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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碧落说完，苏陌染这才想起打量周身，身上早已换了干净的衣裙，遂开口问道，“我的衣裳呢？”
“那件红色罗裙已经要不得了，全是血。”说到这，她就想起那个场面，不由心有余悸，“狐裘里侧也沾染上血迹，奴婢已经送回府上，让刘莹收拾干净了。”
听闻那件狐裘无恙，苏陌染便松了口气。
苏陌染想依着桌子坐下，可身上的伤口却实在严重，她本要屈腿，奈何刚一碰到凳子又瞬间直起身子，她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水壶要给自己倒杯水。
……
苏陌染觉得身子好些了，下午便去御书房给行礼离开，她如今这样坐不得，就连趟也只能侧着身子一动不敢动，所以回府的路上她自然也不敢坐在颠簸的马车上，于是她便决定走回去。
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程，碧落陪着苏陌染硬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路过阮府时，苏陌染想起前日苏瑾念托她带去的话，便临时起意敲了阮府的门。
来开门的是个年轻的小厮，想必也是听说了苏陌染前日在早朝上硬生生受了三十廷杖的“英勇事迹”，于是待看到她时，面上不禁一怔。
碧落对那小厮说道，“我家小姐是苏府二小姐，敢问阮二小姐可在府上？”
小厮点着头，“待我进去通报声。”
又过了一会，那小厮才这折返出来，拉开大门，朝外拱手道，“苏小姐请进吧。”
二人随着小厮步入正厅，阮逸群听闻小厮来报特意从书房过来，连同阮夫人一并坐在上首。
苏陌染上前，向上首盈盈一拜，“陌染见过阮老爷，阮夫人。”
阮夫人还是如往常一般亲昵，她走过来拉着苏陌染的手，笑吟吟道，“一段时日不见，当真是又俊俏几分呢。”
苏陌染微微一笑，“陌染谢阮夫人夸奖。”
阮夫人拉着她的手就要往里面走，在位子前停下，她刚要开口让苏陌染别客气坐下，就听闻阮逸群忽然咳嗽一声，眸光不明的睨了阮夫人一眼。
阮夫人立马意识到什么，继而讪笑着，“是我考虑不周，苏小姐见谅。”
“无妨。”苏陌染侧头望向厅外，随即问道，“夫人，阮小姐呢？”
“她在自己房中呢，方才我已让小厮去叫了，你等一下。”语罢，她又让身边一个侍女去寻了个棉花坐垫，看起来厚实温暖，让苏陌染垫在凳子上。
苏陌染本不想坐，但又不想拒绝阮夫人的一片深情，便接过道谢后，放在凳子上。
她坐的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伤口一不小心跳起来落了面子，幸好这垫子当真塞了很多棉花，慢慢做下去竟也不觉得疼得厉害。
侍女来上了盏茶，苏陌染细细品着，不一会便有侍女领着阮宁微走进厅中，她瞧见苏陌染时，眼睛微微一亮，继而又看向苏陌染身下的垫子。
“苏姑娘。”
苏陌染也冲她笑着，“阮姑娘。”
阮宁微转头对着上首行礼，“母亲，父亲，小女同苏姑娘说两句体己话。”
阮夫人眉眼弯弯，笑着道，“你们女儿家家的就是有很多私房话。”
得了准许，阮宁微便转头对苏陌染说道，“苏姑娘，要不去我房中看看？”
苏陌染应声起身，“好啊。”语罢，随阮宁微走出正厅。
穿过回廊，眼前是一片冬日里仍然长势良好的翠竹，阮宁微的房间便在竹林后面。
房间里燃着火盆，赫然与外面的天寒地冻形成鲜明对比，阮宁微特意让丫头将正厅中苏陌染坐的垫子拿了过来，放在小榻上才邀她坐下。
小榻上放着小几，几上摆着一盘棋，棋面上还留着一局未下完的残局，阮宁微见苏陌染视线落在棋局上，便邀她对弈一局。
末了，阮宁微还打趣她道，“你若是坐不住了，就说一声。”
苏陌染笑笑，“无妨，不会很久。”
闻言，阮宁微轻轻看了她一眼，“苏姑娘对自己的棋艺很有自信。”
