谁也没发现，这些奇怪的声音，就是从施梦羽的身上发出来的。
“呲拉——”
好像是衣服碎裂时发出的声音。
一声接一声，刺耳的让人心里发慌。
刘眠一分神，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一滑，差点摔在地上。
走在最前面的龙泽旭隐约觉得前面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挡在了他们面前，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前面好像有东西，你们小心一点。”
龙泽旭记得闻冰也跟着跑出来了，转头冲着身后说道：“闻冰，打火机借我用一下。”
闻冰伸手拿打火机，突然闻到一股带着腥气的味道钻入了鼻尖，她不由地颤了一下，大声喊道：“有……有血腥味！”
“嘭——”
类似气球爆炸，却又更为厚重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
散发着腥气的浓稠液体从天而降，溅了龙泽旭一身，也波及到了走廊上的其他人。
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黏腻的某种物体沿着地面滑动的声音。
“快……打火机！”龙泽旭哆嗦着冲着后方伸出手，再也无法多说半个字。
刺鼻的血腥气几乎将闻冰整个人吞没了，她从未闻过如此浓烈的味道，整个人都被熏得晕乎乎的。
这样下去不行。
“嚓——”
闻冰点着打火机，用火苗烫了下手，终于清醒了一点。
待她看清走廊里的景象时，闻冰的手和腿都开始不住地打颤。
走廊上到处是血，拳头大小的肉块和碎布料凌乱地散在血水里，还有一些血肉，堆在了走廊的正中间。
肉块堆的顶部，是一块块洁白的骨头。
无论是骨头的长度和粗细，都远远超过了人类的骨头。
“叭嗒——叭嗒——”
一对翅膀形状的骨架从骨头堆中冒了出来，将施梦羽变形的诡异头颅挤得滚到了地上，一同落地的，还有从骨架上脱离的血肉。
顷刻间，堆在血肉上的所有骨头都散发着淡淡的，肮脏又圣洁的光辉。
它们抖动，把所有血肉抖落。
好像那些血肉，都是一无是处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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