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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瑾念猛然抬眸瞪着他，“休得胡言乱语！”
“如今我已是强弩之末，何必再骗你！”
话音落下，半晌，苏瑾念都像是没有回过神一般盯着紫袍男子的方向。
江?卿始终神色淡漠，冷眼望着祭坛上发生的一切。
四下皆静，静的仿佛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良久，男子薄唇微启，目光淡然，“攘边将军莫听信小人谗言！”
仍旧云淡风轻的一句话，然而并未在苏瑾念眸底浮动水纹。
他只觉手中的长剑有千钧重，坠得人手腕酸痛。
此时候在一侧良久的禁军统领一席话打破周遭诡秘。
“皇上有旨，攘边将军与贼人勾结，意图谋反，杀无赦！”
话音落下，江?卿似乎对他说出此番话的时机不满，隔着几名兵士冷冷睨着甲胄男子。
从方才开始，苏瑾念只觉浑身僵硬，难以挪步，执剑的手垂下，剑尖指地擦出一段火花。
良久，禁军统领折返到江?卿身侧，低声说道，“禀告摄政王，若是再拖下去，想必不好同皇上交待了。”
闻言，江?卿又是淡淡扫过来人一眼，目不转睛盯着祭坛上的几个身影，“攘边将军若是现在诛杀贼人，本王定会向皇上求情免除将军死罪。”
苏瑾念置若罔闻，不为所动。
江?卿淡淡睨着他，剑眉紧蹙。
半晌仍旧没有反应，禁军统领又试探着开口道，“那摄政王……”
“罢了。”见还是没有动作，江?卿抬手一勾，“弓箭手准备！”
霎时城楼上探出无数士兵，齐齐对准祭坛，张弓搭箭。
今日苏瑾念并未穿甲胄，一旦放箭，箭矢无眼定会命丧当场，一瞬间，江?卿又有些犹豫，倘若他真的死了……他脑海里恍然又出现那女子的面容。
踌躇间，身侧人已然等不及回去邀功行赏了，禁军统领高声道，“放箭！”
待江?卿反应过来出声制止时，无数箭矢已然万箭齐发，在无星无月的夜空化作流星铺满上空，落在祭坛四周。
待目光触及白如繁星四散的箭矢时，所有的血液重回脑海，苏瑾念举剑躲避箭雨。
随着他愈发轻快的动作，箭矢纷纷落在苏瑾念四周，偶有一两根划过身侧，白袍划破露出点点猩红。
第一轮进攻结束，祭坛上原本的残兵败将中只剩下勉力支撑的唐灼晔，而苏瑾念白袍上也留下星星点点的红痕。
禁军统领盯着祭坛上的两抹身影，冷笑道，“攘边将军如今已与乱臣贼子站在一处，显然已反，你还有什么好说！”
苏瑾念闻言，穿过人群，直接又冷漠的睨着禁军统领，嘴角爬上一抹嘲弄的笑意，他低声道，“一日被视为眼中钉，日日便是肉中刺，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说罢，他一拂衣摆，两腿跪在白石祭坛上，隔着数丈远，盯着江?卿道，“今日一切事全因在下一人而起，待在下身死后，还请摄政王看在故人的面子上，莫托无辜下水，向圣上求情保住苏家！”
黑夜中看不清人的神情，江?卿闭了闭眼，开口说道，“本王答应你。”
周遭人屏息中，只见祭坛上的白衣男子起身，拿着一把泛着光泽的长剑，稳稳刺进身侧人的胸口。
唐灼晔蓦地睁大双眸，惊愕的看着面前人，嘴张开似要说话可下一瞬又被涌出的红色占满，他手指着苏瑾念，双目圆睁，直直地倒在地上。
收剑回鞘，苏瑾念抱拳向着红毡上的男子拱手，“还请摄政王说话算话，念及……”他忆起那张噙泪的双眸，叹了口气，“念及旧情。”
江?卿知道他意有所指，遂应道，“本王决不食言！”
听闻，苏瑾念黑暗中扬起嘴角，再次举刀，刀剑还残留着方才的灼热，一手回握着剑柄，猛地刺向腹部。
疼痛漫延全身，他双眉紧皱……
最后一眼，他瞥到远处满脸惊恐的女子……
“不要！”
所有人闻言都回首望去，江?卿蹙眉凝着那抹倩丽的身影。
怔愣一瞬后，苏陌染迈开步子跑向祭坛，在与男子擦身而过之际，被他拉住。
离得近了，借着祭坛两侧燃起的火把，他方才看清女子早已泪流满面，她双眼无神，死死盯着祭坛上倒下的身影。
猛的，他的心被捏紧，男子不禁轻唤出声，“陌染……”
身侧站着诸多甲胄士兵，猛的被一股力量拽住步伐，女子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稀得扫过两侧。
她好像从未听见一般，甩开他的手，眸光盯着祭坛从未移动半分。
入目的红毡皆是触目惊心，如血般绯红。
上了阶，她又霍然停下步子，迟疑又小心的看着祭坛上染血的身影，怔在原地，周遭都是箭矢，被射中的兵士赫然已面目全非。
心一紧，竟连泪都被慑住忘记溢出眼眶，她不敢置信的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触及一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时，她才又尖叫出声。