本是为了某人才苦心钻研的棋艺，结果却成了自己最后几年的消遣，她笑笑，没有说话。
四下静谧，两人专心围着小几对弈，房中仅剩火盆里燃烧的黑炭不时蹦出两个火星子。
苏陌染一面下棋，一面又给自己倒茶添水，反倒是对面的阮宁微双眸紧盯着棋面，竟是格外入神，半个时辰不到，棋面只下了一半便以苏陌染所执的白子取得压倒性胜利。
阮宁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黑子扔回瓮中，“没想到，苏姑娘的棋艺竟好到如此地步。”
“过奖。”苏陌染抿唇轻笑，若是你花五年的时间成天成宿的坐在原地一个人对弈，想必也能琢磨出一套制胜棋路。
又过了一会，阮宁微才终于将心里的话问出口，“苏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苏陌染轻轻吹凉沸水，抿了一口茶道，“前几日我去大理寺探望过我大哥。”
闻言，阮宁微稍稍一愣，敛眉肃目道，“他可还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像一朝一夕见成熟了十岁，面上的稚气褪去，随之而来的是刀削般锋利的下颚，往日里那个眼若星辰的男子是彻底不见了。
当然，她不会将这些话告诉阮宁微的。
半晌，她开口道，“打点过了，你放心吧，一切安好，就是瘦了些。”
听闻他一切安好，阮宁微长舒一口气，“如此便好。”转瞬却又眉头紧锁，心生狐疑，“你莫和你哥一样骗我！”
如若苏瑾念当真如她所说般一切安好，苏陌染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一定要受那三十杖进宫面圣。
苏陌染没有辩驳，她垂头喝茶闷头不语的神情，落在阮宁微眼里却已然证明自己的猜想。
“是你哥让你这么说的？”
苏陌染不急不缓放下茶盏，抬眸看着神色担忧的女子，正色道，“既然你已猜到，那我便不瞒你了。”
她顿了顿，叹息一声，“我哥他一点都不好，大理寺有人动用私刑，他浑身都是伤，加之狱卒克扣饭食，我去看我大哥时，他都瘦脱了相。”
话音落下，对面的人半晌都没有吭声，直到一声抽噎传来，苏陌染才抬眸望去，女子已然用手绢掩住面庞，试图遮掩情难自禁的泪水。
苏陌染心有不忍，终究还是觉得这番话对于面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太过狠辣。
她止住呜咽，凝神看着苏陌染道，“陌染，我想去见见他。”
苏陌染低头不语，对面的女子不肯罢休又低低重复一遍，“陌染，我求你了，求你帮帮我，我想去见见他。”
扛不住她的低声哀求，苏陌染终是没有忍住，“姐姐，不瞒您说，其实我大哥不希望你去看他。”没有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情愿自己心爱的女子目睹他这样的下场。
“那日我去看望我大哥，他有一番话托我转告姐姐。”她顿了顿，又瞥了眼阮宁微的神色，继续道，“大哥说，希望你忘记他，然后找个对你好的嫁了吧。”
阮宁微怔忡地睁大双眸，不可思议的望着面前的女子，晶莹无声地滑落脸颊，她哽咽着，话也说的不顺畅，“他当真这样说。”
“嗯。”苏陌染点点头，“大哥说，现在的他回不到以前了，不再是昔日战功赫赫的攘边将军，如今的他配不上你了……”
她凝着女子低低地哭泣，将脸埋入白皙的素手中，苏陌染再也说不下去。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雪，屋内却一片静谧，唯独只剩下火盆中燃烧的木炭响声外还有掩面女子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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