隔着数丈远的红毡，紫袍男子听闻女子的惊叫，双眼被某种白雾挡住视线。
下一刻她又跌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像是怕把他弄疼一般，将男子抱入怀中，枕在自己腿上。
她张口，嗓子却哑然无声，她生怕话说出口，却等不来回应。
“大，哥……”
半晌后，男子双眸微蹙，他费力地睁开眼，入目便是女子全然没有形象的痛哭流涕。
见苏瑾念睁眼，她嘴角扬起，又唤了一遍“大哥”。
男子抬起手，却是满手的殷红，苏陌染握住他撑在半空的手，一声“大哥”又是泪如雨下。
“陌，染……这下你不用去大齐和亲了。”
他嘴唇翕动，费劲的吐出几个字，苏陌染听不清便侧头挨近，隐约听得几个字，瞬间又是泪流满面。
“其实我已经知道你不是我妹妹了。”
“我知道，苏府对你不住，我知道父亲对那女子打的心思，我也……知道你父亲是被构陷，而亡……”
他断断续续说完便兀自喘气，胸口剧烈浮动，然而就算如此，一段话也是气若游丝。
“我知道你不满朝廷，可是能不能……看在大哥的面上，饶过苏家，你可以不原谅他们，但求你……放了二老吧。”
语罢，他猛地咳嗽起来，握住她的手马上抽离捂住嘴，手指间却是亮眼的猩红。
“大哥！”她哭着摇头，让他不要再说话，“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应蓉只懂女儿家的小心机，所以以后苏府还要仰仗你了……”
泪眼模糊她甚至都看不清男子的脸，只胡乱地点着头，口齿不清的和他念叨，生怕他合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男子起初嘴角带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渐渐闭上眼，握着的手慢慢松开，直到最后她再也感受不到他的鼻息……
周遭的火把泛着幽暗的光亮，在场的人都噤若寒蝉，祭坛上两道身影被无限拉长，一直投射到台阶下的红毡上，状如鬼魅凶兽。
女子的哭泣渐歇，就好像是一场瓢泼大雨转为绒绒细雨，直到祭坛上再无任何声响，周遭人也都心知肚明。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祭坛，如石像般矗立在红毡上，风轻轻一吹，双眸便酸的发涩。
随后他闭眼，待重新睁开时，眼眸已收敛所有动荡，他沉声道，“攘边将军被敌人构陷，如今手刃乱臣贼子，但自知罪孽深重遂自刎谢罪！”
含元殿前所有人从日落黄昏一直立到黑夜低垂。
禁军统领早已双腿发酸，眼下天色已晚，他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道，“摄政王，皇上还等着属下回去复命呢，你看……”语罢，他瞥了一眼祭坛上安稳如钟的身影。
江?卿摆手示意他住嘴，随后沿着红毡走至祭坛上。
他在女子身后站了半晌，遂叹了口气，轻声道，“陌染……”他手抚上女子的瘦弱的肩背。
然而只一刹那，却被女子拂袖躲开。
在场的所有兵士盯着祭坛，都不由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当朝摄政王居然被一介女子拂袖绕开。
江?卿的手伸在半空，僵住。
随后握拳，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
“斯人已逝，你千万要节哀顺……”话还未说全，最后一个字深深卡在喉口。
这是一双他从未见过的眸子，冷漠似浸满寒霜，怨愤似星火燎原。
他还未反应过来，下一瞬地上沾满血污的刀已然直指他的鼻尖。
就差那么一点就可以划破他的脸。
眼泪已经干涸在脸上形成一道道枯痕。
“是你们，是你们逼死他的！”
刀面泛着光，将男子惊愕的神情镌刻在其表面。
此举动又是引起底下一阵骚动。
远处，将一切收入眼中的禁军统领见状，心里早已暗暗发笑，可面上却还要紧绷着，他蹙眉，厉声道，“大胆狂徒，竟敢拿刀指着摄政王！”
闻言，江?卿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火把光亮中，男子的双眸炯炯有神，其中暗藏着跳跃的火苗，“你就当真这么恨我？”
女子的刀丝毫没有动摇，她冷声道，“何止，我恨不得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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